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試探
趙堂在看清飛躍而來的，是玄武堂堂主屠蛟的一剎那，一股冰涼從頭頂直灌到腳底，腳下像生根了一般，再也挪不動半步。難道屠堂主要出手？
這個念頭剛起，只聽那些臨工又吼了出來：“陸管事威武！我葯園子威武！再把這個黑不溜秋的大漢給轟下去！”
全場人人冒冷汗，一片鴉雀無聲，甚至連先前想過去教訓這些雜役的人，也再沒了動腳步的膽子。一堂之主，飛霞山莊最有權勢的大人物，天底下頂尖的武學大高手，這是要幹嘛？
“姓屠的他是要幹什麼？”萬千峰面有疑惑，不解地問向秦久悠。
“也許是他想收徒？”也是一頭霧水的秦久悠開了一句並不好笑的玩笑，心下卻是各種念頭極快地轉了開來。
屠蛟當然不想收徒。
陸白見圍觀者齊整整噤聲，一時間錯以為來的是飛霞山莊莊主，旋即自己又否認掉了這種可能。天下第一庄莊主，穿成這麼個夜行刺客的模樣，打死他也不相信。直至有人驚愕下喊出了“屠堂主”，他才知道，來的竟是玄武堂之主。
他強打精神，努力笑了出來，道：“無論你是誰，也要等我緩口氣！”說罷不管不顧，跌坐在地上盤腿運功。突然，破空之聲響起，本能地探手一抓，他抓到了一顆丹丸，不自覺地朝屠蛟愕然望去。
“吃下去。”
聲音冰冷嘶啞，讓人非常不舒服。丹丸入手，一絲沁入心脾的葯香直衝腦際，陸白心中大震，只粗略聞一把，就已知道這是治療內傷恢復真氣極有效的丹藥！
屠堂主意欲何為，為何要給他這粒起死回生，價超萬金的靈丹妙藥？此葯甚至堪比他師尊窮盡一生心血煉製出的百粒回天丹！他不知道這些，只知道，若是此人要向他動手，絕對不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多少，那是一種根本無法與之相抗的直覺。說是直覺，是因為陸白完全感應不到屠堂主的存在，完全捕捉不到他的呼吸，甚至心中隱隱懷疑，面前的屠堂主，是自己重傷后出現的幻覺！
此人玄功通神！
陸白不知道此人與他師尊杜若海相比，誰更高一籌。他師尊，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聚神功，給他的感覺，如同雅州城校場初遇的秦堂主。而面前的這位一堂之主，絕對是實實在在凝聚了功力的，才讓陸白感應不到任何可以反饋的信息。
這一連串念頭，在陸白腦海中不過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既然別人殺他如捏螻蟻，當不會浪費如此貴重的丹藥，是以幾乎在“吃下去”的下一刻，陸白就仰頭一送，吞下了這粒神奇丹藥。
刮骨錐心的痛，自丹田驟然蔓延，陸白精神一振，練氣訣立即運轉開。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當他真氣正好牽引完一周天，丹田處那一豆黃芽篷然而直的一瞬間，一絲一毫的誤差也沒有，天衣無縫地傳來了屠堂主第二句話。
“攻我。”
不容置疑的一句話，陸白根本興不起任何拒絕的念頭。他哈哈一笑，提劍挺立，朝屠蛟只一拱手，便把“煌夜”劃出漫天霞影，踩着詭異奇絕的幻影步攻了過去。
玄武堂主紋絲不動，就在陸白認為自己甚至可以一劍刺穿他之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襲來。
“鏘”！
陸白瞧得清清楚楚，彷彿是時間變慢了一般，黑衣人曲指輕輕彈在了劍尖上。
“噗”！
這股巨力直接將他震飛，不可避免地噴出一口血來。
“打坐！”黑衣人一動不動，說出第三句話。
“爹，大伯！”寒青雪緊咬着唇，雙眼泛光，酥語帶恨地朝兩位莊主疑去。連寒青霜也是不解地轉頭看向他爹與二叔。
寒天涯輕聲慈笑道：“難道雪兒認為，你屠叔叔會下手殺他？”
“那怎麼……”
“雪兒只管放心，保證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陸管事。”
寒青雪甚至忘了羞澀，訝道：“大伯認識他？”
“呵呵，他葯園子的雜役如此賣力，就是大伯想不認識也難嘛。”
寒青雪這才把一張俏臉紅了個透，急急又把頭轉回了場上。
此時的陸白，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憋屈。無論是司徒恨、羅挺，甚至是武功比爆發毒經之後的他更高強的慕容賜、朱留行，他都不會有此種感覺。慕容賜和朱留行的武功，確實也是他現在無法比擬的，但他認為只要假以形勢，藉以時機，誰勝誰負也不一定。
但這位屠堂主，不是形勢、時機可以對付的。於陸白來說，沒有任何陰謀詭計能在屠堂主身上生效，唯一的可能，是給他陸白以時間。而這時間，絕非一兩年、三五年……
他很想像罵朱留行與司徒恨那般罵回去，很想說一聲：老子就不聽你的又怎樣，殺人不過頭點地又怎樣？！
他不敢。
他甚至不敢去想醫經、毒經的心法口訣，老老實實盤腿打坐，取出先前扎入的八根針，換了幾處穴道又扎了進去。他沒打算隱瞞金針，因為根本不可能瞞過任何人。
再攻，再打坐，再攻，再打坐……同樣的紋絲不動，同樣的鮮血亂噴……
終於，陸白駭然發現，丹田處的黃芽，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而他，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經脈，每一處穴竅，再也沒有一絲力量，渾身上下如萬蟻噬心般的痛楚！
一幅幅圖畫在他腦海中走馬燈一般掠過。他想哭，想罵，想痛痛快快大聲嘶吼以一抒胸臆！他想堅持，想咬牙，想在這個憑他現在的力量無法戰勝的武學宗師面前站直身軀！
可他做不到！
眼前似乎有人有聲，又似乎空蕩蕩霧蒙蒙一片，他感覺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天地似乎顛倒了過來，他倒在了比武場上。
那如寒冰直灌的雙眼朝趙堂倏然看去，屠蛟淡淡說道：“扶他回去。”言罷，以在場無人可瞧破的身法，詭秘地消失在比武場。
張二、趙堂和那一干葯園子雜役，才如大夢初醒般亂紛紛朝陸白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