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白門樓呂布殞命

卻說呂布在徐州，曹操總覺此人是一個心腹大患，他除了與陳珪、陳登父子結交，以便在必要時作為內應之外，還派人送信給劉備，約劉備共同征討呂布。劉備將回信交給送信使者，不料使者連人帶信被陳宮的部下搜獲。陳宮將他交給呂布審理。呂布嚴厲逼供書信內容。使者招供說：“曹丞相派我送信給劉豫州，現在帶着回信回許昌，並不知道信中寫了些什麼。”呂布將信件展開，只見信中寫道：“奉命攻打呂布，怎敢不日夜操心？只是劉備軍微將少，不宜輕舉妄動。丞相如果起兵，我自願做前驅。現在已經訓練好士兵，整頓好軍備，只等丞相號令。”呂布看過信件，怒罵道：“曹操老賊，竟敢這樣對我！”便殺了使者，商議出兵對抗。先派陳宮、臧霸聯合泰山的強盜，共同攻打山東兗州諸郡，牽制住曹操勢力；再派高順、張遼攻打小沛；再令宋憲、魏續攻打汝州、潁州；自己則親領中軍，呼應三路軍馬。

高順、張遼等引兵往小沛而來，探子慌忙稟報給玄德。玄德急喚眾人商議。孫乾道：“趕快派人向曹操求援。”於是，劉備一邊派同鄉簡雍星夜奔赴許都求援，一面整頓守城軍備，自己把守南門，令孫乾守北門，關羽守西門，張飛守東門，糜竺、糜芳兄弟守護中軍，保護妻小。

高順大軍來到小沛城下，玄德在禦敵樓上問道：“我和奉先並無嫌隙，為什麼引兵來到這裏？”張順說：“你勾結曹操要害我主公，如今事情已經敗露，還不快快投降。”說完，指揮軍士攻城。玄德緊閉城門不肯迎戰。第二日，張遼又引兵攻打西門。雲長在城樓上對張遼說：“張公儀錶不俗，為什麼為呂布反賊效力？”張遼低頭不說話。雲長知道此人有忠義之氣，並不對他惡言相加，也不出門迎戰。張遼領兵退去，又來到東門。張飛性急，打算出門迎戰，早有人報知關公，關公急忙趕來東門，見張飛出了城門，張遼的部隊已經退去。張飛打算追趕，關公連忙召他進城。張飛問關公道：“那張遼因為害怕而退兵，為什麼不追擊他呢？”關公說：“這個人的武藝並不在你我之下，只因我以正義的話感動他，他已有自悔之心，所以不和你我作戰。”張飛明白過來，於是命士兵堅守城門，不再出戰。

卻說簡雍來到許都見了曹操，將前面發生的事詳述了一遍。曹操命令夏侯惇、夏侯淵、呂虔、李典領兵五萬先行出發，自己統率大軍隨後趕往小沛，支援劉備。呂布得到報告，先派侯成等人率二百餘騎接應高順，與高順共同在離城三十里的地方迎戰曹操，自己帶領大軍隨後相助。

話說玄德在小沛城中見高順軍退去，知道曹操的援兵即將趕到，便留下孫乾守城，糜竺、糜芳守護家小，自己和關羽、張飛帶領全部軍兵出城，分頭紮下營寨，接應曹操。

再說夏侯惇引軍前進，恰好遇上高順帶領的軍隊，便挺槍出馬挑戰。兩人戰了四五十回合，高順抵擋不住，敗下陣來。擔心亂了軍中陣腳，高順繞開軍隊逃跑，夏侯惇並不罷休，縱馬追趕。高順隊伍中的曹性看見了，暗地裏拈弓搭箭，看定了，向夏侯惇射去，一箭正中夏侯惇左眼。夏侯惇大叫一聲，忙伸手拔箭，沒想到將左眼也一起拔出來了。夏侯惇大喊：“這是父母的精血，不能丟棄！”於是將眼珠往口裏一放，吞了下去，繼續挺槍縱馬，直向曹性衝過去。曹性來不及提防，被一槍戳中面門，死在馬下。兩旁的軍士看見，都被嚇住了。夏侯惇殺了曹性，騎馬回到本陣。高順從背後趕來，指揮軍士一擁而上，曹操部隊大敗。夏侯淵救護兄長逃走。呂虔、李典帶領敗軍退到濟北，紮下營寨。

高順戰勝，領軍回小沛攻擊劉備。恰好呂布帶領大軍也趕到了，於是聯同張遼、高順部隊，分三路攻打劉、關、張三寨。關羽、張飛、劉備三人先後被呂布大軍打敗，離了小沛，丟了家小。劉備率殘軍匆匆逃難，忽見前方塵土衝天，一支大軍到來。玄德知道是曹操部隊趕來，同孫乾一直到中軍旗下與曹操相見，詳述沛城失陷，二弟、妻小失散之事。曹操安撫了一番。原來曹操先去了兗州，擊殺泰山的賊寇，這才領兵前來攻呂布。

呂布打敗劉備回徐州之後，還未坐定，士卒又報來：“曹操大軍已到。”於是令陳珪守在徐州，自己同陳登領軍前去小沛。大軍即將出發之時，陳珪將兒子陳登叫到一邊，說：“曹公曾將大事託付給你，現在呂布恐怕要失敗，你可以趁機行事。”陳登回答：“外面的事就交給我吧。如果呂布戰敗回來，父親就和糜竺一同守住城門，不要放他進來，孩子自有脫身的辦法，父親不必擔心。”陳珪說：“呂布的妻小都在這裏，呂布必然也留下不少的心腹在城中，怎好辦事？”陳登想了想說：“我也有辦法應對。”就到呂布帳中見呂布，獻策說：“徐州如今四面受敵，曹操必定會全力攻打，我們應該先考慮好退路：可將錢糧轉移到下邳，倘若徐州被圍困，下邳有糧可以救援。”呂布細想之下，覺得有理，於是令宋憲、魏續保護妻小及錢糧轉移到下邳。隨後，親自引兵與陳登前往蕭關。

大隊人馬走到半路，陳登對呂布說：“容我先去打探一下曹操的虛實，然後主公再進軍。”呂布同意。

陳登首先來到蕭關，見了守城將領陳宮，對他說：“溫侯怪你們不肯出戰迎敵，要來責罰你們。”“那曹操兵勢強大，我們應該緊守關隘不可輕敵，再勸主公守好沛城才是。”陳宮辯解說。陳登連連稱是，不再多言。到了晚上，陳登上關，見關下曹操大軍已經來到，便在夜間寫了三封書信，系在箭上，射下關雲給曹軍。第二天，陳登辭別陳宮等人，飛馬回去見呂布，說：“關上孫觀等人想獻關投降，我已經留下陳宮在那裏鎮壓，將軍可以在黃昏時殺上關去接應。”呂布聽完陳登的回報，大吃一驚道：“假如不是你先去打探，這關可就保不住了。”又派陳登上關，令陳宮為內應，放火為信號。陳登前往，對陳宮說：“曹操大軍抄小路繞到關內，恐怕是去攻打徐州，你們趕快回去幫忙。”陳宮一聽，慌忙帶着眾軍士離開蕭關奔往徐州。陳登在關上放起火來，呂布看見，乘天黑殺上關去，陳宮軍隊和呂布軍隊在黑暗中自相殘殺。曹操兵看見信號，也一擁而上廝殺，孫觀等人各自四散逃避去了。

那呂布直殺到天明，這才發現是中計了，急忙與陳宮一同回徐州。來到城邊叫門時，卻見城上亂箭射下，糜竺在禦敵樓上喝道：“你昔日奪我主公的城池，現在應當歸還，你不能再進徐州城了。”呂布聽了大怒，喊着：“陳珪在哪裏？”糜竺說：“他已經被我殺了。”呂布又回頭問陳宮：“陳登呢？”“將軍還不明白嗎？還要問這個奸賊？”陳宮說。呂布氣急，令人在軍中搜尋陳登，卻是再也找不到了。陳宮勸呂布趕快前往小沛，呂布聽從。軍隊走到半路，只見一支人馬突然趕到，細看之下，原來是高順、張遼。“你們怎麼來了這裏？”呂布問。“陳登說主公被圍困，令我們趕來救援。”高順說。陳宮道：“看來這又是那陳登的詭計。”呂布怒火中燒，嚷道：“我一定要殺了這個反賊！”大軍急忙趕去小沛，只見小沛城上全都插上了曹兵的旗號。原來，曹操早已令曹仁攻襲了城池，派兵把守着。呂布在城下怒罵陳登，陳登也在城樓上指着呂布大罵：“我是漢室臣子，怎麼會跟你這反賊效力？”呂布氣急，正要攻城，卻聽背後喊聲大起，見一隊人馬來到，當先一員大將正是張飛。高順策馬迎敵，不能取勝。呂布親自出馬接戰。兩人斗得正酣，陣外又是喊聲大起，原來曹操親自統領大軍衝殺來了。呂布料想難以抵眾，帶着部隊往東面逃走，曹兵在後面追趕。呂布正逃得人困馬乏之時，又被一隊人馬攔住去路，為首的大將，停住馬，橫拿大刀，喝道：“呂布不要逃，關雲長在此！”呂布慌忙接戰，見背後張飛追來，無心戀戰，與陳宮等人殺出一條路，直奔下邳而逃。

關羽、張飛兄弟二人相見，各自流着淚水訴說了失散的事。雲長說：“我駐紮在海洲路上，聽到消息，因此來了這裏。”張飛說：“弟弟我在芒碭山住了些日子，今天遇到你真是幸運啊。”兩人敘話完了，一同引兵去見玄德，兄弟三人哭拜在地上。玄德悲喜交加，帶二人見過曹操，便隨同去了徐州。糜竺出來迎接他們，告訴玄德家屬都很好，玄德自是十分欣慰。陳珪父子也出來拜見曹操。曹操大擺宴席，犒勞軍中將士，特別嘉獎陳珪父子二人的功勞，加封十縣俸祿，封陳登為伏波將軍。

且說曹操奪得了徐州，心裏十分高興，商議發兵攻打下邳。為防止袁術援救呂布，派劉備前往淮南駐守。劉備聽令離去了。曹操親自帶兵去攻呂布。

話說呂布在下邳，仗着糧食充足，而且身處泗水險要之地，以為沒有任何危險，安然度日。這天，陳宮對呂布說：“曹操兵士初來乍到，可以趁着他營寨還沒扎穩之時，以逸擊勞，肯定能取勝。”呂布推託說：“我們剛剛才連敗幾場，不宜輕出迎戰。等他攻來時，我們從後面迎擊他，一定會讓他們都落入泗水。”不聽陳宮的建議。過了幾日，曹兵扎穩了營寨，曹操親自引兵，來到城下大叫呂布回話。呂布站在城樓上。曹操對呂布說：“聽說你要與袁術聯姻，袁術有反逆之罪，而你有討伐董卓的大功，現在為什麼自棄前功而跟從逆賊呢？倘若城池一破，你後悔就來不及了。如果能早些投降，與我一同匡扶王室，還會有封侯的機會。”呂布聽完，心中猶豫不決，對曹操說：“丞相暫且後退，容我商議商議。”一旁的陳宮見到曹操，大罵“奸賊”，抽弓便射，一箭正中曹操的麾蓋。曹操手指陳宮，恨恨地說道：“我發誓要殺了你。”於是帶領士兵攻城，但一時半刻也難以突破。

陳宮向呂布獻計說：“曹操遠道而來，肯定不能久駐。將軍可以帶領步兵騎兵，到城外駐紮，我率其餘的將士，閉關守城。曹操如果向將軍進攻，我就領兵偷襲他的背後；他如果攻城，將軍也可以從他後面攻擊，以便救我。過不了十天，曹操軍中糧食吃完，定會軍心不穩，我們到時一鼓作氣打敗他。這就是所謂的‘犄角之勢’”。呂布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便回府收拾戎裝。當時正值寒冬，呂布要大家多帶棉衣。呂布的妻子嚴氏聽聞，出來問道：“將軍要去哪裏？”呂布將陳宮的計劃告訴她。嚴氏不肯，說：“你丟下城池，拋棄妻子，只帶少許軍隊遠出，如果發生了什麼變故，我還能是你的妻子嗎？”呂布一聽這話，又躊躇不決，三天都沒有出門。陳宮進來拜見他，說：“曹操大軍現在從四面圍住城門，如果不早出城，肯定會被他困死。”呂布說：“我在想，遠出不如堅守。”陳宮說：“最近我聽說曹操軍中少糧，正派人去許都搬運，糧草近幾天就要到了。將軍可帶一支精兵前去切斷他們的糧道。”“這是個好計策！”呂布贊同他的話，又進入裏屋告知嚴氏這件事。嚴氏哭着說：“將軍如果出了事，陳宮、高順能夠守住城池嗎？倘若有什麼閃失，後悔也來不及了！當日我在長安的時候，已經被將軍丟棄過，幸虧龐舒將我藏起來，後來才能與將軍相聚，想不到將軍現在又要棄我而去。將軍前程無量，就不要管我了。”說完，痛哭不已。呂布心中十分愁悶，又去告知貂蟬。貂蟬說：“如果將軍聽我的話，就不要輕身自出。”呂布安慰貂蟬說：“你不要擔心，我有畫戟、赤兔馬，誰人能靠近我？”隨即出去對陳宮說：“曹操軍糧將到之事，一定是個假消息。曹操這個人詭計多端，我不可貿然行動。”陳宮退出，嘆息着說：“我們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呂佈於是整天不出門，只是和嚴氏、貂蟬喝酒解悶。

卻說呂布的女兒與袁術的兒子曾有婚約，后因呂布悔婚未成，謀士許汜、王楷進見呂布，獻策說：“如今袁術在淮南，聲勢大振，何不與他重修舊好，將女兒再許配給他家，再向他求援，內外夾攻，自然可以攻破曹操大兵。”呂布採納他們的建議，讓張遼等人護送使者，殺出下邳城，去壽春見袁術，呈上書信。袁術怪呂布之前賴婚，沒有信義，便要求：“先送女兒過來，然後發兵。”許汜、王楷等人只好拜辭，返回下邳。到了玄德的寨邊，趁着夜色，許汜、王楷等人先過去了，護送人馬卻被張飛出寨殺散。使者進入城內，向呂布彙報消息。而此時，曹操軍隊也更加強了戒備，不讓任何將士突出。呂布沒有辦法，只得讓張遼、高順帶上三千軍馬，安排一輛小車，說：“我先親自護送女兒到城外二百里的地方，然後你們兩個再將我女兒送過去。”

第二天夜裏二更時分，呂布用棉布將女兒身體纏起來，再用甲包裹，背在背上，抓起方天畫戟，騎上赤兔馬，令士卒打開城門，一馬當先，首先衝出城去。張遼、高順緊跟在後面。快要到劉玄德寨前時，只聽一陣鼓響，關羽、張飛二人已經攔住去路，大叫：“不要逃！”呂布無心戀戰，只顧奪路而奔。劉玄德也親自帶領一隊人馬殺過來，與呂布軍隊戰在一起。呂布雖然勇猛，但身上到底捆着個女兒，又怕女兒受傷，不敢衝殺突圍。後面徐晃、許褚也趕殺過來，軍兵大叫：“不要讓呂布跑了！”呂布見曹兵來得太快，只好仍舊退回城中。呂布回到城裏后，心裏煩悶，每天只是喝酒。

再說那曹操攻城已經兩個月了，還沒有拿下來。謀士郭嘉獻策：“我有一條計策，勝過二十萬大軍，能夠馬上攻破下邳城。”一旁的荀彧問說：“莫非是挖開沂水、泗水堤岸，用水淹城么？”郭嘉笑說：“正是如此。”曹操一聽大喜，使部隊佔據高位之後，馬上命令軍士挖開兩河的堤岸，一時間，滔滔河水衝決河堤，淹沒田莊，漫過樹梢，直衝下邳城而來。下邳城中，三門都被水淹，只有東門無水。眾軍飛奔報告呂布，呂布說道：“我有赤兔馬，涉水如履平地，有什麼好怕的？”仍然天天與妻妾痛飲美酒。因為酒色過度，呂布的面容一天天憔悴衰敗。一天，呂布拿起鏡子一照，大吃一驚道：“酒色害我不淺！從今天開始，戒酒戒色。”並下令，城中各人，如有飲酒者一律處斬。

卻說城中有一軍將侯成，他的十五匹馬被人偷去，準備獻給劉玄德，侯成發現后，一路追趕，將馬奪回。其他將士向侯成祝賀。侯成釀了五六斛酒，打算與大家喝一頓，恐怕呂布降罪，就先送了五瓶酒到呂布府中，稟報說：“託了將軍的福威，失去的馬被追回來了，大家前來祝賀。我釀了些酒，不敢擅自飲用，特地先送上些給將軍，聊表心意。”呂布發怒道：“我剛剛禁酒，你們卻釀酒會飲，莫非是與人合謀，要攻伐我么？”隨即命令左右：“將侯成推出去斬了！”宋憲、魏續等人得知，都來為侯成求情。呂布見狀，不便堅持：“故意違反我的命令，理應處斬。現在看在眾將的面子上，饒你不死，拖下去打一百軍棍！”眾將又哀求呂布，最後還是打了侯成脊背五十棍，才放他回去。眾人見了全都喪氣不已。事後，宋憲、魏續來侯成家探望，侯成流着淚說：“不是各位為我求情，我早就死了！”宋憲說：“這呂布只貪戀妻妾，視我們如草芥。”魏續也說：“現在曹兵圍在城下，周圍又環水，我們死期不遠了。”宋憲說：“呂布不仁不義，不如我們離開他逃跑吧？”魏續反對說：“這不是大丈夫所為，不如捉了呂布獻給曹操。”侯成十分贊同：“呂布所倚仗的正是赤兔馬。如果你們肯獻城門、捉呂布，我定會先盜了赤兔馬獻給曹操。”三人如此商定了。

夜晚，侯成偷偷潛入馬院，盜了那匹赤兔馬，飛奔東門而去，魏續打開城門放他出去，並裝出追趕他的樣子。侯成來到曹操營寨，獻上赤兔馬，並說明宋憲、魏續將插白旗為號，準備獻門。曹操一聽此話，十分高興，立即寫了幾十張佈告，命人將其綁在箭上射進城去。佈告上寫着：“大將軍曹操，特奉明詔，討伐呂布。如有抵抗者，破城之日，定將其滿門抄斬。上至將校，下至庶民，如有捉了呂布獻上者，定當重賞。”

次日天亮之時，下邳城外吶喊聲震天，呂布大驚，忙提了畫戟上城，各門巡看。得知侯成盜了赤兔馬逃脫，便責罵魏續失職，丟了戰馬，正準備降罪。城下曹兵看見城上白旗，都拼盡全力攻城，呂布只得親自抵禦來敵。這一仗從黎明打到中午，曹兵才稍稍後退。呂布勞累過度，在門樓休息時，不知不覺在椅子上睡著了。宋憲進來，轟走左右的人，先盜了他的畫戟，再與魏續一齊動手，將呂布用繩索緊緊捆住。呂布從睡夢中醒來，慌忙喚左右軍兵，卻都被宋、魏二人殺散。白旗一招，樓下曹兵又一同擁至城下。魏續衝著城下叫喊：“呂布已被生擒！”夏侯淵還不敢相信。宋憲從城上扔下呂布的畫戟，將城門大開，曹兵一擁而上。高順、張遼因在西門被水圍困，也輕易被曹兵擒獲；陳宮逃到南門時，被徐晃捉住。

曹操入城，一面傳令軍士將水退去，出榜安撫百姓，一面與玄德坐在白門樓上，審罰擒獲的一干人等，張飛、關羽在旁邊侍立。呂布長得高大威猛，此時卻被捆成一團。呂布大叫：“綁得太緊了，求你們綁松一些！”曹操並不答應，說道：“綁老虎可不能不緊啊。”呂布仔細一看，見侯成、魏續、宋憲都站在一邊，對他們說：“我對你們不薄，你們怎麼忍心背叛我？”宋憲說：“你只聽妻妾們的話，不聽將士們的進言，這也叫‘不薄’？”呂布說不出話了。過了一會兒，高順也被一幫人帶到。曹操問他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高順並不回應，曹操大怒，命人將他拉出去斬了。徐晃又押着陳宮到來。曹操見到“故人”，問：“你別來無恙啊？”陳宮看見曹操仍然心有不滿：“你這個人心術不正，所以我不願跟隨你！”曹操反將他一軍說：“我心術不正，你為呂布效勞又怎麼說呢？”陳宮回答：“呂布雖缺少謀略，卻不像你這麼詭詐奸險。”曹操嘲諷道：“你一向自認為足智多謀，現在又怎樣呢？”陳宮回過頭看了看呂布說：“我只恨他沒有聽我的話，如果他按照我說的去做，我們未必會被捉來這裏。”曹操又問：“事已至此，應該怎麼做？”陳宮大喊一聲：“不過是一死罷了！”曹操說道：“你死了，你的老母、妻兒怎麼辦？”陳宮說：“我聽說以孝治理天下的人，不會殘害他人的親眷；施行仁政的人，不會斷絕他人的後嗣。我老母、妻兒是死是活，全在你的手中。我既然被你捉住，就請動手吧，我沒什麼可挂念的。”曹操有些捨不得殺陳宮。陳宮卻徑直往樓下走，左右的人拉都拉不住。曹操站起身來，流着淚送他下樓去，陳宮並不回頭看他。曹操又對隨從說：“馬上送陳宮的老母親和妻兒回許都安置，誰若是怠慢了他們，斬！”陳宮聽見曹操的話，不再說話，伸長了脖子就刑。眾人都流下眼淚。事後，曹操用棺槨裝好他的屍首，埋在許都。後有人作詩嘆息說：“生死無二志，丈夫何壯哉！不從金石論，空負棟樑材。輔主真堪敬，辭親實可哀。白門身死日，誰肯似公台！”

再說那呂布，趁曹操送陳宮下樓去了，低聲對劉備說：“你如今是座上客，而我呂布卻是階下囚，你為什麼一句替我求情的話也不說？”玄德只是點頭，並不出聲。等到曹操上樓來，呂布向曹操叫道：“你一直以來都將我看作禍患，如今我已經降服於你。如果你做大將軍，我做副將來輔助你，難道還愁天下不能平定？”曹操也有惜才之心，回頭對劉備說：“你看怎麼樣？”玄德沒有正面回答，只冷靜地說了一句：“曹公難道還沒看過丁原、董卓的下場嗎？”呂布驚駭，恨恨地瞪着劉備說：“你是個最沒有信義的小人！”當下，曹操即下令：“將呂布拉下樓去弔死！”呂布掙扎着，回頭對玄德喊說：“大耳兒，你難道不記得轅門射戟的事了嗎？”這時，一人大聲喝道：“呂布匹夫！大丈夫死就死吧，有什麼可畏懼的？”眾人一看，原來是張遼，他也正被刀斧手捆綁押來。呂布最後還是被曹操下令弔死，並割下了腦袋。

卻說那張遼被武士們簇擁着到了樓上。曹操指向張遼說：“這個人很面熟啊。”張遼說：“濮陽城中相遇過，怎麼會忘記呢？”曹操笑着說：“原來你也記得！”“只可惜……”“可惜什麼？”“只可惜當時火不夠大，沒能燒死你這國賊！”張遼咬牙說道。曹操一聽，怒氣衝天：“你不過是敗軍之將，竟敢侮辱我！”抽出劍來，親自要殺張遼。張遼也是一硬漢，毫無懼色，伸長了脖子等着。突然，曹操的臂膀被一人拉住，另有一人跪在他面前。曹操一看，正是劉備和關羽。劉備求情說：“這樣一個赤膽忠心的人，正應當留用啊。”雲長也說：“關某早就知道張遼是忠義之士，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保全他的性命。”曹操見狀，將寶劍扔在地上，笑着說：“我也知道文遠忠義，剛才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於是親自幫張遼解開繩子，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穿上，請他坐到上位。張遼備受感動，於是投降了曹操。曹操封他作中郎將，賜爵關內侯。這正是：乞哀呂布無人救，罵賊張遼反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