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結

第69章 心結

木槿安定下來后,便找到趙緯林,拿了早先商量好的鏢銀,請他回去。

誰知趙緯林卻堅持不走,更不肯收酬金,只說這條命是木槿所賜,當初也不是衝著這鏢銀來的,如今木槿獨立在這異地他鄉,實是放心不下,定要留下來保護木槿,以報當日木槿以德報怨之情。

木槿幾番推辭,他終是不肯走,便只得由着他留下住在西屋。

“錦雲坊”開張之時,鞭炮放得震天響,請了當地有名的舞獅隊從巳時舞到申時,很快便在清水鎮傳了個遍,前來看熱鬧之人絡繹不絕,還有幾拔正在鎮上補給的船商也結伴前來。

木槿的綉功本就上乘,又受宮裏尚衣局的方奉御指點,刺繡之功更是出神入化,一草一木一鳥一蟲具是神形具備、靈動飄逸。

清水鎮地處航運要道,自古經此採購絲綢帛錦的商販不少,鎮中識貨之人頗多。如今一見“錦雲坊”綉品,均是贊口不絕,只是各色物件價格不菲,是以購買之人並不多,開張當日只賣出了幾個小件。

木槿也不着急,選購了不少上好的絲絹,整日便在房中刺繡,趙緯林與付大娘負責在外間售賣。木槿每每想到他一個武功高強,慣拿刀劍的漢子,如今卻整日與這些羅帕、撲扇、香囊為伍,頗有一種殺雞用牛刀之感。常常私下取笑於他,但他卻毫不介意,只說過煩了打打殺殺的生活,現在這樣方是自己想要的活法。

漸漸地,“錦雲坊”的名聲在清水鎮一帶越叫越響,家境殷實之人,也願意咬牙買上一兩樣,送與妻子女兒。過往的客商,便會買上一兩件回家送給久別的情人。更有富豪者,專程從百里之外到“錦雲坊”定製綉品,以博佳人歡心。

“錦雲坊”生意漸好,木槿一個人每日能出的成品就一兩件,是以“錦雲坊”的綉品便成了奇貨可居,有些專程前來購買之人買不到想要的東西,不免心生報怨。

木槿無法,尋思着擴大規模,讓付老伯在鎮上物色了八個綉工精細的姑娘,到“錦雲坊”做工,工錢按綉活多少好次,每半月一結。

過了幾日,綉娘們陸續到齊,便在院中設了綉架開工。剛開始時,各位綉娘的手工良秀不齊,需得木槿再進行加工,才敢拿到前面柜上。在木槿的多番點撥之下,綉娘們技藝方漸漸提升,所出綉品也都上乘,木槿這才鬆了口氣,稍稍落得些輕閑。

鎮上有幾個混混,見“錦雲坊”生意紅火,便打起了主意,糾結了前來滋事,想要藉機敲詐些銀錢,又見綉娘中有幾分色姿色的,便上前調戲。誰知趙緯林一出手便將這些混混治得服服帖帖,從此再也不敢在“錦雲坊”撒野生事,木槿方覺留下這個男人也不無道理,便消除了讓他回去的想法。

這一日午後,木槿感到雙膝隱隱作痛,便知這天要變了。到得下午,原本清亮的天空中果然變得烏雲密佈,眼見便會下大雨,將綉娘們遣回,囑咐將綉活帶回家,若是明日下雨,便不必來坊間,待天晴后再來。

綉娘們紛紛告辭去了,木槿讓付老伯早早關門。自己回到屋中躺下,拿了厚棉被將雙腿捂住。此時正值夏末,天氣最是炎熱,但木槿這雙腿卻極是懼寒,雖然每日堅持練習李仁懷所援的吐納之術,但她天生體質孱弱,沒有習武的資質,無法練到上乘,是以這酸痛雖沒有以前那般難熬,卻也很不好過。

木槿捲縮在床上,回想起與李仁懷一起的日子。每當遇到天氣變化,自己雙腿酸痛,他便會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膝蓋,運上內力為自己驅寒。他雙手就易用有魔力一般,令酸痛很快就會消除,何似如今這般難熬。

想到李仁懷,木槿心中不由湧起酸澀,往事歷歷在目。當初兩人好不容易才定了婚約,是何等的甜蜜歡喜,沒想到事情演變到最後,竟然落得暗片神傷、遠走他鄉。平日裏雖然忙忙碌碌、熱熱鬧鬧,可內心深處卻只覺得冷冷清清、凄凄惶惶。

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當初說好不為這權勢所擾,只待解了蘇子策之毒,便離開京城,只要兩人在一起,便是粗茶淡飯也是天堂;李仁懷初到京城時,對劉晟睿並無親近之意,態度不卑不亢,還隻身闖進成王府,將自己救回,怎麼到後來卻又忍心將自己拱手相讓?為什麼曾經的情意綿綿、山盟海誓,最終卻敵不過那權勢的威逼?

窗外狂風卷着雨滴,砸在窗紙上“啪啪”作響,猶如聲聲控訴,使人越發不能平靜,木槿覺得雙膝疼痛難熬。狠狠咬住下唇忍住啼哭之聲,卻忍不住奔流而下的淚水,不由雙手抱肩,緊緊的捲縮起身體。

渾沌間,恍惚又看見兩人在味江邊看萬千河燈、在溪邊月下相擁定情、在灼灼桃花下立下鴛盟......正自煎熬不能自拔,忽聽得房門被拍得“砰砰”作響,門外響起趙緯林的聲音:“公子,可還好么?”

趙緯林跟隨木槿兩月有餘,知道她有這變天便腿痛的隱疾,每每見她痛苦的樣子,卻是無計可施,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木槿忙拭乾淚,悶聲回道:“還好。”

趙緯林又道:“吃飯了。公子是出來一起吃,還是我給你送進去?”

木槿不願再勞煩他,略提高了聲音:“我此時還不餓,想睡先一會兒。”

只聽他“嗯”了一聲,便再無聲響,想是已經離開。

木槿輕嘆一聲,抬眼才發現天已完全黑下來了,屋裏一片漆黑。忍着身體不適,摸黑下床去點燈。剛走了兩步,便絆到一張凳子,“呯”的一聲大響,自己也跟着摔倒,腰撞在桌角上生痛,不由輕呼了一聲。

房門猛的被撞開,趙緯林手裏提着風燈進來,見木槿倒在地上,忙將燈放在桌上,上前將她扶起:“公子怎麼了?可是痛得厲害?”

木槿強笑道:“沒什麼,只是想點燈,忘了床頭這張凳子,被絆了一下。”

趙緯林雙眉微皺,嘆道:“我說給你買個使喚丫頭,你總是不肯;我讓你需要什麼只管招呼我,你卻事事都要自己做。你身體如此虛弱,卻偏偏還要逞強,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木槿輕輕拂開他挽在自己臂上的手,輕聲道:“趙大哥不辭辛苦千里相送,木槿已是感激不盡,若是再把你當下人使喚,心下怎麼過意得去!”

趙緯林溫言道:“你又說這些客氣話做甚,是我自己堅持要留下,你不趕我走,還讓我住在這院裏,我已是非常開心了。”

木槿何曾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經歷了那一段刻骨銘心愛情,在自己全身心的付出后,卻遭到徹底的背叛,一顆心便如被寸寸凌遲。可即便如此,一腔情絲仍牢牢系在那人身上,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均不能攪起半點漣漪。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午夜夢回之際,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或甜蜜、或傷懷的往事,只覺痛到無以復加,若不是想着要再見母親一面,只怕已無生念。

這兩個多月來走走停停,偶見災民攜妻帶子,一路相扶相持乞討前行。偶爾討得一塊半塊麵餅,總是分給孩子一大半,夫妻兩再吃那剩下的一半。一家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在討得一頓飽飯後,臉上便能露出滿足之色。

林槿也總算是明白了親身父親將自己棄在林家門外的苦心:他無非是想要徹底抹掉自己的身世,讓自己做一個尋常人家的孩子,過世上最普通、最平淡的生活,一家人即便食不果腹,也能相親相愛、不離不棄!

自己身在京城這一年多,見到了爾虞我詐、見到了兄弟相殘,見到一朝失勢禍及滿門。這些皇親國戚達官貴人,表面風光無限,實則諸多限制,除了利益的驅動,早就沒了友情、親情,更遑論天理人倫!

此時見趙緯林雙目灼灼看着自己,側開頭低聲道:“趙大哥,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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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緯林見她又是這樣迴避着,知道自己的感情於她來說只是負擔。自己有幾次下決心要離開她,但每當看到她黑曜石般的眼眸,便再也提不起走的勇氣。心下暗暗對自己說:待她找到房子后便離開;待她綉坊開業后便離開;待她生意走上正軌后便離開;待她在鎮子上站穩腳根便離開.......可越到後來,越是捨不得離開,對她的一腔心思也漸漸起了變化----當初知道她失意落泊,只想趁此機會俘獲芳心,誰知用盡溫柔,也不能在她眼中看到一絲漣漪;後來便想着持之以恆的細心呵護,總能讓她感動,哪怕明知她心中藏着別人,自己也甘之若飴,可她始終冷冷清清;到得現在,心中已無半分綺念,只希望長久的守護在她身邊,只要每日能看到她,知道她安好便是欣慰。

趙緯林壓制住自己如潮的思緒:“你且稍等,我這去廚房拿。”

木槿強笑道:“你也還沒吃吧,我跟你一起前面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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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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