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博望坡軍師初用兵

卻說劉玄德自從請諸葛亮出山之後，在新野天天訓練士卒，又採納孔明意見，招募了三千民兵，由孔明早晚教他們演練陣法。玄德在軍中以師禮待孔明，關、張二人不高興，說：“孔明年幼，有什麼才學，兄長對他太過恭敬了！又沒看他真正派上用場。”玄德說：“我得孔明，猶如魚之得水也，兩位弟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關、張二人聽他這麼說，沒有說話就退出了。

這天，忽然有人來報：“夏侯惇領兵十萬，殺奔新野來了。”張飛聞知，對雲長說：“這下派孔明去迎敵就可以了。”正說著，玄德召見二人，問他們：“夏侯惇引兵來到，怎樣迎敵呢？”張飛說：“哥哥怎麼不派孔明去？”玄德說：“用智靠孔明，用武當然是靠二位弟弟，怎麼能夠推託？”關、張出去后，玄德又請孔明來商議。孔明說：“只怕關、張二人不肯聽我號令，主公如果真要我來用兵，請借你的劍印一用。”玄德便將劍印交給孔明。孔明於是聚集眾將領聽令，張飛對雲長說：“暫且聽令去，看他怎樣調派。”孔明見眾將聚齊，下令說：“博望坡左邊是豫山，右面是安林：此兩處都可以埋伏軍馬。雲長引一千軍兵前去豫山埋伏，等敵方大軍到來，放他過去，不要與他對戰。他們的輜重糧草定在後面，待看到南面起火，就領兵出擊，燒了他們的糧草。翼德，你引一千軍兵去安林背後的山谷中埋伏，只要看到南面起火，便可出擊，將博望城中以往囤積的糧草燒掉。關平、劉封帶五百軍兵，準備好引火的東西，到博望坡后兩邊等候，初更時分曹軍一到，便開始放火。將樊城的趙雲調回來，由他做前部先鋒，與曹軍對陣，但只要輸，不要贏。主公自領一千軍兵作為後援。各人必須依計行事，不容有失。”雲長略帶諷刺地問：“我們都出門迎敵，不知軍師做什麼事？”孔明說：“我只坐守縣城中。”張飛大聲笑道：“我們都出去廝殺，你卻在家裏坐地，好自在啊！”孔明也不回答，舉起劍印說：“劍印在此，違令者斬！”玄德忙對關、張說：“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嗎，二位弟弟不可違令。”張飛冷笑着離開了。雲長說：“我們暫且看看他的計策起不起作用，如果無用，到時再來問他不遲。”二人離開了。其他將領都不清楚孔明的韜略，現在雖然聽令，卻都有些疑惑不定。孔明對玄德說：“主公今天便帶兵到博望山下屯住。明日黃昏，敵軍一到，主公便棄營離開，只看到火起，立即返回掩殺。我與糜芳、糜竺引五百軍兵鎮守縣城。”又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好“功勞簿”。孔明分派完畢，玄德也有些疑惑不定。

再說那夏侯惇與于禁等人帶兵來到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方部隊，餘下部隊都保護糧車前行，當時正值秋季，秋天的大風慢慢吹起來。一群人馬正前行着，望見前面塵土忽起。夏侯惇將人馬擺開，問嚮導：“這是什麼地方？”“前面就是博望坡，後面是羅川口。”對方回答。夏侯惇令于禁、李典壓住陣腳，自己出馬行到陣前。遠遠地看到一行軍馬來到，夏侯惇忽然大笑不止。眾人不解，問：“將軍為什麼發笑啊？”夏侯惇說：“我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將諸葛亮誇得如天人一般，現在看他用兵覺得好笑，竟派出這樣的部隊作為前鋒來與我對敵，這不是趕着犬羊和虎豹斗嗎？我在丞相面前誇過口，要活捉劉備、諸葛亮，今天就可以應驗了。”於是縱馬向前。趙雲出馬迎來。夏侯惇罵道：“你們這班人追隨劉備，如同孤魂跟隨野鬼！”趙雲一聽，怒火中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沒幾個回合，趙雲假裝打不過逃走。夏侯惇自不放過，縱馬在後面追趕。趙雲逃了十多里，又迴轉馬頭與他對戰，沒幾個回合又逃走。韓浩見此情形，拍馬上前來勸諫夏侯惇說：“趙雲似乎在誘敵，只恐有埋伏。”夏侯惇說：“你看，敵軍這樣不遜，就算是十面埋伏，又有什麼好懼怕的？”於是不聽韓浩的話，一直追趕到博望坡。就在這時，一聲炮響，玄德帶領的後援軍衝出來，接應趙雲，與敵交戰。夏侯惇大笑着對韓浩說：“這就是埋伏之兵！我今晚不殺進新野，誓不罷兵！”於是催促軍隊繼續前行，玄德、趙雲不停後退逃走。

天漸漸地暗下去，濃雲密佈，又沒有月色，夜風愈吹愈大。夏侯惇只顧着催促軍隊趕殺。大軍追趕到一個兩邊都是蘆葦的窄狹之地，李典對於禁說：“咬着敗兵不放，極有可能導致失敗。如今這裏道路狹窄，周圍山川環繞，樹木叢雜，倘若對方用火攻，我們該如何是好啊？”于禁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應當到陣前對都督說一下，你可阻止后軍繼續前進。”於是李典勒住馬對後面大軍叫道：“后軍慢行！”只是人馬走得急，一時間哪裏攔得住？于禁則騎馬快奔，對着前方大叫：“都督請暫停！”夏侯惇正追趕着，見於禁從後面奔過來，問道：“出什麼事了？”于禁將李典的分析告知：“這裏道路狹窄，山川圍繞，草木叢雜，要提防火攻啊。”夏侯惇猛然省悟過來，立即迴轉馬頭，下令軍馬停止前行。話還沒說完，只聽背後喊聲驟起，早望見一片火光燒起，兩邊的蘆葦隨後也都燒着。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是火，恰好風颳得也大，火勢更加猛烈了。混亂之中，曹家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隨之，趙軍又回軍趕殺過來。夏侯惇無法再戰，只能冒煙突火而逃。

且說李典見形勢不妙，正急急地往博望城奔逃，火光中被一支軍隊攔住前路，為首的大將，正是關雲長。李典騎馬混戰一番，奪路而逃。于禁看見糧草車輛，都被火燒，也抄小路奔逃去了，夏侯蘭、韓浩趕來救糧草，正好遇到張飛。雙方交戰不到幾個回合，張飛一槍將夏侯蘭刺在馬下。韓浩奪路逃脫。這一仗直殺到天明。收軍時，曹軍已被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人有詩曰：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只須驚破曹公膽，初出茅廬第一功。夏侯惇收拾了殘軍，自回許昌去了。

卻說孔明收軍。關、張二人相見，由衷地稱讚道：“孔明真是英傑啊！”沒走幾里路，看見前方糜芳、糜竺引着軍士，簇擁着一輛小車，車中端坐着一人，正是孔明。關、張二人跳下馬，拜伏於車前。一會兒，玄德、趙雲、劉封、關平等都到了，於是將截獲的糧草輜重分賞給將士，班師回新野。

卻說夏侯惇敗兵退回許昌，曹操大怒說：“我所擔心的，只有劉備、孫權二人，其餘的都不足介意。如今當乘機掃平江南。”於是傳令起大兵五十萬，令曹仁、曹洪為第一軍隊，張遼、張郃為第二軍隊，夏侯淵、夏侯惇為第三軍隊，于禁、李典為第四軍隊，曹操自領諸將領為第五隊：每隊各領兵十萬。又派許褚為折衝將軍，引兵三千做先鋒，選定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

卻說荊州劉表病重，派人請來玄德，當面對玄德說：“我死之後，你可帶領荊州。”劉表病亡后，他的繼室蔡夫人與心腹商議，假寫遺囑，令小兒子劉琮繼位。為防止劉表的大兒子劉琦及劉備與他們爭位，蔡夫人親自領兵與劉琮到襄陽駐紮。劉琮到襄陽，剛剛才歇住腳，曹操親引大軍直奔襄陽而來。劉琮不敢與曹軍對敵，派人向曹操送上了降書。曹兵又向新野進發。

再說玄德得知曹兵已到了博望，便與孔明商議抵敵之計。孔明說：“我們在新野是住不下去了，不如早到樊城去。”於是孔明差人四處張貼榜文，曉諭居民一同去樊城暫避，又聚集眾位將領聽令：“雲長，引一千軍兵去白河上流埋伏，各帶布袋，多裝沙土，阻斷白河水流，等到第二天三更時分，聽到下流人喊馬嘶，便快點搬開布袋，放水沖淹，同時順着水流衝殺下來接應。張飛，你帶一千軍兵去博陵渡口埋伏，這裏水勢最慢，曹軍被水淹后，必會從這裏逃難，你可乘勢廝殺來接應。趙雲，你領三千兵馬，分成四隊，你親自帶領一隊在東門埋伏，其他三隊分別在南、西、北門各自埋伏，在這之前，將城內人家屋頂上，藏些硫黃焰硝等引火之物。曹軍進城之後，必定會在民房內安歇。第二天黃昏時分必有大風，你一看見風起，便令西、南、北門伏軍將火箭射進城內，等到城中火勢大作，眾人就在城外吶喊助威，只留出東門讓曹軍逃走，你再由東門從後面追擊他們。到天亮，會合了關、張兩位將軍后，便收軍回樊城。糜芳、劉封，你們帶領二千軍兵，一半舉紅旗，一半舉青旗，到新野城外三十里鵲尾坡屯住，一看到曹軍到來，紅旗軍往左走，青旗軍往右走。他們心有疑惑，必不敢追。你二人分頭埋伏好，只看到城中起火，便可出來追殺敗兵，然後再來白河上流接應。”孔明分派完畢，就與玄德登上高處觀望，只等捷報傳來。

且說曹仁、曹洪引十萬人馬為前隊，前面又有許褚的三千鐵甲軍開路，浩浩蕩蕩，殺奔新野來。這天中午，大軍來到了鵲尾坡，遠望見前面一簇人馬，都舉着青、紅旗號。劉封、糜芳將人馬分成四隊，青紅旗左右排開。許褚勒住馬，叫大軍暫且停下：“前面一定有伏兵，我們就在這裏住下。”又派一騎飛報前隊曹仁，曹仁說：“這些只是疑兵，肯定不會有埋伏。可以快速前行，我催促軍隊趕上。”許褚認為他說得有理，又行至坡前，命令士兵衝殺進去，但到樹林追尋時，卻一個人也看不到了。這時，太陽已落西山。許褚正打算進軍，只聽到山上大吹大擂，抬頭看時，見山頂上一簇旗幟，旗叢下安置着兩把傘蓋，左邊傘蓋下坐着玄德，右邊傘蓋下坐着孔明，兩人正對坐飲酒。許褚惱怒萬分，帶着軍兵尋路上山，一到山腳，檑木炮石從山上滾打下來，使他們不能前進。這時，山後又是喊聲大震，許褚打算尋路廝殺，天色已晚了。

曹仁也領兵趕到，命令奪取新野城歇馬。大軍走到城下時，看到四門大開。曹兵衝進城去，沒有任何阻擋，城中也空無一人。曹洪說：“這定是劉備勢孤計窮，帶着百姓逃竄去了。我軍暫且在城中安歇，明天天亮再進兵。”此時，各軍都已經又累又餓，於是紛紛搶房做飯。曹仁、曹洪就在縣衙內休息。初更后，颳起狂風。守門軍士大叫一聲：“起火了。”曹仁說：“一定是軍士做飯不小心，遺漏起火，不要自己驚嚇了自己。”話還沒說完，一連幾次飛報，西、南、北門都起火了。曹仁急忙令眾將士上馬時，整個縣城都已經起火，燒得一片通紅了。這夜的火燒得比前些日子博望坡的火更大。曹仁帶着眾將冒煙奔突，尋找出路，聽說東門無火，便急急地奔向東門。此時，軍士又是自相踐踏，死傷無數。曹仁剛剛逃脫火海，忽聽背後喊聲大起，趙雲引軍趕來混戰。這時敗軍只顧各逃性命，哪個還肯轉身廝殺？正奔跑中，糜芳帶着一支軍隊到來，又衝殺一陣，曹仁慘敗，奪路逃奔，劉封又帶着一支軍兵截殺一陣。殺到四更時分，曹兵人困馬乏，軍士們大半焦頭爛額，奔到白河邊時，看到河水不深，大喜，人馬都下河喝水。這時的場面正是：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卻說雲長在上流用布袋攔着河水，黃昏時分，遠望見新野城起火，到了四更時，下流正人喊馬嘶，於是急令部下一齊掣起布袋，這一刻，水勢滔天，往下流衝去，曹軍人馬都被沖泡進水中，淹死的人極多。曹仁帶着殘兵往水勢慢的地方奔逃，逃到博陵渡口，又聽得喊聲大起，一支軍隊攔住去路，為首大將正是張飛。張飛大叫一聲：“曹賊納命來！”曹軍驚慌失措。張飛截住曹仁混殺，又遇到許褚，與他交鋒。許褚不敢戀戰，奪路逃脫。

張飛趕去接着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去上流，劉封、糜芳早已安排好船隻等候，於是一起渡河，向樊城而去。過河后，孔明叫人將船隻放火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