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中遇鬼
動土那天早晨,四叔拉肚子,他就跑到工地外去找個地方方便。農村的人都知道,在戶外大便是最爽的,我四叔對這個習慣推崇備至。每次大便,他非得憋足半個小時,然後跑到漫湖或者河堰去,拉個過癮。看到山,四叔來了靈感,他想,居高臨下時的一瀉千里感覺肯定特別爽。於是四叔帶上手紙,一路小跑奔着山上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晨練呢。
那座山並不高,約五十米左右,四叔很快就上去了。他找了一個隱蔽的位置,跟着就開始了對大山的施肥工作。可是剛蹲下,他就發現了一些古怪,這個古怪究竟是什麼,他一下子說不上來。下面的地形兩側偏高,但是看起來卻像低谷,兩坐山頭被一條大道相切割為兩半,巧合的是,國道到了這裏,剛好轉彎,形狀像是月牙。從地形上看,這裏很像風水書上描述的二泉映月。
四叔想,這個國道是後來開的,雖然風水上說這裏是很好的風水穴位,但是古時候卻是未必。但是想到自己既然夢到地下有古墓,說不定真的有。看着動工的位置和這個風水位置至少相差一百米,四叔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自從那次去了山上大便,四叔就覺得那裏是很好的如廁觀光的最佳場所。四叔第二次去山上大便是第二天晚上和大黑一起。大黑和四叔都有在戶外方便的習慣,兩人小時候經常一起在河裏摸魚,順便在玉米地方便,他們覺得那是小時候最開心的事。四叔每次說去山上拉屎,大黑不管有沒有便意,都帶上紙跟去。用大黑的話說就是,路上醞釀醞釀就有了。
兩人一前一後上山了,山上沒有燈,兩人只能用手電。他們到了山上,找了兩個相距五六米的位置蹲了下來,大黑不無感慨地說:“好大的廁所啊!”
四叔說:“大是大,就是沒有坑,搞不好下回我們會自己踩上自己拉的那泡神便。”
跟着兩人退了褲子,關上手電,盡情地沉浸在大便的快感中。
這燈光一關,整個世界都突然靜了下來,本來嘻嘻哈哈的兩個人也不說話了。山上吹過的涼風讓兩個人打了一個冷戰,頓時覺得涼颼颼的。
四叔解決問題后,悄悄擦了屁股,提起了褲子。他想去嚇唬嚇唬大黑。哪知道走了三四米后,四叔竟然沒有看到大黑的影子。按說無論天多黑,都該看到大黑人影的,可是四叔沒有看到。再走兩米,四叔還是沒有發現大黑。四叔想,是不是大黑這小子自己擦了屁股跑了,於是他打開手電,叫大黑的名字,可是叫了好幾聲也沒有人響應。
四叔想,大黑會不會自己偷偷下山了,為了防止大黑戲弄自己,決定先回工地。
哪知道走着走着,山上竟然升起霧來,平時短短的小山丘,這回走起來竟然這麼漫長。四叔覺得不對勁,怕是遇上不平常的東西了。他小跑起來,想早點回去,如果真的遇到,可就倒霉了。可是跑了半個小時,四叔發現自己腳上踩了什麼東西,粘糊糊的,他用手電筒一照,發現竟然是自己拉的那泡屎。
四叔惱火之極,想不到自己走了那麼久,竟然回到原點了。他趕緊找樹葉把鞋子清理清理,知道這回怕是遇上鬼打牆了。
正在惱火的時候,四叔發現前面蹲着一個人,四叔想,還好有個人,還以為整個世界都荒蕪了。他用手電筒照了照那人,那人竟然是大黑。四叔突然放鬆下來,對大黑罵道:“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快點提褲子走。”
大黑站了起來,四叔發現,原來他早就穿好了褲子。大黑對着四叔傻傻地一笑,也不說話。四叔走在前面,大黑跟在後面,四叔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就像地下井水給他沖了冷水澡一樣。四叔隱隱覺得大黑走在後面不妥,就轉臉看大黑,哪知道轉過身後,大黑不見了。四叔罵道:“大黑,你跑哪裏去了?再不出來,當心我回去抽死你。”這時候背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我不是在這兒嗎?”四叔倒抽一口涼氣,渾身像是掉進冰窟里,久久不敢轉身。
要是平時,四叔非得給大黑一拳,但是此時大黑真的像是中邪了一樣。四叔聽老人說過,亂墳崗那邊經常有人中了鬼的迷魂大法。中了迷魂大法的人會被帶進一個到處是大樓的地方,那裏的人會給他安排一個漂亮的住所,讓他在那裏睡覺。等到第二天,中了迷魂大法的人會發現自己睡在死人堆里。老人們說那還只是遇到心善的鬼,要是遇到惡鬼,往往有去無回。
四叔想,現在這人是不是大黑都難說,自己一定要小心。
他讓大黑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後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隱隱約約出現一個人,待四叔走近后,發現前面竟然是一個白鬍子老頭。
老頭叫住了兩個人。四叔心想只要能見到人就好,這就不怕大黑了。老頭把四叔叫到一旁,對四叔說,你時運不好,你旁邊這個黑臉的朋友中邪了,趕快帶他去看看,不然連四叔都跟着危險。
四叔聽白鬍子老頭說的在理,就問該怎麼辦。
白鬍子老頭指着前面的山丘說,那個山頂有個廟,到那邊的山頂用三炷香拜一拜就行。
四叔想,必須去燒香,否則大黑就完蛋了。於是四叔辭別了白鬍子老頭,帶着大黑往山上走去。不過四叔在這裏待了幾天,還沒有聽說這山上什麼時候建了寺廟。
他們到了山頂后,四叔發現前面的山頭上,果然有一處寺廟,寺廟裏燈火通明,照亮了好大一片地方。四叔走到廟前,看到裏面有好多和尚在誦經禮佛,寺廟周圍,捲起一股淺淺的霧靄,像是夢中一樣。
正猶豫是否真的要進去,大黑在後面催了:“你還進不進,你小子不進,我先進去了。”
聽到大黑粗壯而又暴躁的聲音,四叔覺得大黑應該是邪氣破了,恢復正常了,便溫和地說道:“我看別進了吧,我記得以前這裏沒有廟。”
哪知道大黑卻發火了,厲聲說道:“你究竟進不進?”
平時都是大黑聽四叔的,看到大黑髮火,四叔也來了脾氣,大聲說道:“我不進,你愛咋咋地。”
這時候大黑語氣突然又軟了下來,指着四叔身後,笑着對四叔說:“你看那是什麼?”
四叔轉頭看去,發現什麼都沒有,便知道上當了。四叔再回頭去看大黑,就見眼前一個留着長發、渾身穿着紙衣服的女人,正在伸着兩米多長的手用力去推自己。幸好四叔的身子被樹擋住,才沒有跌倒下去。
這時候紙衣服女鬼伸出舌頭,去舔四叔的脖子,那舌頭竟然有三米多長,嚇得四叔魂飛魄散。四叔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他急中生智,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吐向紙衣服女鬼。
這也是老人們教的招,說看到不該看的,只要咬破舌尖,就能破邪。果然,四叔咬破舌尖以後,紙衣服女鬼消失了,連山霧也不見了,整個山瞬間看上去小了很多。依照後來奶奶給的解釋,這山為鬼山,山體早已經分為兩個部分,一為陰,一為陽。活人看到的是陽山,死人看到的是陰山。四叔因為看到了陰陽兩座山,所以看上去大了很多。
四叔長出了一口氣,覺得女鬼也不過如此。正高興自己擊潰女鬼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襲來一股冷風。他回過頭,卻禁不住坐倒在地上,後面哪有什麼寺廟,而是一處懸崖,懸崖下便是那國道。剛才的紙衣服女鬼分明是要推他進懸崖。
回到工地后,四叔驚奇地發現大黑正在激情地打撲克牌。想起剛才的情形,四叔心裏仍然覺得怪怪的,但是看到大黑大大咧咧的笑容,他覺得這個大黑才是真的大黑。四叔問他怎麼自己回來了。大黑說:“我看見你自言自語下山了,我只能自己回來了。”
“你怎麼不拉住我?”四叔道。
“你比兔子跑的還快,一眨眼的工夫,不見了,我怎麼拉住你?”大黑道。
出了這事以後,四叔天天發高燒,夜夜做噩夢。後來四叔覺得扛不住了,就請假回家了。
回到家的四叔,病怏怏的,奶奶一眼就看出問題了。爺爺以前也經歷過這事,知道四叔一定是遇到什麼髒東西了。但是這次四叔的好像更厲害。奶奶問怎麼回事,四叔就把情況給奶奶講了。
奶奶先是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古玉,奶奶說那個玉可以辟邪,讓四叔帶着。四叔對玉的作用向來是將信將疑,但現在的他有恐懼症,任何與辟邪有關的,他都想戴着。依照四叔的想法,有的玉可以辟邪,有的玉不可以辟邪,但究竟哪塊玉可以辟邪,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了能保證有一塊玉可以辟邪,他到集鎮上買了十來塊玉掛在脖子上。
四叔在家裏休息了幾天後,覺得這個工地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則非得把命給搭上。果然一周后,建築工地傳來了消息,說一個工人晚上沒有回來,工地的工友在第二天的山崖下發現了他的屍體。公安局現場勘查的時候發現他的一隻鞋子還在山上,最後定的是失足墜崖致死。這個消息差點讓四叔精神崩潰,因為掉下懸崖的人本該是自己。
不過工地鬧鬼的事並沒有嚇倒大黑和勺子,他們兩個每晚都結伴去山上,但是始終沒有遇上什麼女鬼。大黑和勺子都認為凡是遇到鬼的都是命不夠硬的人,而且他們相信這個地方下面一定埋着古墓。
在發財夢的驅使下,兩個人白天是開着挖掘機拚命地挖土,晚上是爭着加班。而且他們的幹活方式也比較特別,只挖土,不平土,只掘進,不後退。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兩個人實在是累得不行了,就全部睡了起來。哪知道那天中午,正當兩個人睡得跟死豬一樣的時候,外面叫了起來。等兩個人睡醒了,工地也早就沒有人了。大黑問工地上的值班老頭,人都哪兒去了,老頭說,工地下面挖出了一個大古墓,大家都進去搶洋錢去了。等搶完了,所有人都跑回家了。
大黑問,回家幹嗎?老頭回答說,這墓地里的寶貝哪是隨便拿的,逮到了是要坐牢的。兩人這才明白,自己給他們修橋鋪路,他們發財了,自己卻當了窮鬼。老頭說,工人看到陵墓的東西就拚命地搶,結果進入墓道后,很多人被墓道裏面的暗箭射傷,有幾個人還因此喪命。他自己年齡大,搶不過年輕人,就沒有進去。
三人正說著話,公安局的警車開了過來,警察把那個古墓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還請來了專家清理現場,可是現場被破壞得太厲害,墓室里的屍體也被拖出棺材變得骨架支離破碎,所有值錢的東西被搶奪一空,墓室的價值已經大大縮水。不過公安局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把全市的警力都調集了過來,按照工地花名冊挨個搜查他們的住所和居住地。
大黑和勺子因為沒有參加搶奪受到了表揚,說他們識大體,懂法律,知道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是好公民。但是只有他們自己才明白,他們惱火了好幾天,恨自己睡得不是時候。
不過那些拼了命搶來的陪葬品,並沒有歸為己有,而是被當地文化局強制收公了。也因為這事,這個工地的工作被叫停了,大黑和勺子都回了家。
話說回到家裏的四叔,當了無業游民,生活也是愜意無比。四叔說現在的生活節奏太快了,還是那個時候的日子清閑自在,永遠不用擔心會餓死,也永遠不用考慮明天怎麼過日子。但是四叔也不是那種受得了清閑的人。工地的事過後,四叔着實老實了一段時間,可是不到半年,四叔的兩條腿像是長了毛一樣,又閑不住了,他跟爺爺說,他打算到徐州做點生意。
我們村到徐州的城區相距不到四十公里,比到我們的縣城還要近,所以村裏的人辦置東西、做生意大多去徐州,而不去縣城。同樣也是因為路程近、徐州經濟相對比較發達的原因,老家的人大多選擇在徐州謀生。
不過去徐州做什麼生意,怎麼做生意,四叔心裏並沒有底。他只是跟爺爺說說他的想法。爺爺當然是支持他的想法的,他的另外一個朋友在徐州是賣鞭炮的,專門營銷鞭炮、雷管什麼的,爺爺讓四叔跟着他多跑跑,學習學習經驗。
有時候四叔真的覺得爺爺很有本事,雖然家裏的經濟條件不怎麼樣,但是爺爺有本事的朋友真是不少。四叔有時候還在想,怎麼就沒有人因為有自己這麼個朋友而自豪驕傲呢,不過要是真的有了,四叔就不是四叔了。
說起鞭炮,四叔就來了興緻。四叔從小到大一直喜歡鞭炮,自己也沒事總是琢磨這個,現在讓自己賣鞭炮,真是潛龍入水,猛虎歸山。
徐州的鞭炮都是銷往各小賣部的,這些小賣部大多自己來進貨,可是時間久了,四叔覺得又沒有意思了。過了年,鞭炮的銷售高峰期就算過了。之後沒有婚嫁娶生,很少會有人買鞭炮,這對於鞭炮行業來說,就算是淡季了。四叔曾經說,鞭炮一年有一個旺季,十一個淡季,這一個旺季賣好了,另外十一個淡季就不會餓死。
也許是這十一個淡季太過無聊,四叔突然對做雷管萌生了興趣。常做火藥的四叔認為,鞭炮是低級工業,製作雷管才算得上技術活。他經常接觸一些開山的師傅,有時候也向開山人請教一些雷管的製作方法。不過四叔在製作火藥上極具天賦,加上他天天賣火藥,對配藥和炒葯都很有研究,所以制出的雷管頗有威力,殺傷力不下於手榴彈。
由於四叔的雷管威力強,很快在棗莊、徐州、宿州一帶聞名起來,許多開山的小老闆都找他去買火藥和雷管。雷管的銷路好了以後,着實讓四叔開心了好長一段時間。可是雷管就是雷管,時間久了,四叔又開始覺得無聊起來。在四叔的血液里,最好是天天世界大戰,整個地球都是響鈴模式,那才是多姿多彩的。
不過四叔最想的做還是炸個古墓什麼的,因為那個能發大財。雖然祖上遠離了這一行,但是四叔還是有種重操舊業的想法。四叔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把祖上的風水學發揚光大,爺爺說他發揚是假,盜墓是真的。也許是因為四叔一直想盜墓,所以四叔並沒有從爺爺奶奶那裏學到什麼,只能從集市上買了一些陰陽學說,樂此不疲地讀着。
看上去,對於四叔來說,盜墓生活永遠只能停留於想像。但是枯燥的生活還在繼續,四叔還是只能生活在爆炸聲中。好在小龜山一帶最近在開山,開山的老闆聽說四叔會做雷管,專門找到了四叔。四叔聽到這個消息后,很開心,他把鞭炮的事交給了夥計,自己就跑去炸山去了。
如果有人誇四叔長得俊,小夥子好看,四叔心裏一定不為所動,因為四叔年輕的時候確實是一表人才。但是如果有人誇四叔雷管製得好,他一定洋洋自得,神采奕奕。對於四叔來說,能製成手工鞭炮就是了不得了,要製成雷管,那更是大成就了。小老闆聽說四叔製作雷管很有一手,就跑到四叔的小茅廬來請四叔出山。四叔也是激動,想不到還有人親自請自己,就答應了。
小龜山位於徐州的西北角,屬於徐州的近郊,一般很少有人在那裏開山。但是經濟的發展需要很多建築材料,有人就在那裏偷偷地開山。請四叔去放雷管的是個私營小老闆,他給當地管事的塞了點錢,就開始動工了。
到了小龜山,四叔反覆地琢磨了山體的構造和火藥的壓力和衝程,妥善安置爆炸點,竟然將整面山體都炸了下來。小老闆大吃一驚,隨之嘴巴咧成了小喇叭。
四叔回到自己的批發部,心裏也是美美的,他第一次有了成就感。
晚上回到了住處,四叔看見屋外站着兩個人,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叔朝思暮想的陳小蝶和陳道和。四叔趕緊待客,請兩人進屋。一陣寒暄之後,陳道和問四叔是不是去炸小龜山了,四叔說是。陳道和說那個山不能炸,裏面有墓,四叔覺得不可思議,這座小山丘竟然能埋着一個古墓。
陳道和說:“徐州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徐州城的歷史有兩千五百年,有這些古墓一點都不奇怪。這個墓可能是漢代的大墓,也有可能是更早的,具體是誰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看小龜山有龍虎之氣,虎卧龍盤,氣勢非凡。”
四叔道:“這小龜山遠處看上去就宛如一隻小龜,它山體獨立,下面又是岩石,怎麼能建墓地?”
陳道和道:“古人的智慧不是我們能估量的。小龜山雖然是山體,但是古代的王公能呼風喚雨,他們集合數萬人的力量,花上數十年的時間,完全能夠開出一座山陵。”
四叔又道:“唉,可嘆我學了那麼多年的風水,我就沒有看到那裏會有墓穴。”
陳道和哈哈大笑,說道:“那是因為你沒有學到家。年輕人,上次我在集市故意說些風水學說,想不到你竟然能聽懂,真是不容易。可是你沒有學到精髓呀,你只是在地攤上買了一些沒有價值的書,那些都是騙錢的。”
四叔聽后頓時滿臉通紅,悔恨自己沒有把自己家裏的東西學到。不過四叔還是興奮了一番,心想這次終於遇到機會,可以一展才華了,等陳道和走後,把大黑、勺子叫上,直接用雷管把墓給開了。四叔正想着自己的盜墓大計,陳道和說:“年輕人,我有事請你幫忙。”
四叔問:“什麼事?”
陳道和說:“陪我進一趟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