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二合一
太子衛頗是文昌帝的嫡子,也是最心愛的兒子,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皇帝,他的婚事,自然不會馬虎,皇宮三扇宮門大開,禁衛軍,護城衛嚴陣以待,檢查一輛輛進入皇宮的馬車,宮中以隱隱有禮樂之聲,十分熱鬧又彰顯了天家的威嚴。
衛紹卿坐在馬車之中,除了絕影絕霜,還帶了一群護衛,跟在馬車之後。
皇室的婚禮禮節繁瑣,幾乎天還未亮透,不少有資格參宴的大臣以及女眷就已經從府上出發,衛紹卿坐在馬車裏,能清楚的聽到車軲轆滾動的聲音。
這個時候沿街的商鋪多數還未開店做生意,道路十分寬敞,完全足夠兩輛馬車並排通行,不過那些人也都認出了南王馬車外的徽記,不敢以下犯上讓自己的車隊超過南王的儀駕,因此衛紹卿只聽到馬車后的聲響,卻沒聽到馬車軲轆聲超過他們遠去的聲音。
正閉目養神着,衛紹卿忽然睜開眼,揭開車廂一旁的方簾,正巧,就在馬車右側,有一輛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和他的車隊並駕齊驅,或者說比他的車隊還稍稍落後半個車身。
對面車隊的主子似乎和衛紹卿同時有感而發揭開窗帘看向隔壁。
另一輛馬車上坐着的正是衛頤。
作為成年的皇子又不是太子,衛頤早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皇子府,多數時間並不會住在宮中,只是偶爾五皇子衛頡歪纏,他又沒有到開府的年紀,衛頤禁不起對方的勸說,才會在景園宮,也就是自己為開府之前的宮殿留宿,也是陪伴年幼的五皇子,相較之下,大皇子和三皇子就沒有那麼好的福氣,兩人沒有皇帝和皇后的允許,輕易是不能留宿宮中的。衛頤能這樣,還是因為皇后對他沒有戒心,加上心愛的小兒子和他交好,這才給了他這份特殊的待遇。
不過昨晚衛頤並沒有留宿宮中,而是選擇了回到自己的四皇子府,作為皇子,即便是不受寵的皇子,他也不用向那些大臣一樣礙於皇室地位,不敢和南王的車隊並駕齊驅,不過顧忌到輩分上的差距,他還是讓車夫落後了南王半個車身,略表尊敬。
衛紹卿看着馬車裏穿着一身灰色綉紅紋略顯喜慶的錦袍的衛頤,眼睛微眯,看不清眼底的神色,衛頤則是朝着衛紹卿恭敬地額首,先衛紹卿一步放下了方簾。
剛剛那段視線交匯的箇中滋味,恐怕也只有兩人自己知曉。
到了宮門口,不論身份地位都得下馬而行,衛紹卿來的還算早,不過宮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長的車隊,想來還有比他更早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頭有吩咐,一群內侍眼尖地看到南王馬車上的徽記,急急忙忙地跑來恭敬地迎他進宮,不是從正門進入,而是從正門邊上的偏門,除了衛紹卿,幾個皇子以及蕭家和江家的人,也都不需要經過正門那些侍衛的搜查就能進宮去了。
這也算是變相的通融了,衛紹卿並沒有拒絕,絕影和絕霜走在最前頭跟着那幾個領路的小太監,至於其他護衛則是跟在衛紹卿的身後。
“南王爺。”
差不多時間到的蕭宗礫看着衛紹卿眼神閃了閃,對着他既不親熱又不疏遠地打了個招呼。
說起來他也是顧如是的表兄,也就是南王的表舅兄,不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隨意攀附。
衛紹卿知道蕭宗礫的來歷,輕輕哼了一聲,算是答應,在旁人看來就是不遠不近,甚至有些過分生疏的姻親關係。
衛頤看在眼裏,略微放心了一點。
婚宴舉辦的地點是正乾殿,因為他們這些人的身份又略微不同了些,從宮門到玄華門的這一段路是有小太監用軟轎抬着去的,至於其他人沒有這個殊榮,只能自己老老實實地從宮門口走到玄華門。
男子還好些,那些女眷就吃了不少苦了,從宮門到玄華門少說也有半個小時的步程,那些女眷今日都是盛裝出席的,光是層層疊疊的綾羅綢緞和滿頭的珠翠瑪瑙,加起來也得有個十幾斤沉了,再說了這些驕矜的夫人小姐往日走路都是一步一搖小腳邁的,普通宮人半個小時的腳程,對於她們而言恐怕還得更久一些,好在現在的天氣並不算炎熱,不然頂着暑氣,臉上的妝怕是都要花了。
這時候江白禾就無比慶幸了,作為江家的庶出長女,她也是那少數有資格乘坐軟轎的人之一。
這一次太子大婚她也隨着嫡母進宮賀喜,這些日子她的日子並不好過,雖然那時候她憑着自己的詭辯讓嫡母對嚴家有所懷疑,可是正如嚴縉說的那般,他們倆的婚事是不可能悔改的,即便嫡母被她說動,祖母和爹爹那裏也過不了關,所以她只能吃下這苦黃蓮,走一步看一步。
她隱隱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如果成功的話,或許她的婚事還有轉圜的餘地,這也是為什麼即便嫡母覺得她還是不參加的好,她還是使勁了手段終於讓嫡母鬆口答應帶她進宮的原因。
太子大婚大婚禮節繁瑣,首先需身着太子四爪蟒袍補服到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禮,內務府總管則帶着二十屬官,以及護軍抬着紅緞圍的八抬彩轎迎娶新人,至於未來的太子妃處,則是由一位內務府大臣妻以及八名內管領妻擔任隨侍女官,在府中等候。
顧如意此時就住在儲秀宮中,那幾名女官自然也是在儲秀宮中等候,等吉時到,內務官員會負責清理儲秀宮到正乾殿中途的道路,等兩位新人到了正乾殿,皇帝皇后入席,眾觀禮賓客入座,舉行合巹儀式。
衛紹卿幾人現在就在內侍的帶領下來到自己的位置,之後他們會在此處觀禮,再等待片刻就是酒宴,也是在正乾殿舉行。
桌几上擺放了酒水茶點,以及各色新鮮洗凈的水果,只是此時的賓客,顯然誰也沒把注意力放在這些東西上頭。
文昌帝已經抱恙許久,除了皇后和太子能夠出入皇帝寢宮拜見,其他人都被禁止在寢殿外,這些日子流言蜚語頗多,有人懷疑文昌帝病重,恐怕不久於人世,這也是為什麼要將太子大婚的日子提前的原因,也有人懷疑是皇后和太子拘禁的皇帝,不然皇帝也不至於連其他皇子都不願意相見,不過礙於現在太子風頭正盛,這個猜測誰也不敢放到明面上來說。
今天是太子大喜的日子,皇上不可能不出現,只要皇上出現了,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不少朝臣都關心文昌帝的身體,這也意味着他們到時候要站隊的選擇。
因此這趟進宮賀喜,許多人最大的目的是看看文昌帝的身子骨如何了,是否如同傳聞中一般敗壞,對於太子的婚事,反倒只是其次了。
衛紹卿正襟危坐,不知道過了多久,喧囂的敲鑼打鼓聲越來越近,想來吉時快到了,那一對新人馬上就能到正乾殿之中了。
“皇上駕到,皇后駕到。”太監尖利刺耳的聲音響起,原本坐在軟墊之上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彎着腰,恭敬地等待帝后的出現。
“吾皇萬歲,皇后千歲。”
穿着玄金兩色龍袍的皇帝,以及穿着綉滿金鳳正服的皇后攜手從後殿走了出來,皇帝坐在龍椅之上,只於皇后,則是坐在稍稍低了龍椅一些的軟座之上。
文昌帝精神矍鑠,雖然比以往消瘦了一些,可是看得出氣血旺盛,面色紅潤,並不像是傳聞中說的那般病體沉痾,不久於人世的模樣,皇后高貴雍容,和皇上相視見脈脈溫情,所謂的皇后和太子控制了皇帝的流言,更是假的不堪一擊。
不過皇帝的身體既然不像是有事的模樣,為何這麼長時間不上朝,反而是讓太子監國,朝臣的拜見也全都駁回,這顯然也不太合常理。
“前些時日,孤身體微恙,忽覺太子年幼,便興起讓太子監國之意,現在看來,吾兒仁孝忠勇,是帝王之材。”
文昌帝對自己這些日子躲在寢宮中不出的事找了個合理的借口,聽了他的話,多數人都為皇帝這些日子的反常找了個借口,想來皇帝就是擔心萬一自己有什麼意外,太子擔不起皇帝之責,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怕是皇帝對太子的考驗罷了,而太子的表現,應該也讓皇帝十分滿意,現在皇帝出現了,也就意味着考驗結束了,到時候朝政也能恢復原樣了。
文昌帝滿意地看着殿中眾人的表現,臉上的笑意在看向坐在自己右手下側首位的衛紹卿時,冷凝了片刻,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的表情,如同一位友善的兄長一般,朝着他笑了笑。
衛紹卿拿過桌几上的酒壺,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對着文昌帝做了一個敬酒的動作,一飲而盡,接而又倒了一杯酒,全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直接灑在了地上,文昌帝見他這番舉動,頓時臉色鐵青,好一會才緩過來。
往地上撒酒,那酒是給死人喝的。
皇后也注意到了南王不同以往直接的挑釁動作,她將手放在皇帝的膝蓋之上,輕輕拍了拍,讓他千萬別動怒小心怒大傷身,他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有點起色,千萬別又被氣壞了。
文昌帝看着皇后溫柔勸慰的眼神,心裏妥帖了一點,與此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太醫說了,他的身子骨就是用天材地寶吊著,也頂多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他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可是那麼多太醫輪番就診,所有人的結論都是一樣的,在這種情況之下,文昌帝想的是讓自己的死實現最大化的利益。
皇后以為他的身體好轉,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為他一開始服用了虎狼之葯,這些葯會讓他短時間內看上去龍精虎猛,可是卻極大破壞了他的五臟六腑,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得去底下見先皇了。
也不知道他那個偏心眼的父皇在下面看到他最心愛的小兒子被他搶了皇位,最後更是被他用自己所剩無幾的壽元害死,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文昌帝眼神幽暗,看了眼衛紹卿,又挪了開去。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太子大婚。
一旁的皇后看着皇帝的臉色恢復正常,跟着鬆了口氣,皇帝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只是她並不會如皇帝所想的那般制止他,正如他自己所想的那般,皇后也覺得,用他的命,換取她和皇兒未來的錦繡前程,以及除掉衛紹卿這個心頭大患,簡直是最划算不過的買賣了。
剛剛讓文昌帝感動的溫柔勸慰的眼神,只是顧皇后擔心他什麼都還沒做,就先被衛紹卿氣死罷了。
沒過多久,外頭禮樂聲響起,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顧如意手中的如意瓶捏的極緊,她知道這樣的場合,縉哥哥作為皇后的親侄兒,伯遠候府的世子必然是在場的,想着上一次在宮中見面兩人還互訴衷腸,而這一次再會,卻是自己嫁給別的男人的場景。
她心如刀絞,同時也想着,對方是不是如同她這般痛苦。
好在她的頭上現在蓋着紅蓋頭,不然這太子妃的臉色,恐怕很令人玩味,現在的她也是仗着這一點,才敢哭喪着臉,祭奠自己死去到底愛情。
太子什麼都不知曉,只是有些激動,嚴格地說起來,顧如意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個女人,至於太子宮中那兩個攏共也沒有伺候過太子幾次的宮女,身份太過微賤,恐怕等太子登基后也不會有什麼冊封,這樣說來,自然也就不是太子的女人了。
在未遇到神醫之前,衛頗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在床事上多有克制,且有心無力,現在不一樣了,他萬分期待和太子妃的新婚之夜。
兩人一個開心,一個難過,倒是也安安穩穩地行了大禮,中途沒有出現任何岔子。
皇帝和皇后滿面春光,對於皇帝來說,這是他最後一次看着自己的兒子大婚,對於皇后而言,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兒子大婚,這樣重要的時刻,誰也沒想到破壞,重頭戲反倒是在後來的酒宴上。
太子妃被送入太子宮殿,至於太子則是留在酒宴之上,他坐的位置,是預先預留出來的皇帝左手下側的首位,正好和衛紹卿四目相對。
“哈哈哈哈,轉眼十幾年過去了,皇弟也娶了佳婦,孤王更是已經做皇祖父的人了,回想起當初我們兄弟幾人相處的時光,真是懷念又唏噓啊。”
酒水正酣之際,文昌帝忽然開口,場面一瞬間安靜了不少。
誰都知道南王和皇上不和,文昌帝這個帝位到底是怎麼得來的也不知曉,現在忽然懷念起兄弟情深來了,豈不是讓人覺得怪異。
文昌帝並沒有理會眾人的揣測,推開一旁想要攙扶的內監,臉上一抹不正常的緋紅,踉蹌着從龍椅上起來,走到台階下,在衛紹卿的桌案前止住了腳步。
皇上這是喝醉了?所有人心裏都這麼想着。
“皇弟,皇兄有愧於你啊,離京之時你還那般年幼,是孤王沒盡到作為兄長的責任,以後去了九泉之下,恐怕也要被父皇責怪啊。”
文昌帝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愧疚之情,流淚滿面,趴在衛紹卿的作案前嚎啕大哭起來。
作為一國之君,他這般舉動着實出乎了旁人的意料,不少人還真相信了文昌帝此時的表現,想着皇上難道是想起了往年的所作所為,在醉酒的刺激下顯露出來了?
唯獨場上極少數的人還保持着平靜的臉色,衛紹卿就是其中之一。
“皇弟,皇兄敬你一杯,算是像你賠個不是,忘百年之後,你能在父皇面前,替皇兄美言一番。”
文昌帝說著要飲盡杯中的酒,可是卻發現杯中的酒早在不久前被自己喝光了,看着衛紹卿面前的酒盞,示意站在衛紹卿身後的護衛絕影幫着斟酒。
“正好,我也想和皇上喝一杯。”
衛紹卿絕口不喊皇兄,反而以皇帝相稱,他拿起酒盞,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替文昌帝斟了一杯酒,眼神清澈明亮,彷彿洞察人心。
文昌帝本來就是裝醉的,看着衛紹卿的眼神,不知覺的慌亂了一下,被他出乎預料的舉動打斷了剛剛連貫的表演。
不過衛紹卿親自斟酒更好,到時候他中毒暴斃,對方更加脫不了關係。
文昌帝將酒杯湊近嘴邊,正準備一飲而盡時,衛紹卿先他一步將杯中的酒水喝完,並倒杯示意。
文昌帝心中的狐疑更盛,算着毒發的時間,正準備不管衛紹卿這次奇怪的舉動,將杯中的清酒飲下時,對面的人卻突然噴出一口暗黑的毒血,正好濺在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文昌帝的臉上,淤毒之血,腥臭無比,還有星星點點濺落在文昌帝還未飲的酒杯之中,將原本清澈的酒水染得渾濁不堪。
文昌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倒退了好幾步,正想質問之時,剛剛他自己提前服下的□□此刻也毒發了,他雙手扼緊喉嚨,雙眼暴凸,看着不遠處剛剛吐了一口毒血,面色慘白,不知是死是活的衛紹卿,片刻后斷了氣息,死不瞑目。
他想不明白,明明應該是他喝了對方倒的酒後毒發身亡的畫面,怎麼就變成了衛紹卿喝了酒後彷彿中毒吐血,而他滴酒未沾,卻毒發暴斃的場景。
不過他想不明白也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經死了,到是場上還活着的,被這一幕幕驚呆了,尤其是在文昌帝斷氣后,幾批衝到宮殿之中的侍衛,場上的氛圍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多數人還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南王弒君,來人,還不把人拿下。”雖然和預計的不一樣,可是這種情況之下,皇后也不能再放衛紹卿回去了。
“皇帝不仁,毒害我們王爺,現在王爺生死為知,這份仇我們麒麟軍記下了,文昌帝的這些兒子都聽着,咱們南王順你們的意,反了!”
絕影攙扶着虛弱的王爺,在他話畢之後,原本或是賓客,或是內監的人都亮出了武器,甚至皇后的那些侍衛中也有一部分人倒戈了,想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衛紹卿收買的,混亂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