第四十二章 有我
“你為什麼這麼傻!”
陸白的眼淚肆意滴落在楚憐小小身軀之上。這個從小沒有親人憐愛的女孩,何其像他!這個話多的、糾纏不休的小女孩,又何曾不給陸白帶去一絲親人的溫暖!
報仇?為什麼不報?那些人逼死你娘,就要讓他們拿命來賠!
學武?為什麼不學?我一定一定為你煉經洗脈,打通周身穴道,只要你活過來!
“你為什麼這麼傻!”
陸白的真氣絲毫不保留,任黃芽搖墜也在所不惜!寒光匕輕易刺破了肺脈,楚憐的嘴角有汩汩的血水湧出。陸白把她周身穴位封了個遍,醫經心法凝於極致,直感覺一陣陣頭暈目眩,依舊不停歇地灌注真氣。
他那一聲狂吼,早已驚動了白大耳莊子裏所有的人。但他看不見任何人雜亂的身影,聽不見任何人驚慌的叫嚷,他眼裏心中只有一個名叫楚憐的倔強的小女孩。他已是兩眼發黑,卻不敢昏迷過去,知道只要一鬆手,小女孩就再也回不來了,他甚至沒時間去拿針,就這麼毫無希望又異常不服輸地給她續着脆弱的生命,哪怕只能多活一刻。
驀然,一隻纖細的手掌抵上小女孩腹部,陸白甩淚看去,外域女子竟已醒了來。她左手攤於陸白面前,掌中正是那十多根金針!一把寒冰似的聲音,於此時如冰雪消融一般,輕輕傳入陸白兩耳:“我來,你快想辦法。”
陸白抓過針,一連踉蹌出去好幾步。他重重地甩了甩頭,艱難站立住,卻見女子把楚憐抱進了耳房。陸白閉眼深深吸入一口氣,強行告誡自己此時此刻絕不能慌亂,醫經默默然運轉開。
他突然雙眼睜開,透出前所未有的堅決,踏入了房內。
於陸白而言,女子的真氣不啻汪洋大海,也幸得如此,才能保證陸白施針時,能讓楚憐吊住一口氣。十二根金針謹而慎之地扎入楚憐體內,忽見丫頭面目痛苦地扭曲起來。陸白抬眼看去,女子雙唇泛白,臉上也是血色褪盡,知道她重傷初醒下,就快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伸手入懷,摸出他師尊杜若海給他的唯一的一粒回天丹。他幾次重傷欲斃,始終捨不得用藥,卻於今日拿了出來。
他哽咽着說道:“此葯於她效力太強,你還能……”
“放心,有我!”女子吐出四個字。
陸白把心一橫,把藥丸送進楚憐嘴裏,所剩無幾的內力輕輕、細細地吐去,讓藥丸滑進了她的喉嚨。
女子真氣一扯,丹丸立時化開,楚憐突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陸白再深吸入一口氣,醫經口訣低唱,往楚憐身上要穴極速地點去。
直到兩人嘴角雙雙溢血,楚憐面色才恢復了點紅潤,已算是保住了性命!陸白收拾心神,步出耳房,卻見白大耳與七八個婆子緊張地守在門口。
“噬心菇、斷腸草、天麻、烏葯、乾薑、木香、山海棠、雞蘇、青皮、枳殼,有的趕緊給我拿來,不用熬現在就要,沒有的立即讓人買回來!”
“誒,好好,小兄弟別急,我這就去拿葯!”白大耳一聽吩咐,急忙應下,掉頭就朝藥房跑去。
陸白見一眾婆子膽小謹慎的樣子,也就緩和了語氣,低聲道:“煩你們打兩盆熱水來,棉布多拿一些罷。”
“哎哎,就來,就來。”一眾婆子也手忙腳亂地跑開了。
陸白掉頭進屋,女子朝他複雜地看去一眼,旋即別開目光看向楚憐,道:“如何,現下能否拔出匕首?”
陸白搖了搖頭,道:“不行,她體質太弱非是學武之人……一會我以內勁化葯,你把藥渣塗抹到她身上。”
“塗抹?”
“是,有你真氣牽扯,自比熬湯好得多。待她全身腥臭出汗,便用熱水擦洗,兩三次後方可拔出刀子。”
女子輕輕點頭應下。
很快,白大耳把自家有的藥材拿過一大捧來,道:“頭兩味噬心菇和斷腸草,就是興州城估計也沒有……”
“無妨。”陸白無力地擺了擺手,拿過藥材進屋開始真氣化葯。
直忙到天黑,陸白才退出屋外,把楚憐交給了外域女子。他卻沒去休息,就這麼一動不動在屋外守着,站至黎明。
……
“你說我不是你什麼人,為什麼又要幫爹爹,幫我教訓壞人?你明明是好人,為什麼不願意當我的親人。”外域女子輕嘆道:“這是她醒來時說的胡話,眼下又睡過去了。”
陸白點點頭,似怕說話聲打擾了楚憐,轉身朝庄外僻靜處步去,女子輕輕跟了上去。
“為何救我?”
“嗯?”
“我說那日,你為何給我渡真氣,救下我?”陸白淡淡說道。
“我不是幫你!”
陸白輕輕一笑,道:“大概咱們便是敵人的敵人罷?”
女子心中一驚,驀然朝耳際摸去,雙眼寒冷如刀,盯在他身上,“此話何意?”
“何意?那三人要對付我,也要對付你,咱們便算是同盟了不是?”
女子稍稍鬆了口氣,卻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暗想:他原來不是認出了我。
“那三人是誰?”
“不知!”
陸白便有些疑惑,猜不到是女子刻意隱瞞還是真的不知。“你是誰?”陸白問出了他十分想知道的問題。
卻久久等不來回答。
“在下陸白,飛霞山莊朱雀堂管事。”陸白輕輕一笑,道:“在下先報了山門,算作謝過姑娘救命之恩了。”
女子不知如何作答,怔怔地愣了一會神,才輕聲說道:“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咱們便是兩不相欠。”
這冷冰冰的語氣讓陸白苦笑了出來,伸手入懷,摸出那封得自龍行舟的信函來,“你可是為了此封信函?”他又察覺到女子的震驚,搖了搖頭,遞給女子道:“拿去罷。”見女子並不接,且面帶疑惑,他笑道:“那個鏢師,自稱龍行舟的,被我幹掉了,從身上掉出此封信函來。”
“你……要給我?”
“給呀。”
“你可知這是何物?”
“不知。”
“你沒拆開看?”
“看過,地圖。”
“……”女子被他的坦白怔了一下,似是試探地說道:“你若知道了,怕就不會如此隨手了。”女子接過信函,貼身揣好。
“哦,說說看,這是什麼地圖?”
沉默良久,晨風輕撫,捲動女子染血的釵裙,透着幾分莫名的詭異。“十日後,會有你惹不起的高手前往地圖所指之處。”說罷,身形如鬼魅般橫閃,眨眼就消失在陸白面前。
“還是這樣一言不合就消失啊!”陸白輕笑一聲,於是知道了女子那意思,是告訴他只有十天的功夫讓他去取信中之物。
而女子在閃身離開之時,身形還在半空當中,就想到一件事情,不禁讓她面具下的臉悄然而紅:她此刻所施展的身法,不就是流沙幻影?既然他已經學過了,那必定是已經瞧出來了。旋又想到他說的話:大概咱們便是敵人的敵人罷。
原來他早就認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