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世康一聽,眉頭擰成一股繩,眼裏噴火,已是怒極的表現,指着沈沁雪道:「往日裏,你母親說你性子倔強,不服管教,我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膽大包天,可見不是一日兩日。我念你娘早逝,才這樣縱容你沒了分寸,你好好跟我回去,自好說……」
沈沁雪萬念俱灰,心裏僅有的一點念想,此刻飛灰湮滅,搖頭道:「父親既然如此不信女兒,女兒回到侯府又能怎麼,難道要讓人二次陷害?若當真如此,下一次卻不知還會不會有次好命?」
沈世康搖頭:「好!原本還想帶你回府,如今我看沒這個必要了。本候就當沒你這個女兒,如此不可理喻,本候成全你,往後你就好自為之!」
沈沁雪眼含清淚,看着目光沉沉的沈世康,吐出一字:「好!」
沈世康卻將目光盯在顧炎林身上,眯眼暗道,若是不做引誘沈沁雪的事,看他目如攬月,長身玉立,端得一副好皮囊,假以時日,左不過是一個年輕有為,可惜招惹的是自己的女兒,自古道,聘者為妻,奔為妾,女兒不孝,此賊已不是什麼好鳥,定要使了手段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顧炎林剛剛站起,不泛一道犀利目光投向自己。轉頭迎上,沈世康目中所含深意,顧炎林頃刻瞭然於胸。卻不卑不亢,若青柏屹立。顧炎林被護衛放開手腳,扶着被抽打的胳膊,走近沈沁雪身邊,當見沈沁雪眉目含淚,嘴唇抖動,伸手想要握住她的,略一猶豫,又收了回來。心裏卻對沈沁雪一陣疼惜。
顧炎林抿唇,安寧候不要她了,這是王玫用了手段坐實了沈沁雪私奔。想要打她到塵埃,沒有翻身的機會!好惡毒!
可也是自己一家人助紂為虐,害了她。
顧炎林越加懊悔。沈世康帶人離開,顧炎林轉身對沈沁雪道:「你!你放心,我們一家人會活的好好的!」顧炎林終將不忍,將沈沁雪當眾擁在懷裏,再無一言說出,只低頭看她臉。
沈沁雪感覺心好累。
豬肉燉粉條沒吃多少,顧家迎接沈沁雪的一頓好飯,生生被沈侯爺沈世康和沈家世子父子倆攪和了,顧炎林和沈沁默默相對,新房裏,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沈沁雪思量片刻,抬頭去看顧炎林,其實顧炎林陪着沈沁雪坐了這麼久,也想安慰安慰沈沁雪,可是看着沈沁雪漸漸平息了怒意,眼睛雖濕潤卻又帶着幾份柔弱,顧炎林便覺得說再多的話,也不如讓沈沁雪此刻靜一靜的好:「這屋留給你,我去弟弟屋裏睡!」
沈沁雪卻道:「今日這家裏的人都受了驚嚇,若是你再去弟弟屋裏睡,難免讓你娘擔心我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姑且就在這屋裏吧!」沈沁雪臉忽然有些發燒,她說不出睡覺兩個字,真的即便說了,也不會和顧炎林在一個炕上。
顧炎林說完話,也是面上一僵,後知後覺知道剛剛自己說了什麼!本是新婚燕爾,蜜裏調油,他芝蘭玉樹,眉眼清澈,心思洞明,沈沁雪微微提醒,顧炎林便坦然面對:「那樣……也好!」
顧炎林走到大炕前,指着炕上疊好的布棉團花被:「把那個給我一床,我在地下打個地鋪,將就將就!」
沈沁雪回頭看了下疊的整齊的兩床布面被子,一床鴛鴦戲水,一床團花被子,鴛鴦戲水沒什麼稀奇的,不管貧富貴賤,但凡成親,鴛鴦戲水的背面總少不了,只在布料貴賤上說話。但團花被用的是桂花,這倒少見!沈沁雪轉而細想,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沈沁雪爬上炕,將那床桂花團被抱着給了顧炎林,顧炎林接了半拉在手裏,另一半還被沈沁雪包在懷裏,低頭看着手裏的被子躊躇,又看了看顧炎林暗道:「將將被父親抽了一鞭子,脖頸里隱約露出鞭梢掃過地血紅印子,即便在地上打地鋪,身子若是受傷不輕,沒得讓人說出話來。」便道:「大冬天的,地上太涼,你還是到炕上來吧!」
顧炎林被她孩子氣的樣子逗笑了,隔着被子,手伸到沈沁雪抱被子的一頭,接過滯了滯,道:「聽你的!」手撫過她的,將被子接過。
手指無意劃過她的,卻又若無其事,沈沁雪沒提防被他無意摸了一把,一時有點轉不過彎,驀然看向顧炎林,臉上卻不爭氣的泛出一絲紅來,顧炎林抬腿推着沈沁雪往炕上去,眼裏心裏都是說不上來的滋味!沈沁雪被顧炎林推不及,往後直倒,自己懷裏的被子也撒開了,顧炎林一看索性連被子帶她一起抱在懷裏。
沈沁雪羞臊,鬆開手,轉身挪到一邊。屋子本來就不大,炕就佔了半個屋子,此時炕被許氏燒的暖和,沈沁雪身子地下熱乎乎一股暖流躥上來,被自己反手一推,看顧炎林差點摔下炕去,緊忙着又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小心些吧!」
顧炎林看沈沁雪露出笑意,兩人也似乎忘了不久之前還在院裏發生的事。
抱着被子抬腳挪到炕的另一頭靠牆的地方,放下被子:「我就在這裏!」兩人相距竟是隔開了兩個人睡的距離。
顧炎林脫了外面的舊袍子,細心疊好,放在枕頭邊,倒頭睡在枕頭上,背對着沈沁雪:「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沈沁雪歪着身子,看他的背影,猶豫地問他:「這樣也行?」
顧炎林沒回頭:「嗯!」
沈沁雪見顧炎林沒轉身,只是嗯了一聲,也只過了一刻左右,沈沁雪聽到顧炎林輕微的鼾聲。
這才小心地在炕台前將油燈吹滅,悄悄躺下,只這半天發生的事讓她又偷偷流了不少眼淚,到了後來,抽泣聲漸漸消失,顧炎林慢慢轉過身來,去看沈沁雪。
屋子黑,看不清,可是顧炎林的眼睛出奇的晶亮,要是自己不先躺下來,估計沈沁雪會一夜坐到天亮。
一天這樣,總不能天天都這樣,沈沁雪的身子骨怎麼受的了!
次日。
沈沁雪早早起來,穿戴整齊。顧炎林已不見,睡過的地方收拾的整整齊齊。從屋裏走出來,小院裏,顧炎鵬抱着一抱柴進了廚房,顧曉芸端着一隻瓷盆間錯開顧炎鵬走出屋,廚房裏飄出蔥花的香味。
「嫂子!你起來了?」說著進了沈沁雪的屋子,將瓷盆放在木頭盆架上,又取了棉手巾遞給她:「嫂子,哥哥去書房念書了,你洗洗,娘做早飯很快就好!」
沈沁雪儘力讓自己臉色柔和,笑了笑:「讓我自己來!芸姐兒別慣着我了!」
沈沁雪一邊說話一邊往淋了水的臉上抹了些皂角,她洗的慢,十指撫在臉上,指縫裏流出水來,沁的十指白里透粉,指甲蓋瑩潤泛着肉粉色,十分的好看。她將棉手巾抹了臉,笑着說:「我就快好了!」
顧炎林站在屋子門口,臉上帶着笑意,就想昨晚和她說的最後一個字一樣,嗯了一聲。
沈沁雪一頓,轉過身來:「你進門怎麼不吭聲呢?我還以為是芸姐兒!」
顧炎林抬手在袖子裏搓了搓:「我吭聲了,你沒聽到!」
顧曉芸吃吃笑着進來:「嫂子,是哥不讓我說的,哥,嫂子你們說話怎麼都這麼彆扭?我聽着怪可笑的。要是娘聽聽,肯定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