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托鏢
密林之中,一灰衣瘦長男子頭戴無常面具,手中把玩着一隻細長的木刻花簽。他身邊是一個蒙有青紗的女子,女子一身白色泛黃的普通釵裙打扮,正伏低身子往地上一具屍體上仔細塗撒藥粉。片刻,只見屍體上刺鼻的白煙冒起,不久即化為一灘膿水。若是陸白在此,定能瞧出女子所撒的藥粉竟是傳聞中的化屍粉!
男子掌力輕吐,把手中花簽搓揉成粉,隨手灑落一地,道:“振興鏢局的押簽……刻下平南王正在興州,身旁有鐵頭羅漢護着,還有那黑白二劍。黑白二劍雖不被我放在眼裏,卻也是比你只高不低的厲害角色,我倒不好輕易露面。”他沉吟着,似是猶豫不決。
女子聲音寒冷似冰,問道:“平南王怎會與振興鏢局有關係?”
男子緩緩搖頭,道:“沒有關係。但若我闖入興州,則並沒有把握不被鐵頭羅漢認出來。”猶豫片刻,嘆道:“如此,你易容潛入興州振興鏢局,小心探查。我猜測東西或許不會在鏢局內,至關緊要之物,沒道理交給他們託運。”
“我就能不被發現?”
“振興鏢局乃浣花劍派所扶持,本身沒有多厲害的高手。你只要不被鏢局之人發現,則不會有問題。平南王不會理會一般的江湖恩怨,天下間,配鐵頭羅漢出手之人,本就不多。”
“是!”女子應一聲,片刻又疑道:“被我刺殺的八人,若當真是潛進夏國的飛霞山莊藍字旗密探,則為何線索會出現在此人身上?大人你說他是四海堡之人?當日我並未從藍字旗八人身上搜出信件來。”
男子朝腳下逐漸滲入泥土的膿水看去一眼,道:“此人是四海堡之人確屬無疑!本以為四海堡因他上任堡主之事,無暇顧及江湖事,卻不想同樣有人手潛伏在夏國!唔……事關重大,我也不得不派你冒一趟險。你去振興鏢局,無須動手,只要找不到雷火玄金的線索,立即回返西遼!飛霞山莊對雷火玄金不感興趣,卻也不是天下人能惹的,他們派人調查,只是出於平南王所託。”
女子於此時,泛起一絲別樣的情緒,不由自主地低念了一句:“飛霞山莊……”男子朝她看來,她略有些心慌地掩飾道:“聽聞山莊不過四個堂主罷了,就算加上兩個莊主及膝下三子,稱得上高手的也不過九人,為何大人如此忌憚?”
“能讓我忌憚,自是有忌憚的理由。”
女子聽大人語氣雖平靜,卻知道此番多嘴已引起了大人的不悅,低垂着頭,並不敢再說話。
“你武功雖高,但在中原頂尖的人物眼裏,不堪一擊。是以要小心行事,儘快辦妥事情回去,則可以修習第三重了,半年後,我還需要你做一件大事。”
“是。”女子躬身施禮,忽而腳踩奇步,以鬼魅般的身法向密林外、興州城方向奔去。待到出了山林,見不遠處小流彎繞處,有一簡陋的茅草涼棚,棚外挑出一面白底藍邊的旗子,上書:小渡頭酒家。
女子心中一驚,只見酒家邊上停有一輛鏢車,旗杆上斗大的“振興鏢局”四字!
並有二三十人分成數桌散坐着吃喝。她腹中原有些飢餓,更因振興鏢局的人在此,便把青紗收進內懷,摸出一張珍獸皮做的人臉面具蒙在臉上。
待到她行至酒家跟前,往空出的桌子邊坐下,便有小二前來抹桌問酒。她要了三個白面饅頭,一碗茶水,心思卻鎖在十數個歇腳的鏢師身上。
另外還有幾桌客人,俱是尋常行商打扮,只其中一張桌子圍坐的三人有些古怪,一個醜臉村婦,陪着兩個一瘦一壯的尋常粗布漢子。她之所以認為奇怪,是這一桌吃喝得十分安靜,一副萬事不縈於懷的模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質,顯示其絕不普通!
她不敢探以內力,以師門傳承的斂氣法子小心收斂真氣,默默吃喝。便在此時,遠方突然急沖沖奔來一匹快馬。待到快要奔近,其後又有一馬追來。
先一匹馬上之人奔到酒家,一見鏢局的旗幟,狂喜大喝道:“振興鏢局的兄弟救命!我乃飛霞山莊武師,慕容賜少爺的手下!”
……
興州城,一處深宅大院的花園裏,一個翩然貴公子打扮之人手捏香花,輕輕湊鼻聞賞,身旁立着兩人,一個漆黑緞服,一個純白綢袍。
黑衣壯漢道:“王爺明日動身,對我二人並沒有差使交代,不若郡主也隨王爺回去。”
那英氣四射的公子赫然便是平南王郡主,見她眼眸冷峭,嘴角一絲輕笑,道:“四海堡遞消息的那人並不知我們是誰,所以我同去無妨,也順便去飛霞山莊瞧瞧青雪妹妹。”
白衣的瘦削男子勸阻道:“不妥,小渡河仍屬飛霞山莊範圍,若是碰巧讓飛霞山莊的高手瞧出郡主與四海堡之人密會,則怕不容易解釋。”
“那就不解釋好了。”郡主笑道:“老皇帝要長生,小皇帝也想長生,真是笑話。四海堡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兩人互看一眼,壯漢汗顏道:“恕卑職不明白郡主所指。”
“四海堡疑飛霞山莊為生死鼎的秘密,藏匿了老堡主,是以他們一切的行動均是為找尋老堡主而展開,此一節你們須牢記。”
白衣男子疑道:“生死鼎?不是三十年前被生死判官杜若海劫了去?難道杜若海現身了?”
“此老賊哪有那般容易現身,是死是活還在兩說。”郡主把玩着香花,臉上一副自信的颯笑,徐徐道:“昔年兩代四海堡主均穩為天下第一高手,你道為何?世人皆以為羲合山人乃是散人一個,實則其正是當時的四海堡主親兄!天下間知道此秘聞的,除卻懸空寺幾個賊禿,便是我們平南王府。”
“難道杜若海搶去的是假鼎?”白衣男子驚道。
“是真的。”郡主冷笑道:“天下群豪面前,哪能由懸空寺作假。但生死鼎的秘密卻在羲合山人身死之前,經由他至交好友傳至了四海堡。一晃近百年,生死鼎下落未知,得到寶鼎之人為引出秘密,公然懸鼎於懸空寺,卻被杜若海撿了便宜。”
“那懸鼎之人定是個傻子!”
“若不是傻子,就一定是個冠絕天下的奇人,根本不在乎鼎落誰家!”郡主緩緩又說道:“時至今日,生死鼎之事宣於平靜,卻只有龍椅上的小皇帝還不忘長生,讓父王全力訪查此鼎下落。”郡主微微嘆了一口氣,如此老成的神態與她絕美的容顏實在相違得很。“我懷疑,雷火玄金鉞,便是四海堡之人盜出來的,故意把消息透露給飛霞山莊玄武堂藍字旗,想要以此件重寶引起江湖風雨,陷飛霞山莊於漩渦內,從而訪查出蛛絲馬跡找到他們老堡主!”
“然則他們又為何要把消息用飛鴿透給逍遙閣?”
“因逍遙閣與飛霞山莊勢不兩立。不過,他們卻不知,如今的逍遙閣早非昔日的逍遙閣,乃是我平南王府所屬!待我們從小渡河拿到消息,便送與飛霞山莊做個順水人情。”
“卻是為何?”
“如若四海堡老堡主沒死,那就一定被囚禁在飛霞山莊內,江湖傳聞,有時卻也七八不離十。咱們的目的是生死鼎,眼前的線索,如還有知道寶鼎秘密的,只能是他們四海堡老堡主。再一則,如還有知道杜若海下落線索的,則也必定是飛霞山莊!杜若海與他們上任莊主,有生死大仇,此仇絕不會因歲月流逝而消失!飛霞山莊比之四海堡,重要太多。”
正此時,花園拱門轉進一個風度翩翩的華服公子來,竟是那位浣花劍派的慕容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