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劉皇叔東吳續佳偶

卻說曹操在赤壁被周瑜、孔明大敗，退回許昌，留下曹仁鎮守荊州。周瑜趁勢攻打南郡，中了毒箭，南郡則被孔明用計，使趙子龍先一步攻佔，周瑜又攻荊州，荊州也被孔明用計，派張飛奪取，襄陽也被關雲長襲取，氣得周瑜金瘡迸裂，正是：幾郡城池無我分，一場辛苦為誰忙？後來，襄陽劉琦病亡，周瑜一再派魯肅前往索取荊州，孔明推拖不還。

魯肅辭別劉備、孔明，到柴桑郡見周瑜。周瑜問他索要荊州之事辦得怎樣了。魯肅說：“兩家簽下文書，孔明說奪了西川再歸還。”說著，將文書遞給周瑜看，周瑜氣得跺腳說：“子敬你中計了。諸葛亮名義上借地，實際上混賴。他說奪了西川便還，你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取西川？假如十年得不到，豈不是十年不還？這文書有什麼用，你竟會給他擔保！他不歸還城池，主公必會怪罪你，怎麼辦？”魯肅聽他一分析，呆了半晌，說：“玄德應該不會騙我吧。”周瑜說：“子敬你是誠實人。劉備乃是梟雄之輩，諸葛亮乃是姦猾之徒，恐怕不像先生這樣好心。”魯肅問：“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麼辦呢？”周瑜安慰說：“子敬你是我的恩人，我怎能不救你？你先寬心在這裏住幾天，等派去江北打探的人回來了，再作打算。”

過了幾天，打探消息的人回報：“劉玄德的甘夫人死了，這幾日安排殯葬。”周瑜一聽，對魯肅說：“我有辦法了，這必能讓劉備束手就擒，荊州反掌可得！”魯肅問：“什麼辦法？”周瑜說：“劉備喪妻，一定會續娶。主公有一個妹妹，喜歡舞刀弄槍，十分剛勇。幾百侍婢隨身帶着刀劍，閨房之中也兵器遍地，就連男子也趕不上她。我要上書主公，派人去荊州說媒，勸劉備來東吳入贅。將他騙到南徐后，偷偷關在獄中，再派人去討荊州換劉備。等他交割了荊州城池，我另有打算，子敬你就沒事了。”魯肅拜謝了。周瑜寫好書信，選了快船送魯肅去南徐見孫權。魯肅對孫權先說了借荊州的事，遞上文書。孫權也責怪他說：“你怎麼如此糊塗？這文書有什麼用？”魯肅又遞上周瑜的書信說：“周都督有信在此，說是有一計可以要回荊州。”孫權接過書信看了，點頭暗喜，想着誰可以派去說媒。猛然間，他想到呂范，自言自語地說：“此行非他不可。”於是召來呂范，對他說：“最近聽說劉玄德喪妻，我有個妹妹，想招贅劉玄德為婿，兩家永結姻親，同心協力破曹，輔佐漢室。這媒人非得由子衡來擔當，望立即去荊州說合這件事。”呂范領命，當天就收拾船隻，帶幾個隨從，往荊州而來。

卻說玄德自從甘夫人去世后，晝夜煩惱。一天，正與孔明閑聊，士卒報來：“東吳差呂范來到。”孔明一聽，笑着說：“這是周瑜的計策，必定是為了荊州的緣故。我不方便在場，就在屏風后暗聽，不管對方說什麼，主公暫且都應承下來，留來人到館驛中休息，我們再作商議。”於是轉進屏風后。玄德請呂范進來，施完禮，喝過茶，玄德問道：“子衡來這裏，一定有事賜教吧？”呂范開門見山地說：“我最近聽說皇叔喪偶，有一門好親事，如果不嫌棄，特地來做媒。”玄德說：“中年喪妻，十分不幸啊。只是骨肉未寒，怎麼忍心現在就商議親事呢？”呂范勸說：“人沒有妻子就如房屋無梁。我主公吳侯有個妹妹，美麗賢良。如果兩家能共結秦晉之好，那麼曹賊就不敢與東南抗衡了。這件事對國對家都有好處，請皇叔不要疑慮。只是國太吳夫人十分寵愛這個小女兒，不願她遠嫁，只好請皇叔到東吳成親。”玄德問：“這事吳侯知不知道？”呂范笑着說：“沒有稟告吳侯，我怎敢到這裏來說親？”玄德還有顧慮：“我已年過半百，兩鬢斑白，吳侯的妹妹正是青春少女，恐怕不合適啊。”呂范說：“吳侯的妹妹雖身為女子，志氣卻勝過男子，她常說‘不是英雄豪傑，我決不嫁他。’皇叔名滿四海，正是淑女配君子，哪裏會嫌棄年齡的差別呢？”玄德說：“先生暫且留下，明天再答覆你。”於是設宴款待后，留呂范在館舍休息。

到了晚上，玄德與孔明商量此事。孔明說：“呂范的來意我已經清楚了。剛才占卜了一卦，是大吉大利之兆。主公可以答應這門婚事。先叫孫乾同呂范一起去見吳侯，當著他的面同意婚事，擇定日期，主公再前去成親。”玄德顧慮頗多，說：“這很明顯是周瑜要害我，怎能輕入危險之地呢？”孔明大笑着說：“周瑜雖然能使計，又怎能出乎我的意料？我會略施小計，叫他的辦法半點也行不通，到時吳侯的妹妹歸主公，荊州仍然萬無一失。”玄德還在猶疑不決，孔明已經叫孫乾去江南說合親事。孫乾依照孔明的話，與呂范一同到江南來見孫權。孫權接見后，對孫乾說：“我願將小妹招贅玄德，並沒有其他心計。”孫乾拜謝了，回荊州見玄德，回報說：“吳侯專等主公前去成親。”玄德仍心有懷疑，不敢前往。孔明說：“我已經設下三條計策，叫子龍與主公一同前去。”於是將趙雲喚到跟前，在他耳邊悄聲說：“你保護主公前去東吳，我交給你三個錦囊，錦囊中有三條妙計，你依次打開，照着行事。”隨即將三個錦囊，交給趙雲貼身收藏。孔明又派人先到東吳下聘，一切準備妥當。

這是建安十四年冬十月。玄德與趙雲、孫乾選了十隻快船，帶上隨從五百多人，離開荊州，往南徐進發。荊州的事務都交給孔明處理。玄德一路上怏怏不安。到了南徐州，船停靠岸口，趙雲說：“軍師吩咐三條妙計要依次而行。現在到了目的地，可以打開第一個錦囊來看。”於是打開錦囊看完計策，叫來五百隨行軍士，一一吩咐，要如此如此。眾軍士領命離開了。隨後，五百軍士全都披紅挂彩，進南徐城買辦物件，並四處張揚玄德入贅東吳，讓城中百姓都知曉這件事。趙雲又依計，叫玄德去拜見喬國老。——這喬國老是二喬的父親，住在南徐。大喬嫁給了孫策，小喬是周瑜的夫人。玄德帶上隨從，牽着羊，抬着酒，來到喬府，向喬國老說了呂范做媒，娶夫人的事情。孫權得知玄德已經來到，叫呂范接待，帶進館舍中安歇。

卻說喬國老見過玄德后，跑來向吳國太賀喜。國太驚訝地問：“什麼喜事啊？”喬國老說：“令愛已經許給劉玄德為夫人，現在玄德已到南徐，國太為什麼還要瞞我呢？”國太大驚道：“老身並不知道這事！”於是一面派人去向孫權求問虛實，一面派人到城中打探。前去打探的人都回報說：“果真有此事。女婿已在館驛中安歇着，五百隨行軍士都在城中，買辦豬羊果品，準備成親。女方做媒的是呂范，男方的是孫乾，現在都在館驛中住着。”國太吃了一驚。不久，孫權進後堂拜見母親，國太當面捶胸大哭。孫權慌忙問道：“母親為什麼事憂煩？”國太責罵道：“你簡直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男大須婚，女大須嫁，古今都是一樣。但我身為母親，有事應當先向我稟告。你招贅劉玄德為婿，為什麼瞞着我？這可是我的女兒！”孫權大吃一驚，忙問母親從哪裏聽說的。國太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滿城百姓，哪一個不知？你倒瞞着我！”喬國老也說：“是啊，老夫也早就知道了。今天特地來賀喜。”孫權趕忙解釋說：“我不是真要招劉備為婿。這只是周瑜的計策，為了取回荊州，所以先用這個名義騙劉備來此，再將他囚禁起來，要他們拿荊州來換。如果他們不肯，就殺了劉備。這只是計策，不是真實意圖。”國太怒火直冒，大罵周瑜道：“你堂堂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想不出個好計策取荊州，卻用我女兒的名義，使美人計！殺了劉備，我女兒豈不是成瞭望門寡，以後還怎麼說親事？這不是誤我女兒一輩子？你們做的什麼好事？”喬國老說：“倘若用這條計策，即使得了荊州，也會被天下人恥笑。這事怎能做得？”孫權也被說得默然無語了。

國太仍然不住口地罵周瑜。喬國老勸道：“事情已經如此。劉皇叔也是漢室宗親，不如真招他做女婿，以免出醜。”孫權說：“年紀恐怕不相當。”國老說：“劉皇叔乃是當世豪傑，如果能招了這個女婿，也不辱沒令妹。”國太說：“我不認識劉皇叔。明天約他在甘露寺見面，如果他不中我的意，隨你們怎麼做，如果中我的意，我就把女兒嫁給他！”孫權原本是個孝子，聽母親這樣說了，也隨口答應下來，到外面喚來呂范，吩咐道：“明天到甘露寺方丈設宴，國太要見劉備。”呂范說：“何不命賈華帶領三百個刀斧手，埋伏在走廊兩邊，如果國太不喜歡他，一聲令下，兩邊人手齊出，將他拿下。”孫權同意，吩咐賈華做好準備，只看國太的意思。

卻說喬國老辭別吳國太回府，立即派人報信給玄德，說：“明天吳侯、國太親自接見，要好好準備！”於是玄德與孫乾、趙雲商議。趙雲說：“明天會面凶多吉少，我會帶五百軍跟去保護。”第二天，吳國太、喬國老先在甘露寺方丈里坐定了。孫權領着一班謀士隨後都到，叫呂范去驛館中請玄德。只見那玄德內披細鎧、外穿錦袍，隨從都身背寶劍，緊緊跟在後面，騎馬往甘露寺來。趙雲則全副武裝，引着五百軍士在後面跟隨。來到寺門前，劉備下馬，先見到了孫權。孫權見玄德儀錶非凡，心中生出一股畏懼感。二人敘過禮，便走進方丈見國太。國太一見劉備，心中大喜，對喬國老說：“不愧是我的女婿啊。”國老也誇讚說：“玄德有帝王之相，再加上仁德遍聞天下，國太能得如此佳婿，真是可喜可賀啊。”玄德拜謝了，坐下與眾人共宴。不一會兒，子龍帶着寶劍進來，坐在玄德旁邊。國太問：“這人是誰？”玄德回答：“他是常山趙子龍。”國太說：“莫非是當陽長坂抱阿斗的那位么？”玄德回答：“正是。”國太由衷地稱讚道：“不愧是將軍啊！”就喚人賜酒給趙雲。趙雲私底下輕聲對玄德說：“我剛才在迴廊下巡視，見房內有刀斧手埋伏着，一定沒懷好意。主公可以告訴國太。”於是玄德跪在國太席前，流着淚說：“如果要殺劉備，請現在就動手吧。”國太驚訝地問：“為什麼這樣說？”玄德說：“迴廊下暗地裏藏好刀斧手，不是來殺劉備的么？”國太明白過來，怒責孫權說：“如今玄德既是我的女婿，就是我的孩子了，你為什麼在迴廊下埋伏刀斧手？”孫權推說不知，喚呂范來問，呂范將責任推給賈華，國太又將賈華叫來責罵，賈華只有默不作聲，有苦自己吞。國太一氣之下要斬了賈華，玄德轉而替賈華求情，喬國老也在一旁相勸。最後國太只是斥退賈華，刀斧手也都抱頭鼠竄而去。

幾天之後，南徐大擺筵席，孫夫人與玄德成親。當晚，客人散去，僕人手持兩行紅燭，請玄德進洞房。燈光下，只見槍刀森列，侍婢們個個佩劍持刀，站立兩旁。劉備看得心驚膽戰。管家婆走進來說：“貴人不要驚懼，夫人從小喜歡習武，平常也都令侍婢們劍擊，當作娛樂，所以這樣。”玄德說：“我看到這些覺得不安，還是讓她們暫且離開吧。”管家婆回稟孫夫人，孫夫人笑着說：“他也廝殺大半生了，還怕見到兵器嗎？”隨即命撤去槍刀，侍婢們解下刀劍服侍。當夜玄德與孫夫人成親，兩情相悅，甚是歡洽。玄德又拿金帛分給侍婢，收買人心，叫孫乾回去荊州報喜。自此天天歡飲，國太也十分愛敬。

再說周瑜見事情弄假成真，又想出一計，讓孫權廣建宮苑，多選美色玩好，送給劉備享用。劉備出身寒微，四方奔走出兵，從沒享受過榮華富貴，這一來果然被聲色所迷，完全不想回荊州了。那趙雲與五百軍士住在東府，整天無事，只是到城外射箭跑馬。眼看着到了年終，趙雲突然省悟：“孔明交給我三個錦囊，叫我一到南徐開第一個，住到年終開第二個，臨到危急無路時，開第三個。現在快到年終，主公貪戀美色，連我的面都不見了，不如拆開第二個錦囊，依計而行。”於是拆開錦囊：原來是如此神策！趙雲當天便走進府堂，要見玄德。侍婢進內報告說：“趙子龍有緊急事要見貴人。”玄德喚子龍進府詢問。趙雲假裝大驚失色的樣子，問道：“主公深居在畫堂里，一點都不想荊州啊？”玄德說：“有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趙雲說：“今早孔明派人來報告，說曹操要報赤壁兵敗之仇，起精兵五十萬，殺奔荊州而來，情勢相當危緊，請主公馬上啟程。”玄德說：“我要先與夫人商議。”趙雲說：“如果和夫人商議，夫人一定不肯讓主公返回，不如不要說了，今天晚上就啟程。——再遲就誤事了！”玄德說：“你暫時回去，我自有辦法。”趙雲又故意催逼了幾次才離開。玄德進到房內，見過孫夫人後就暗暗地流眼淚。孫夫人問道：“丈夫為什麼煩惱？”玄德說：“想我劉備，一生飄蕩異鄉，生不能侍奉雙親，又不能祭祀宗祖，實在是大逆不孝啊。現在又將年終，所以怏怏不樂。”孫夫人說：“你休要瞞我，我已聽知了。剛才趙子龍報說荊州危急，你是想回去了。”玄德跪下來，對夫人說：“夫人既然已經知道了，劉備怎敢再隱瞞呢？我如果不回去，假使荊州有什麼閃失，我定會被天下恥笑，回去吧，又捨不得夫人，因此苦惱。”孫夫人說：“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夫君去哪裏，我自會跟隨。”玄德感動地說：“夫人雖然有心跟着劉備，但國太和吳侯怎麼肯讓夫人離去呢？夫人如果可憐劉備，現在就讓我辭別了吧。”說完，淚如雨下。孫夫人勸說：“夫君別煩，我苦苦求告母親，她一定會讓我與你同去。”玄德仍不放心地說：“即使國太同意，吳侯也必然阻攔。”孫夫人想了很久，說：“我與你正旦那天拜賀時，推說去江邊祭祖，不告訴他們就離開，怎麼樣？”玄德又跪謝說：“如果真能這樣，玄德畢生難忘！——千萬別走漏了風聲。”兩人商議定了。玄德暗中叫來趙雲吩咐：“正旦那天，你先帶着軍士出城，在官道上等着，我推說祭祖，與夫人一同離開。”趙雲領命離去。

建安十五年春正月元旦，吳侯在堂上會見文武官員。玄德與孫夫人一同拜見國太，孫夫人說：“丈夫父母宗祖的墳墓，都在涿郡，今天想去江邊望北遙祭，特地來告知母親，希望母親答應。”國太說：“這是孝道，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你雖然沒見過公婆，也可與丈夫一同前去祭拜，也顯出做媳婦的禮數。”孫夫人和玄德拜謝出門。這件事只瞞着孫權。孫夫人乘車，只帶了隨身細軟衣物，玄德騎馬，帶着幾個騎兵跟隨出城，與趙雲會合后，離開南徐，兼程趕路。

這天，孫權與眾官喝得大醉，左右近侍扶他進入後堂，文武官員也都散去。等到眾官得知玄德、孫夫人逃離了的時候，天色已晚，要報知孫權，孫權又大醉不醒。第二天，孫權聽說玄德逃走了，急忙喚來文武官員商議。張昭說：“今天放走了這人，早晚會生出禍患。必須追他回來。”孫權令陳武、潘璋選五百精兵，不分晝夜追趕，務必要捉回劉備。二將領命離去了。孫權對玄德十分惱恨，將案上的玉硯摔得粉碎。程普說：“主公即便有衝天怒火也是枉然，我料想陳武、潘璋一定捉不回此人。”孫權怒道：“諒他們不敢違背我的命令！”程普說：“郡主從小喜歡觀看武事，剛正嚴毅，眾將領都怕她。如今她肯順服劉備，必然是同心離開。追趕的將士，見到郡主，怎肯下手？”孫權聽了大怒，拔出佩劍，又喚來蔣欽、周泰聽令：“你二人拿着這把劍，去取了我妹妹和劉備的頭來！違令者斬！”蔣欽、周泰領命，隨後引一千軍拚命追趕。

卻說玄德快馬加鞭，慌忙趕路。來到柴桑界首時，望見後面塵土飛揚，有人報說：“追兵來了！”玄德急問趙云：“追兵趕來，怎麼辦才好？”趙雲說：“主公先走，我來斷後。”劉備依言，繼續趕路，剛轉過前面的山腳，一彪人馬攔住去路。為首兩員大將厲聲叫道：“劉備快快下馬受擒！我等奉周都督將令，守候多時了！”原來周瑜恐玄德逃脫，先派了徐盛、丁奉帶着三千軍馬，在必經之路上安營紮寨等候。玄德驚慌勒轉馬頭，問趙雲說：“前面有攔截的兵馬，後面有追趕的兵馬，這可怎麼辦？”趙雲說：“主公休要慌張，軍師有三條錦囊妙計，我已經拆了兩個，全都應驗了。現在還有第三個，吩咐說在情勢危急的時候拆看。現在我可以拆了。”於是將錦囊打開，呈給玄德觀看。玄德看完，急忙來到車前，流着淚將周瑜施美人計的前後緣由，一一對孫夫人說了，並且動情地說：“幸得夫人不嫌棄劉備，與我一同來到這裏。現在吳侯派人在後面追趕，周瑜叫人在前面攔截，這災禍非得夫人出面解決。如果夫人不答應，我只好死在車前，報夫人的大德。”孫夫人大怒道：“我兄長既然不把我當親骨肉，我還有什麼面目再去見他！”於是喝令隨從，將車推出，捲起車簾，親自呵斥徐盛、丁奉道：“你二人想造反嗎？”徐、丁兩人慌忙下馬，放下兵器，為難地說：“我們怎敢造反呢？只是奉了周都督的命令，屯兵在這裏專等劉備。”孫夫人怒罵道：“周瑜逆賊！我東吳不曾虧負過你！玄德乃是大漢的皇叔，是我丈夫。我已經對母親、哥哥說了要回荊州。現在你們引着軍馬攔截道路，是打算劫掠我夫妻的財物嗎？”徐盛、丁奉連聲說道：“不敢不敢。請夫人息怒。這不關我們的事，乃是周都督的命令。”孫夫人呵斥道：“你們怕周都督，就不怕我嗎？周瑜殺得了你們，我難道殺不了周瑜？”又將周瑜大罵一場，喝令推車繼續前行。徐盛、丁奉心想：“我們不過是下人，何必與夫人違拗？”又看到趙雲怒氣衝天的樣子，只好喝住守軍，放條大路讓他們過去。

劉備人馬走了不到五六里路，背後陳武、潘璋追上來了。徐盛、丁奉將前面的事對他們說了。陳、潘二人說：“你們錯放了他們啊。我二人奉吳侯旨意，特地來捉他們回去。”於是四將合兵，一同快馬追趕。那玄德正走着，忽聽到背後喊聲大起。玄德又去求告孫夫人說：“後面又有追兵到了，如何是好？”孫夫人當機立斷，說道：“丈夫先行，我和子龍斷後。”玄德帶上三百軍士，先望江邊奔去了。子龍勒住馬，立在車旁，讓士卒一字擺開，專等候追兵。四員大將快馬加鞭，隨後追到，見了孫夫人，只好下馬叉手站住。孫夫人說：“陳武、潘璋，你們來這裏做什麼？”二將回答：“我們奉主公命令，特來請夫人、玄德回去。”孫夫人嚴肅地呵斥道：“都是你們這些匹夫，離間我們兄妹不和！我已嫁給他人，今天離開，不是與人私奔吧。我奉母親慈旨，令我夫婦回荊州，就算是我哥哥也要依禮而行。你二人倚仗兵多，打算殺害我嗎？”一番話說得四人面面相覷，各自在心裏掂量：“他們一萬年也是兄妹。更有國太為他們作主，何況吳侯是個大孝子，他怎敢違逆母親的話？以後翻了臉，還不都是我們的錯？不如現在做個人情。”於是，四將唯唯喏喏地退開。孫夫人下令繼續推車前行。徐盛說：“我們四人一同去見周都督吧，稟告這件事。”

四人正猶疑不定的時候，忽見一支軍隊如旋風一般趕來，乃是蔣欽、周泰。蔣、周二將問道：“看到劉備了沒有？”四人回答說：“早晨就過去，已經半天了。”蔣欽說：“你們為什麼不拿下他？”四人說了孫夫人發話的事。蔣欽說：“吳侯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封了一口寶劍給我，叫我們先殺他妹妹，再斬了劉備。違令者斬！”四將說：“可是他們已經走遠了，怎麼辦？”蔣欽說：“他們畢竟多是步兵，走不了多遠。徐、丁二將軍可飛馬回報都督，叫人從水路划快船追趕，我四人從岸上追趕。不管水路、旱路，追上就殺了，不要和他多說。”於是，徐盛、丁奉飛報周瑜，蔣欽、周泰、陳武、潘璋四人引兵沿江追趕。

再說玄德一行人馬，離柴桑已經較遠，到了劉郎浦時，心稍稍放寬。沿着江岸尋找渡船，卻見江水瀰漫，一隻船也沒有。玄德又令趙雲往前尋找，士卒又報來：“後面塵土衝天而起。”玄德登高望去，見軍馬鋪天蓋地地湧來，嘆道：“連日奔走，人困馬乏，如今追兵又到，恐怕要死在這裏了。”眼看着喊聲越來越近，正慌亂間，突然看到江岸邊，一字排着二十多隻篷船。趙雲說：“萬幸這裏有船，主公快上船，劃到對岸后再想辦法。”玄德與孫夫人先奔上船。子龍帶着五百軍士也都上了船。這時，船艙中一個頭戴綸巾，身穿道服的人，大笑着走出來說：“主公不要擔心，諸葛亮在此等候多時了。”船中扮成客人的，也都是荊州水軍。玄德轉憂為喜。不久，四將趕到。孔明笑着對岸上的四將說：“我早就算好時間了。你們回去轉告周郎，叫他不要再使美人計了。”岸上人只能亂箭相射，但是船已經開遠了。

玄德與孔明正船行中，忽聽到江中響聲大震，回頭一望，見周瑜親自帶領精銳水軍，左邊黃蓋、右邊韓當，飛馬流星般地追過來，眼看着要趕上了。孔明叫掉轉船頭，往北岸划，棄了船，登上車馬快行。周瑜趕到江邊，也上岸追趕。周瑜一馬當先，黃蓋、韓當、徐盛、丁奉緊隨其後，盯着劉備緊追。周瑜問：“這是哪裏？”軍士答說：“前面就是黃州界首。”周瑜望見玄德車馬就在前面不遠處，下令全力追襲。正追趕着，一聲鼓響，山坳里擁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員大將正是關雲長。周瑜驚慌失措，忙撥馬便逃，雲長在後面追趕，周瑜縱馬逃命。正奔逃着，左邊黃忠、右邊魏延，帶着兩支軍隊殺出，吳兵大敗，損失了不少水軍。周瑜急急地跳下船，岸上軍士齊聲大叫：“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周瑜怒不可遏，要再登岸決一死戰，被黃蓋、韓當用力攔下。周瑜心想：“我計策不成，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吳侯！”隨即大叫一聲，金瘡口迸裂，倒在船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