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
不管那個姑娘家,被人叫作禍端,估計都不太高興。
那少先生一拽一拽進來時,靈越公主正在裏面等着,早有下人通報外面的情況,所以也是知道青雲閣的少先生估計是來京城了。
她也沒辦法,那外面被攔住的季候之子,其父乃是一品軍候,手握實權,她身為宗室之女,不能太讓人難堪。
但是躲在青雲閣的地兒上,也不能太過放肆,她雖是公主之軀,但也更清楚青雲閣到底是何方神聖。摸不準那少先生脾氣,反倒不如在這兒等着,靜觀其變。
穿過擺着各類物什的重重廳室,在爐香縹緲的茶室廂門處,少先生停下,他看向靈動可人兒的公主,眼中深處有些恍惚之感,轉瞬即逝,隨即扯開麵皮,露出幾顆整潔的白牙。
然後半跪低頭,行上一禮,“草民姜雵,參見公主殿下!”
靈越那受得起青雲閣少先生的這般禮數,趕忙起身,想要去扶他起來,但又顧及到男女之別,且雙方都不是一般人家,於是就只能訕訕的收回玉手。
說道:“少先生快快請起,要是被父皇知道受了你如此大禮,還不得數落我?”
姜雵這一跪,靈越沒了脾氣,待他起身,收了笑容,問道:“公主可是被外面那肥豬堵在了這裏?”
靈越正欲張嘴說是,但又發覺這話不對,於是又閉上了小嘴,有些惱怒的看了他一眼。
“可還要我令他長點記性?”
無奈的嘆了口氣:“何須少先生如此麻煩!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在這兒坐上片刻,他等不耐煩了,自然會離去,只是佔了少先生這兒會客的地方,實是抱歉!”
姜雵哈哈一笑:“既然是會客的地方,且公主殿下在這裏,哪有不待之禮?又何來道歉一說?”
這姜雵說話做人自有一套,讓人自然心生親近,舉止方式奇異,不時帶上些許讓姑娘家着迷的痞氣,卻又不失風趣雅度,倒是讓見多了規矩的公主耳目一新。
不僅心底有些好奇,試探問道:“少先生這是第一次來我燕國的京城?”
“那倒不是!”
靈越不由有些驚奇之意,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少先生之前來過?我怎麼從未聽人提及?”
姜雵走到青石桌前,給自己倒了杯翠綠的清涼茶水,無所謂的擺擺手:“我一介布衣,不過沾家裏老先生的光,在江湖上有些小名氣罷了,如若每次遊行都勞師動駕,弄得人盡皆知,不還把仇家引來,殺我解恨?”
靈越公主在這京城生活了十幾年,那聽過這等自損的笑話,被逗開心了,半眯着個眼睛,笑道:“少先生好生風趣!”
這時外面的動靜有些大了,那季候之子惱羞成怒的聲音傳了進來,似乎有些無所謂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姜雵轉頭朝那個方向看了看,又轉向靈越,“殿下跟我去瞧瞧?”
靈越公主皺了皺好看的眉頭,有些不情願道:“好吧!”
行到一半,靈越突然對姜雵說道:“少先生還請見諒,季候爺半生戎馬,將孩子扔在了老家讓老人家照看,成年了才接過來,又寵溺慣了,所以他的孩子可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和禮數,如若對貴閣有冒犯,還望先生高抬貴手!”
姜雵不由有些另眼相看,都這個時候了,這靈越公主還想着為一個不喜之人開脫,不可謂不心善!
外面鬧的正歡——那季候子正咆哮着吼着侍從,令他們強行進閣,而他的侍從卻面露難色,顯然是顧及這其中的利害,青雲閣的侍衛都已將手搭至刀柄上,目中儘是冷意,隨時準備拔刀相向,賀老叔已退到一旁冷眼相觀,完全沒有理會這類無賴的意思。
看熱鬧的人群越圍越多,已將青雲閣門前圍得水泄不通,巡城營的人也遲遲不來,有意躲着這出鬧事。
姜雵走在前面,靈越公主小步跟着,侍衛們讓出一條過道,也想看看自家的少先生怎麼解決這堵門的豬仔兒。
姜雵大步流星的走向那季候之子,大大咧咧的嚷嚷道:“一天堵我青雲閣幾大樁買賣不說,還在此想要衝門,怎麼,當我青雲閣是貴花坊姑娘的閨房,你說進就進?”
靈越紅着臉低下頭,這都哪跟哪兒啊?這人怎麼還這麼粗俗呢?
其實季候子心底還是怕得緊的,家裏的老父也不止一次警告過不得在青雲閣鬧事,但是現在這麼多人就等着看他笑話,要是將怯意露出絲毫,他今後怕少不了被人笑話。
本就心裏慌得很,今日追逐靈越公主過了頭,現在又騎虎難下,只能默默祈禱上天給出個契機,好溜之大吉。
但是他眼中的那浪蕩少先生似乎對他毫不在意,轉過頭去,對自己日思夜夢的公主說道:“殿下在此待了這麼久,也當累了,若不嫌棄,鄙人願代勞,送殿下回府!”
他本還在找着機會息事寧人,卻不料這痞子對他這個侯爺之子毫不放在眼裏,心中起了業火——你是個什麼東西?不就仗着青雲閣撐腰!
不待靈越答話,他就忍不住說些酸氣挑尖兒的話:“公主乃金枝玉葉,怕不是你一介江湖鄙人能接近的吧?”
那少先生也不理睬,只是別了他一眼,看得他從尾椎涼至頭皮炸裂,那一眼中好似有滿山殘肢,遍地屍荒,一股蟻噬的血淋淋感爬上他的心頭,恨不得跳起逃開!
再不敢多言一語!
靈越感激的看了姜雵一眼,又看了面色蒼白的季候子一眼,不再理會他。
“那就有勞少先生了!”
靈越公主是這代大燕皇帝的最幼女,深得寵愛。
因為自幼與她靈曦皇姐關係極好,後來封府,怕她一人寂寞,就將府宅設在了靈曦公主府旁。
姜雵陪同靈越公主抵達公主府,就有下人來告——靈曦殿下在府中已靜候了多時。
靈越望了姜雵一眼,問道:“少先生今日幫我解圍,又送我至居處,可願到我府中歇息片刻?飲一杯茶水也好!”
本以為他會推辭,卻不料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一副理所當然道:“也好!也好!”
靈越呆泄了片刻,一隻手微卷翠玉白雲袖衫,隱約可以看到雪藕般嬌嫩的手臂,另一隻手做了個請,
“先生請!”
姜雵透出一種安靜,與他常時表現的一種不自然的安靜,他悄然深呼吸了口氣,抬眼望了那御賜的金底“靈越公主府”五字匾,又看了不遠處的“靈曦公主府”許久,在靈越注視下,抬腿走上石階。
靈越望着他的背影,想不明白他看出了個什麼來,跟了進去。
公主府內呈園林式,青竹綠水,幽幽碧水清光上,立着雕雲長廊,於這炎炎盛夏透着雅緻清涼。
府宅多見長青林木,處處蔭涼,卻不見有多少下人僕從。
靈越走在前面,介紹道:“這府是我十六歲搬離皇宮時父皇所賜,而宅內各類林木點綴,廊亭雕飾,石山擺放則是姐姐的手筆!”
姜雵則是點點頭,贊道:
“雅閣居鬧巷,綠水綉清光;
長亭碧波上,俗塵透酒香。
靈曦殿下,好一雙巧手!”
靈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弔兒郎當的青雲閣少先生肚中自有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