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想看到季潔美麗的耳朵

老得糊塗以後，天天必做的功課，除了上網、溜達之外，便是看電視劇。每當一看電視劇，腦子裏就會出現潘孓農老先生六十多年前在課堂上的諄諄教導：不要多看melodrama。但是，現在我對“思想性”實在是不感興趣了。一輩子都在為這個奮鬥，到垂死的光景，就讓自己舒坦舒坦吧！何況，多年學會的求生伎倆，能讓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都用正確的思想來解釋，求得一己心安，天下太平。例如，一看電視，目睹哪個大尺寸的平板電視機，我立刻就會想：這麼好的電視機，連秦始皇、唐明皇、宋太祖，以至毛澤東都沒享受過。我這平民老百姓現在不是正在親自體驗“和諧社會”的種種優勝之處嗎？那麼，別的還有什麼可以多想的呢？！

看電視劇，不想看古裝戲、外國片，也忌諱愛情片。當代年輕人的情感生活讓我這破老頭暈頭轉向，只能躲得遠遠的。一度入迷成龍的打鬥片，那倒能消磨時間，不過又離現實遠一些。以後喜歡上了香港的警匪片。那些警局裏的Madame，往往讓我拜倒。我那時還在上班，於是我經常稱呼周圍能幹的女同事為Madame，讓她們莫名其妙，可見那些警匪片不大符合“國情”。到了本世紀，好事情來了:看到了一個電視劇叫《重案六組》。裏面演的事情，都發生在中國大陸，可以感同身受。尤其是，這位MadameJi，令我崇拜得五體投地。MadameJi的動人之處，不只是英勇、機智，還特別是有人情味兒。我沒有干過警察，想不到警察也是血肉之軀。我很領會六組的那個頭頭，一位壯實的漢子，他似乎較少表露出情感。我自己當過出版社的頭頭，知道頭頭不能流露出感情。但是看到季潔的種種，我立刻想到我當年共事的“五朵金花”，開始重新理解她們，更加崇拜她們。

當然，季潔與我過去的女同事不一樣。她機智、勇敢，出生入死，可又通人情，有點兒菩薩心腸。還有一項特點令我入迷，那就是現代公安人員的科技素養。我看偵探片多年，很少看到這個特色。我是“科盲”，科技方面的偵破手段，簡直一竅不通。現在算是開了竅。

那麼多年，不斷地“拜訪”《重案六組》，同季潔算是老熟人了，但也只是“單相思”，並不很了解。我常同朋友說，不知道季潔的耳朵究竟長得怎麼樣。她滿頭秀髮，把耳朵蓋沒了，我們這些傻觀眾怎麼也看不到。不知道哪天有個劇情會要讓她使勁撩一下頭髮，我等待着。當然，耳朵也者，借喻而已。主要是，對這位Madame的方方面面了解得太少，所以太親近不了。

我希望讀了現在這本書，能同季潔，同《重案六組》更熟悉，做一個更合格的“季粉”。

沈昌文二零一二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