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一二零
“是你,是你害死了太子,你識相點的趕緊放我出宮,不然我們顧家是不會放過你的。”顧如意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住在這一群禁軍牢牢把守的宮殿,不知道結局會如何的她都快要瘋了。
自己嫁給太子,是為了當太子妃,更是為了成為將來母儀天下的皇后,可不是為了受罪來的,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那般差,新婚當日,公公死了,夫君也死了,身為皇后的婆母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閉門不出,現在她這個太子妃,早就已經成了昔日黃花,除了她陪嫁帶來的一些丫鬟,其他原本宮裏的太監宮女早就已經慌了神,不知道等待他們這些太子舊仆的事什麼樣的下場。
原本太子出了什麼意外,換成是五皇子衛頡上位,對於太子宮中的這些人而言倒是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現在上位的是四皇子,誰也不知道這個隱藏的那麼深的皇子會準備怎樣處理他們。
現在正是用午膳的時候,顧如意看着那個進到自己宮殿中來的男子騰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拿起桌子上的菜碟就向衛頤砸去,只是她的力氣小,砸東西的動作也顯得軟綿綿的,還沒砸到衛頤身上,就啪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湯汁流了一地。
衛頤沒在這些伙食上剋扣他們,可是現在文昌帝和太子意外暴斃,整個晉朝那都得守國孝呢,顧如意這個原來的太子妃更是守寡之人,大魚大肉是別想了,每餐上來的都是精心烹制過的素食,清湯寡水的一看就讓人沒什麼胃口。
顧家身處北方,菜肴都是偏重口的,尤愛肉食,這一點即便顧如意身為女子也不例外,這一日三餐連塊肉的影子都沒有,顧如意都覺得自己快成為一隻兔子了,因此胃口不好,每日用膳就像是完成任務一般,只是讓自己不餓死,在顧如意看來,這也是衛頤那個奸詐小人想要用來對付她的一種手段。
“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們喜宴當天,南王反了。”衛頤看着衣擺上濺到的幾滴湯汁,似乎並不意外顧如意的舉動,揮散幾個想要上前的護衛,徑直走到廳堂的上首處,坐在那椅席之上。
顧如意被限制在這太子宮殿之中,對於外界的消息知道的自然不多,現在她了解的就是皇帝和太子死了,然後衛頤上位成了新皇,至於外頭到底是什麼樣的局勢,她一點都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衛紹卿反了的事。
“你說,一邊是你的長姐,一邊是你,你的祖父更願意保下誰?”
衛頤拿起一個果盤上的橘子,十分隨意地剝了起來,他的十指修長,剝桔子的動作也讓人看得賞心悅目,可惜現在的顧如意恨他入骨,自然不會有什麼欣賞的愉悅心情。
“你這話什麼意思。”顧如意指尖重重掐着肉,想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自然知道自己和大堂姐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自己和堂姐中間選一個,想也不想就知道他們會選擇堂姐,既然如此,現在南王反了,比起前任太子妃的自己,他們肯定更想着護住成為了南王妃的長姐,在這一場戰役里,如果要偏幫,他們更有可能會站在南王那邊。
世家不插手皇室之事是慣例,如果顧家非要攪和進來,其他幾家也不會看着不管,可是私底下的偏幫,只要小心點或許並不會被發現,很多時候,那些其他勢力看的只是世家的一個態度罷了。
顧如意有些膽怯,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剛剛對衛頤的恐嚇實際上根本沒有絲毫作用,相反,他只有牢牢控制住自己,萬一哪□□廷敗了,南王成了皇帝,自己還能成為他活命的一個護身符,雖然自己這個護身符,最後很有可能也派不上用場。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清楚過,自己和堂姐的攀比,她永遠是最早出局的那一個。
“表......四表哥,我和你遠日無怨今日無仇,你......你放過我吧。”顧如意服軟了,比起臉面,她更想要活着。
這時候顧如意忍不住有些怨恨生母,為什麼當初非要讓她嫁到皇家來,要是自己沒有被指婚為太子妃,這個時候的自己還是尊貴的顧家二小姐,祖父即便不看重自己,可也不會虧待她,找一戶家世相當的人家,她還是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
“我娘是你的姑姑,我.....我是你的表妹啊。”顧如意趕緊攀關係,可是她也不想想,對面這個人連親兄弟都不認,還會認一個早早就嫁出去,一直都看不起他的姑母嗎。
“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好歹還是我的表妹,看在這份親緣關係上,我願意給你一點體面。”
衛頤把玩了一下手中剝的乾乾淨淨的橘子,他還記得當初呦呦剛嫁給他時,最愛給他剝桔子,她知道自己不愛橘子外層那白色的橘衣,每次剝完桔皮不忘把那層東西給剝乾淨,只是她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往日裏這些活都是交給身邊的下人做的,明明是剝桔子,卻總是一副在處理家國大事時的嚴肅表情,很多時候經過她手剝出來的橘子,都坑坑窪窪露出橘子的果肉,汁水橫流,讓人一點想吃的胃口都沒有。
他看着手中被他剝的乾淨漂亮的橘肉,掰下一瓣放到嘴裏,真酸。
顧如意根本懶得計較他那些神色變化,反而因為他剛剛那句話瞬間煥發了神采,覺得是自己剛剛的懇求有了效果。
“我知道你喜歡嚴世子,皇后,不,應該改叫太后了,她當初的指婚我沒法更改,不過我可以重新給你擬定一個身份,讓你和江白禾一起嫁給嚴世子,世子妃的身份給不了你,不過我可以給你和世子妃平起平坐的特權。”
衛頤看着面前欣喜若狂的女人,她的手上同樣沾手他孩子的鮮血,這一世,自己怎麼可能讓她過上富裕榮華的日子,江白禾不是個簡單人物,讓她們狗咬狗,相互折磨去吧。
他將剩下的酸橘放入嘴中,感受着那酸澀到苦的滋味。
她們的手上沾着他和呦呦骨肉的鮮血,可自己這個袖手旁觀,無所謂的看着一切發展的男人,又算得上什麼呢。
酸,太酸了,衛頤捂住眼,沒有人看到他此時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顧如意簡直被衛頤的話給驚呆了,她現在可是守寡的太子妃,可是對方居然提出要將她許給自己心心念念的縉哥哥,雖然到時候肯定是要改名換姓,可這樣的操作還是讓顧如意驚喜了一波,衛頤這麼好說話,不免的讓顧如意又滋生了一些野心。
“我好歹也是顧家嫡出二小姐,還是皇帝表哥你的妹妹,怎麼能夠屈居江家那個庶女之下,表哥,要不你幫我殺了那個江白禾,讓我成為光明正大的世子妃吧。”
顧如意天真的說著殘忍的話,衛頤知道她的本性,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她本來就是自私的人,不然上一世也不會聽從江白禾的話,將落子湯硬生生地灌進嫡親堂姐的嘴裏,看着她落胎還哈哈大笑。
“要麼,老老實實當你的先太子妃,要麼,改名換姓嫁給嚴世子,除了這兩個選項,你別無選擇。”
衛頤的心情已經平復,他和沒事人一樣站起身,走過顧如意的身邊時冷冷地吐了一句話:“太后感念太子九泉之下孤獨寂寞,現在正琢磨着,想要找一個貼心人下去陪伴呢,我是真不忍心看到,那個人會是你。”
說罷,揮袖離開,那些身着鎧甲的禁衛軍也隨着他出去,關上門,繼續把守在宮殿之外。
“啪——”等人都出去后,顧如意忍不住腿軟跪倒在了地上,整個人牙齒打着冷戰,瑟瑟發抖。
太可怕了,剛剛衛頤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那瞬間顧如意都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成了一個死人,一點溫度都沒有,和地獄裏索命的惡鬼一般,她實在無法將眼前這人和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四皇子放在一塊,那真的是個瘋子。
“小姐。”
顧如意帶來的幾個丫鬟都圍在她身邊卻不敢上前,剛剛新皇和小姐的對話可沒有避着他們,這些人才是最慌張的,聽到了那樣今天消息的她們,等待她們的又會是什麼下場。
堂堂太子妃改嫁成臣子婦,這樣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她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會不會太子妃一改名換姓改嫁,也就是她們被滅口的日子,這些宮人比顧如意更害怕,膽子小點的已經開始抹眼淚了。
“讓我靜靜。”因為她剛剛的動作,桌面上早就一片狼藉,根本就沒有能夠入口的東西了,而現在的顧如意也壓根沒有了吃飯的胃口,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寢殿之中,誰都不讓進來。
留在皇宮之中,終日要面對的就是一個嗜血殘暴的魔鬼,哪一天顧家明確站到南王身後,自己這個顧氏女或許是第一個被拉出去祭旗的;嫁給縉哥哥,雖然要屈居江白禾之下,可是剛剛衛頤也承諾了,會特賜她和江白禾平起平坐的特權,除了少了一個世子妃的命好,實際上自己根本就不遜色她多少。
更重要的,顧如意堅信縉哥哥和她兩情相悅,自己和江白禾一塊嫁給縉哥哥,對方一定會只專寵於她一人,到時候自己在想辦法除掉江白禾,她就能成為堂堂正正的世子妃。
顧如意的眼神漸漸堅定了起來,她想,她已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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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好小妹。”
距離京畿城百里之外,一間普通的酒肆雅間之中,幾個穿着普通的男子坐在一塊,不知在談論着些什麼。
顧容蒼和顧容蘇出來的早,那時候顧如是報喜的信箋還沒送到上虞顧家,因此兩人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要當舅舅了,還是這次和衛紹卿碰頭,才知道的。
顧容蒼心裏別提多開心了,當下就起身,在雅間裏左走右轉的,看上去比衛紹卿這個當事人還不穩重。
他腦子裏想着女人懷孕該注意些什麼,可是他又沒當過爹,弟妹出生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那時候成天就想着玩,有時是闖禍了還得吃一頓竹筍炒肉,哪裏記得那些東西,這時候即便是想要體現一下做舅舅的慈愛,也想不出什麼招來,轉悠了半響,才憋出前頭那句話來。
當娘的好孩子自然好,顧容蒼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的親妹子,外甥外甥女親,那也是因為他們的娘是自己的妹妹的緣故啊。
不用大舅哥提醒,衛紹卿自己就不會忽視這一點。
“今日一早收到加急件,在太子大婚當日,柔夷諸部族也向卡沙進攻了,祖父和爹爹已經趕往了邊城,娘親則是鎮守大後方,保證糧草軍需的供應,也防止那些魑魅魍魎在後部空虛的時候算計,我和大哥也得早日趕過去,不能去楊城見小妹一面了。”
顧容蘇的神情頗為嚴肅,這封加急件是親衛快馬加急送過來的,一路上換了四個親衛,累死了七匹寶馬,才在第三天送到他們的手裏。
想來幾方早就已經通過氣了,不止是上虞,許家所在的遼寧和蕭家所在的禹城,恐怕現在也面臨著一場大戰。
幾十年來,邊境的戰役一直都是小打小鬧,近兩百年了,沒有這樣全面爆發戰爭過,那些部族蓄謀已久,時時刻刻都準備着吹響戰鬥的號角,而世家養尊處優太久,這一次,或許也是對世家不小的挑戰。
顧容蒼和顧容蘇的表情,都說不上輕鬆。
“有我在,定能護呦呦和孩子無虞。”衛紹卿嚴肅地說道,他知道,這也是兩個舅兄離開前想要聽到的承諾,也是他發自內心的肯定。
聽了他的保證,顧容蒼和顧容蘇果然放心了許多,飲盡杯中的清酒,拱手離開。
衛紹卿站在床邊,看着下樓的兩人騎上駿馬,帶着隨行的護衛駕馬離開,直到只剩下黑點似得影子。
“主子,我們是不是該去圖將軍那兒了。”絕影過來在衛紹卿的耳邊悄悄問道:“皇后和五皇子吃的飯食中有迷藥,現在還迷迷糊糊的沒有清醒,只是這些日子也沒聽皇城裏有傳出來皇后和五皇子失蹤的事,想來那邊還瞞着呢。”
想到這兒絕影忍不住再次表達自己對主子的佩服,他怎麼就猜到四皇子會向皇后和太子動手,提前搶到了皇后和五皇子這兩個人證,雖然還是沒能救下太子,不過說實話,太子這身份,要是真救下來了,那才是麻煩。
“不。”
衛紹卿思索了一番,輕輕搖了搖頭,在絕影的耳邊低語了一番,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絕影的臉色瞬間就變得不那麼好看了。
“他敢,我第一個活剮了他。”看他那暴脾氣,絕影平息了心底的怒火,對着主子保證:“屬下這就去辦,我辦事,您放心,絕對不會出什麼差池。”說罷匆匆離開。
衛紹卿重新看出窗外,顧容蒼幾人早就騎馬跑遠了,連影子都看不到,夕陽西下,天際一片紅霞,他摸了摸腰間玉佩上新打的絡子,上頭大的是一個平安結,是他臨出發前小王妃給他的。
怎麼辦,離開才幾天,他就又開始想她了,還有點想小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