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那些年
那男孩大大方方地拉回了程舒也的手走過來,然後微笑着看我和唐致新:“二叔,致平叔叔,我是蘇沐陽。”
我和唐致新對視了一眼,我起了身朝他伸出手:“初次見面,我是唐致平。”
蘇沐陽鬆開她后微微傾身握住了我的手,笑道:“我經常聽舒舒提起您,也見過您的照片,今天才知照片不及您真人風采十分之一。”
蘇沐陽誇得真誠,倒教我尷尬起來,只木訥應了三個字:“過獎了。”
“快坐下吧。”唐致新招呼道。
蘇沐陽給程舒也拉開了椅子,兩個人挨着坐在了一起。
唐致新點菜,我靠着椅子看着手機,但視線的餘光不自覺的就落在了對面的蘇沐陽身上。即使我沒有談過戀愛,我也輕易感受到了坐在我對面的那對少男少女眼中幾乎要溢出來的快樂。程舒也是害羞的,多數時間低頭看手機,偶爾和蘇沐陽有視線交匯,她總是抿着唇淺笑。
開始上菜時,程舒也接到了電話。她沒有避開大家接,我聽出來,打電話來的人是唐家琛。程舒也說餐館地點時,轉頭看了一眼蘇沐陽,她的眼中有歉意和無奈。
蘇沐陽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聲問:“家琛要過來是嗎?”
程舒也點了點頭。
“小舒舒,你下次出門時,不如將他拴到褲腰帶上,免得他一轉頭看不到你,滿世界發瘋。”唐致新瞟了程舒也一眼,“你那麼慣着他做什麼?你越哄着他,他越得寸進尺,你可長點心吧?”
程舒也臉脹得通紅,又不敢反駁唐致新,捏着手機,她表情有些訕訕的。
“二叔,等舒舒上大學,去了外地就好了。”蘇沐陽斂了笑看着唐致新。
唐致新放下手裏的筷子,靠到椅子,他似笑非笑:“沐陽,二叔我多嘴幾句。你和舒舒要想修成正果,以後去哪就別再帶着唐家琛,狠心一點。上次鬧得還不夠么?舒舒,你怎麼不記教訓的?”
蘇沐陽轉頭看程舒也,然後他悄悄拉住她的手,顯然他怕唐致新這幾句傷到她。
“二哥,你置身事外,說幾句話總是容易的。舒舒住在唐家大宅,上有老夫人,中間有太太,人多眼雜是非多。她倒想挺直腰桿快意恩仇,不如,這往後,你多替她說幾句話?”我也放放了筷子,端起一旁的飲料杯和唐致新碰了碰。
唐致新愣了一下:“致平,你可真是為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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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二哥言重了,這怎麼是為難你呢?你多費點心,舒舒可不就太平了?”唐家上下誰不知曉,唐致和過世后,唐致新就成了老夫人的心頭肉,若真要有個比較,家琛總是隔了一輩,唐致新才是兒子。唐萬鵬忙,三五個月難得回家一趟,唐致新肯為程舒也講話,程舒也總是能少幾分戰戰兢兢。
唐致新接不了話,只能哈哈大笑起來,笑罷道:“吃菜,舒舒,別跟你二叔計較,我向來愛開玩笑。”
飯吃到尾聲時,唐家琛來了。隔了幾年沒見,十六歲的唐家琛已經長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他進了包廂,拉了張椅子就站到了蘇沐陽和程舒也中間。
“我要坐這裏。”他變聲還沒有進化完全,粗重中夾雜着几絲尖細。
“家琛,你別鬧了。”程舒也仰頭看他,眼中全是忍耐。
“蘇沐陽,我要坐這裏。”唐家琛看着蘇沐陽說。
蘇沐陽起了身:“家琛,我的位置讓給你。”
唐家琛得意地笑了,擠着蘇沐陽就坐了下來。
“舒舒,我們坐那邊。”蘇沐陽拉着程舒也了身,走到我旁邊,他讓程舒也坐了我身邊的位置,他坐在了程舒也旁邊。
唐家琛死死地盯着蘇沐陽,眼中全是戾氣,不是十六歲的少年該有的姿態,我看得心驚。
“家琛,你想吃什麼自己點。”唐致新開了口。
“我不吃。”唐家琛捏着蘇沐陽用過的筷子,語氣很沖。
“你不吃,那我就買單了。我還有下一個局,散了。”唐致新起身。
“二叔,你什麼意思,我才坐下你就要走?”唐家琛猛地起身,衝著唐致新就嚷起來。
唐致新拎起一旁的外套,走到唐家琛面前,他攬過他的肩膀:“走,我帶你去喝酒。”
“二叔……”程舒也着急了。
我扯了她一下,她把後面的話咽回去了。
唐致新把唐家琛摟出了包廂,我把杯中的飲料喝完后也起了身。
“舒舒,沐陽,我也先走了。”
“致平叔叔,謝謝你。”程舒也跟着起了身。
“不客氣。”我走到蘇沐陽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句話,又覺得並沒有資格說什麼,便抬步往外走去。
我去了美國,開始了我的留學生涯。日子平乏,我的生活幾乎兩點一線,偶爾外出逛逛,看到特別有意思或有啟發意義的事情,我才會有傾訴的慾望,郵件只寫給兩個人,一個是我大學同學李威麟,一個是程舒也,幾個月甚至長達半年才會發一次郵件。
程舒也對我很信任,她有很多迷茫和困惑。有些事情,可以和戀人說,但還有一些事情是只能告訴朋友或家人,她沒有家人,也可能沒有其他朋友,便只能告訴我。
我對於小女孩的心事,多半只是笑笑,郵件回復通常只有四個字:我看過了。
我在美國的第二年,程舒也中斷了給我寫郵件,起先,我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只道小姑娘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世界,有更多事情需要忙。
足足過了半年,我媽給我打電話時,我不經意的提到了程舒也。
“舒舒啊,聽萬鵬說病倒了,還說是心病。你說可笑吧,這都什麼年頭了,她還學林黛玉得心病。嘖嘖。”我媽不說重點,倒先奚落起程舒也來。
“她怎麼了?”我問,心病是種什麼病?
“她和蘇家的蘇沐陽談戀愛,聽說是有一回約着和家琛去爬山,誰知道他們在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蘇沐陽摔下山崖,活活摔死了,舒舒就病倒了,說什麼自閉。”我媽道。
我驚住,印象中,那個高高大大的少年有一雙純凈的眼睛,看着程舒也時,帶着幾分不自覺的寵溺。我那次見他時,心裏還為程舒也高興,日後他們生活在一起,笨笨的程舒也不至於被欺負。
命運也是殘酷,少年人生才開始展開就戛然而止,令人扼息。
“我和萬鵬說了幾次了,程舒也那丫頭命裏帶煞,他偏不聽我的。這不,把蘇沐陽剋死了吧,家琛也是糊塗,為了那麼個掃把星要死要活的,難怪曾遇秋生氣。也就是曾遇秋慣著兒子,我要是她,非得暗暗找人下手把程舒也弄死不可……”
“媽。”我打斷她,“你說什麼呢。”
“這不是我們母子倆閑聊嘛,你還當真了。”我媽意識到自己失了言。
“媽,這不是舒舒的錯。而且,我們都不是當事人,是是非非根本不清楚。”我淡淡道。
“不說,不說,說你好了。兒子啊,你準備幾時回國?”我媽趕緊換了話題。
“暫時沒空。”我道。
“我問你,你有沒有談女朋友?”我媽帶着幾分亢奮。
“沒有。”我說。
“你都快三十了,你準備幾歲開始談戀愛?”我媽用那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問我。
“媽,我在美國,你如果想要一個美國媳婦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回國,安排時間回國。我和你爸馬上就給你特色對象,你要是看上了,你就帶女朋友一起去美國生活。明年你就讓我抱上孫子,致平,就這麼決定吧,行不行?”我媽說得很認真。
“媽,不行。”我也答得認真,“但回國的事情我會安排。”
“行,行,那等你回國再說。”我媽語氣格外的好,怕惹得我不高興了,我不肯回國。
掛了我媽的電話,又有電話打進來,是個陌生號碼,我帶着幾分困惑接起了電話,用英文跟對方打的招呼。
“唐致平,你好,我是鍾晴。”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婉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