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城 (二)
齊老三年紀大了，眼睛有些昏花，聽說是昨日上山沒留神，被鄰村獵戶設的捕獸夾子夾住了腿，他自己匆匆止血，跌撞回家，還沒走到門口就昏倒過去了，
齊三娘子正巧洗完衣服回來，見此嚇的不輕，她手足無措，當場嚎啕大哭起來。
最後多虧元寶不停喊叫，招來一位過路的老頭，
那時楚明書還在學堂念書，家中空無一人，街坊鄰居都在耕作，老頭忙裏偷閑，被狗吠吸引跑來看看，卻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趕緊呼朋喚友，很快就有一大群鄉親趕來幫忙，
有的負責抬人，有的去村頭請郎中......
郎中來的很快，他不慌不忙的給齊老三換了葯，包紮好，拱拱手對眾人說道：“老夫醫術不精，眼下也只能這樣了，如果有條件，還是去城裏看看比較好。”
眾人便問他齊老三情況如何，郎中搖搖頭：
“保命容易，只是這腿......唉。”
說著提起藥箱就走了，也沒有問呆愣在一旁的齊三娘子收取診費。
......
“元哥兒！元哥兒！”
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娃娃臉，頭上扎着長長的馬尾，
他急匆匆的跑過來，伸出巴掌在楚明書眼前晃了晃，
“我大老遠就喊你了，你沒聽見，發什麼楞呢！”
這少年姓王，名喚小寶，是楚明書族學裏的同學，他讀書上沒有什麼天賦，家裏卻很有錢，
王家是村裏有名的富戶，商籍，所以王小寶讀書好也沒有什麼用，只要能識字，會算賬就行了。
“咦?王小寶，你也在這。”
楚明書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衝著對方笑了笑。
王小寶方才跑的氣喘吁吁，歇了好一會兒，才得意洋洋的咧嘴笑道：
“嘿嘿，我家馬上就要搬到縣城來了!”
隨即又變得有些沮喪，“爹爹說明天開始不用我上學了，每天在鋪子裏給他管賬.....”
王小寶雖然學不好，卻是非常喜歡讀書的。
“這樣啊......”
楚明書拍拍王小寶的胳膊，傷感的說，“我父親受了傷，母親被嚇到了，現在還躺在床上，我就跟着暢暢的小姑來縣城買葯.....你喊我是有什麼事嗎？”
“是了！”
王小寶一拍大腿，“你不提我差點就忘呢......元哥兒！你聽說沒有，上城那邊，有仙人收徒弟呢！”
“上城?仙人？”
楚明書目光一閃，
他先是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隨即義正言辭的看着王小寶，“子不語亂力鬼神，王小寶，若不是你不用再上學了，我非要拉你去見先生不可!”
“我說的是真的！”王小寶見他不信，頓時急了眼，大聲喊道，
“我親眼看到的！他們踩着一把劍，能飛起來！嗖嗖嗖的，一下子就沒影了!”
飛劍?楚明書蹙眉，“你當真沒有騙人?”
“騙你我就是王小豬!王小狗!”
王小寶氣呼呼的說。
“咿呀!這聽起來真酷!”
楚明書還沒來得說什麼，身邊的劉暢睜大眼睛，握着小拳頭驚嘆，滿臉都是嚮往之色。
“元哥！我們要不要去拜師！”
楚明書便低頭做出思考的樣子，他小聲的自言自語，“這麼厲害，那醫術肯定也很厲害了，但是，那是仙人，應該不容易給尋常人看病吧……”
這樣說著，他的眼神就有些落寞。
“元哥兒，你別難過啊，齊老爹是有福氣的人，他的腿肯定會好起來的！”
王小寶訕訕的拍了拍楚明書的肩膀，安慰道。
“沒錯！”
楚明書用力的點了點頭，目光非常堅定，“父親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
“哦，對了，元哥兒，我聽人說，這仙人在上城只呆半月，如今已經過去十天......但凡十五歲以下的少年，都可以去參加的！”
“只要能通過那個叫什麼檢什麼石的資質測試，就會被選中！元哥兒，咱們......去是不去啊？你看你，讀書那麼厲害，資質肯定不差，沒準就能給選上！”
王小寶循循善誘，“你若將來學了本事，成了仙人，就能治好你爹的腿！”
楚明書聞言眼睛一亮，隨即又搖搖頭，說，“不行，父親還指望我考狀元呢，而且我是要給二老養老送終的，怎麼能……”
“我的天啊，元哥兒!你平日不是很聰明的么，怎麼今天......我們就是去試試，別人看不看的上你還是兩說的！再說，是你爹的腿重要，還是狀元重要？！”
如果現在齊老三在這裏，肯定會把王小寶痛揍一頓，大聲告訴他，當然是狀元更重要!然後讓楚明書跟這個壞小孩斷絕聯繫，再也不許來往!
楚明書摸摸下巴，若這仙人真的可以御劍飛行，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的修真者了。
“你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楚明書這樣說，正好劉暢的小姑從成衣鋪子裏出來，楚明書便拉起小丫頭跟了過去。
“行！我明兒在村門口等你！”王小寶在後邊喊。
劉暢在一旁聽了半天，兩隻眼睛亮閃閃的，她拉拉楚明書的袖口，臉上帶着祈求。
“元哥哥！暢暢明天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嗯。”
楚明書正蹙着眉頭深思，隨手揉揉劉暢的腦袋，應了一句。
......
王小寶一直望着楚明書走遠，直到對方的背影沒了，方才咧嘴一笑，目光透着嫉妒，
“元哥兒，我可是為你好！”
隨即就一轉身，便往一個偏僻的巷子跑去，
仙人說了，只要是他能說動齊元去上城拜師，明日就連帶他一塊收進門派，傳授逍遙快活的仙家道法！
楚明書回到家裏，已經是日落西山的時候，他進屋洗了洗手，生火將買來的葯煎起來，他走到齊老三的床邊，細心的給昏迷中的養父換了草藥重新包紮好。
“元哥兒。”
楚明書回過頭，看到齊三娘子站在門邊抹着眼淚，不由眼睛一酸，他安慰道：“娘，您別哭。”
“好，娘不哭。”
齊三娘子提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好孩子，你過來。”
楚明書急忙走過去，來到齊三娘子的身邊。
“元哥兒，明日，你去一趟上城，找上官府。”
齊三娘子神色複雜，隨後愛憐的揉了揉自家元哥兒的腦袋，從袖子裏拿出一封已經用蠟封好的信，“就說.....是上官蓉，讓你送過去的。”
“可是，”楚明書蹙起眉頭，“娘，我知道，您早與......斷絕關係。”
“沒關係的。”
抬手輕輕撫摸少年稚嫩的面龐，齊三娘子微微一笑，“明日到了上官府，你只管進去。”
夜涼如水。
就着山野蟲鳴，楚明書很快就睡熟了，他做了個夢，夢中他金榜題名，齊三娘子喜極而泣，齊老三的腿已經完全好了，穿着喜慶的大紅袍子被鄉親們罐酒......
半夜醒來，反而輾轉難眠，只覺一切恍若夢境，水中花，鏡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