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會古城主臣聚義

再說關公於半路遇上孫乾，被告知劉備已經往汝南去了，於是與孫乾一道，護送二嫂直接向汝南進發。不料，夏侯惇帶了三百餘騎，從後面追來。孫乾徑直帶着車仗前行，關公勒馬停住，手按大刀問道：“你追趕我，不是有損丞相的大度嗎？”夏侯惇說：“丞相併未給你通關文書，你又一路殺人，還斬了我的部將，實在太無禮了！我特地前來抓你，獻給丞相發落！”說完，拍馬挺槍要來戰關公。正此時，只見後面一騎飛奔而來，大叫：“不可與雲長交戰！”關公於是按轡不戰。來人從懷中取出公文，對夏侯惇說：“丞相敬愛關將軍忠義，唯恐在關隘處遭到攔截，特派我帶上公文，通告各地。”夏侯惇不甘心，說道：“關某一路上斬殺把關將士，丞相知不知道？”來人說：“這個卻並不知道。”夏侯惇聽到這一句，又大叫起來：“那我就活捉了他回去見丞相，放不放他由丞相決定。”關公聽了，大怒道：“難道我怕你不成？”於是縱馬持刀，直取夏侯惇而來。夏侯惇也挺槍來迎，兩馬相交而戰，不到十個回合，後面又有一騎飛奔而至，大叫道：“二位將軍，稍停歇。”夏侯惇首先停槍問道：“是丞相叫我捉拿關某么？”來使說：“不是。丞相恐怕守關的將士們攔阻關將軍，又派我帶了公文，飛奔而來放行。”夏侯惇又問：“丞相知道他沿路殺人么？”“不知道。”來使回答。夏侯惇道：“既然不知道，我還是不能放他過去。”於是指揮手下軍士，圍住關公。關公大怒，手舞大刀迎戰。兩方正要交戰，陣后又一人飛馬而至，大叫：“雲長、元讓，休要爭戰！”眾人看去，乃是張遼。兩人都勒馬停下。張遼上前說：“奉丞相旨意：聽說雲長斬關殺將，怕途中受阻攔，特差我傳諭各關隘，任便放行。”夏侯惇說：“秦琪乃是蔡陽的外甥，他特意將秦琪託付給我，如今被關某斬殺，我怎能就此罷休？”張遼說：“我見到蔡將軍，自然會向他解釋清楚，既然丞相大度，放雲長離去，各位不要抹殺了丞相的好意。”夏侯惇聽了這話，也只得吩咐軍馬退去。張遼問雲長：“如今是要往哪裏去？”關公回答：“聽說兄長已不在袁紹那裏了，我打算四處去尋找他。”張遼說：“既然不知道玄德的下落，暫且回去丞相處怎樣？”關公笑着說：“哪有這個道理？文遠回去見到丞相，請代我向丞相謝罪。”說完，就與張遼拱手道別，張遼與夏侯惇領軍自返。

關公追上車仗，將剛才的事告訴孫乾，兩人並馬前行。途中，有一關西人姓周，名倉，原在黃巾張寶部下為將，一直十分仰慕關公盛名，因此想要跟從他。關公請示了二嫂，准允周倉跟隨。

周倉跟着關公，一同往汝南進發。走了幾天，遠遠看見一座山城。關公詢問當地人：“這是什麼地方？”當地人回答：“這裏叫古城。幾個月前，有一個姓張名飛的將軍，引了幾十人馬來到這裏，將縣官驅逐，佔住古城，招兵買馬積糧屯草，現在已經聚有三五千人馬，四處無人能敵。”關公一聽，高興地說：“自從與三弟在徐州失散，一直不知他的下落，沒想到卻是在這裏了！”於是叫孫乾快馬進城，先去通報，叫張飛出來迎接二位嫂嫂。

卻說張飛在芒碭山中住了一個多月，因為四處打探玄德的消息，偶然經過古城，於是進縣借糧，縣官不肯借，張飛一怒之下將縣官趕走，奪了縣印，佔據古城作安身之處。這天，孫乾領關公之令，進城見張飛。二人客氣地施過禮，孫乾告知：“玄德離開袁紹處，往汝南去了。現在雲長一直從許昌護送二位夫人來到這裏，請將軍出去迎接。”張飛聽完，一言不發，隨即穿上衣甲，帶上長矛上馬，引一千多人，一直往北門。孫乾感到驚訝，卻不敢問，只好跟着出北門去。關公遠遠看到張飛到來，喜不自勝，將刀交給周倉拿着，拍馬出來相迎。卻見那張飛環眼圓睜，虎鬚倒豎，吼聲如雷，揮起長矛直向關公。大驚之中，關公慌忙閃過，叫道：“賢弟為何這樣做？忘了我們桃園結義的事嗎？”張飛呵斥道：“你早丟了義氣，有什麼面目來與我相見？”關公道：“我怎麼沒有義氣了？”張飛說：“你背棄兄長，投降了曹操，又是封侯又是賜爵，今天還來騙我！我要與你拼個死活！”關公這才明白，說道：“你並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唉，我一時也說不清楚，現在二位嫂嫂就在車上，賢弟你自己問吧。”二位夫人聽到，揭開車簾喊：“三叔為何如此？”張飛說：“嫂嫂稍等，且看我殺了這負義之人，然後請嫂嫂進城。”甘夫人解釋說：“二叔因為不知你們的下落，這才暫時待在曹操那裏。后得知你哥哥在汝南，特地離了曹操，歷經險阻才送我們到這裏，三叔不要錯怪了二叔。”糜夫人也幫腔：“二叔待在許都也是出於無奈。”張飛仍然不信，說道：“嫂嫂不要被他欺騙了，忠臣寧死不屈，大丈夫豈能服侍二主？”關公委屈地說：“賢弟不要冤屈了我。”孫乾也幫忙解釋道：“雲長是特地來尋將軍的。”張飛大喝道：“連你也胡說！他哪裏有好心，一定是來捉我的！”關公說：“我如果是來捉你，定會帶上軍馬。你看，我只有隨從幾人。”張飛突然用手一指：“那不是軍馬是什麼？”

關公回頭一看，果真有一彪人馬飛似的趕來，塵土飛揚，旗號飄展，確是曹軍。張飛大怒道：“你還有什麼話說？”挺起丈八蛇矛便向關公戳來，關公急忙擋住，說：“賢弟暫且停手，看我斬殺來將，以表明我的真心。”張飛說：“你若有真心，我這邊擂鼓，三通鼓停止，你就得斬殺了來將。”關公答應。不多久，曹軍來到。為首的將領正是蔡陽。蔡陽挺刀縱馬上前，大喝道：“你殺了我的外甥秦琪，原來逃到這裏！我奉丞相之命，特來拿你！”關公並不回話，舉起大刀便砍。這邊張飛親自擂鼓，只聽一通鼓還沒打完，關公手起刀落處，蔡陽的頭已經落地，其他軍士恐慌逃散。關公活捉了執旗的小兵，問他來由。小兵告訴關公道：“蔡陽聽聞將軍殺了他外甥，十分憤怒，要追來河北與將軍交戰。丞相沒答應，反而差他去汝南攻打劉辟，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將軍。”關公明了，又叫小兵到張飛面前告知此事。張飛就關公在許都的事情細細地詢問小兵，小兵從頭到尾如實說了一遍，張飛這才相信了關公。

正談話間，忽有城中軍士來報：“城南門外有十多人馬匆匆而來，不知道是什麼人。”張飛心中疑慮，轉到南門察看，果真看見十多人馬，輕弓短箭而來，見到張飛，滾鞍下馬。仔細一看，原來是糜竺、糜芳。張飛也下馬相見，糜竺說：“自從徐州失散，我們兄弟二人逃難回鄉，聽聞一個姓張的將軍佔據了古城，料想是將軍，所以來尋訪。”張飛告訴他們：“雲長兄與孫乾護送二嫂剛剛來到，哥哥的下落也知道了。”兩人也十分高興，一同來見關公，並參見二位夫人。張飛隨即迎請二嫂進城。來到縣衙坐定后，二位夫人講述了關公所經歷的事情。張飛聽完大哭，參拜雲長。張飛也說了分別後的事情，便在古城設宴慶賀。

第二日，張飛要與關公一同去汝南見玄德。關公說：“賢弟保護二嫂暫住這裏，待我和孫乾先去打聽兄長消息。”張飛答應。於是關公與孫乾帶上幾名騎兵，奔汝南來，劉辟、龔都接待了他們，告知說：“皇叔到這裏住了幾天，見軍兵太少，又往河北袁本初那裏去了。”關公聽后怏怏不樂。一旁孫乾勸道：“不要憂慮，我們再辛苦一趟，去河北報知皇叔，一同回古城便是。”關公依從，辭別劉辟、龔都，返回古城，對張飛說了此事。張飛又要與關公同去河北，關公仍然讓他留守古城。張飛說：“你斬了他的大將顏良、文丑，怎麼能去？”關公說：“不要緊，我到時自會隨機應變。”於是吩咐周倉去卧龍山召集人馬，打算抄近路去尋兄長。

關公與孫乾只帶二十餘騎，投河北而來。快要到界首時，孫乾說：“將軍還是不要輕易進城，在這裏暫且歇息。等我先去見了皇叔后，再作商議。”關公答應，打發孫乾去了；遠遠看到前面村子有一所莊院，便與隨從一行到那裏投宿，庄內一個老翁拄杖出來，與關公見面施禮，關公告訴老翁自己的情況。老翁高興地說：“老夫也姓關，名定。久聞關將軍大名，今天有幸得見。”隨即叫二個兒子出來見過關公，款待關公和隨從。

再說孫乾一人進入冀州，見過玄德，將前事細述了一遍。玄德說：“簡雍也在此處，可暗中請他過來一同商議。”不久，簡雍來到，與孫乾相見完了，共同商議脫身的辦法。簡雍說：“主公明天見到袁紹，只說要去荊州說服劉表一同征討曹操，便可乘機離去。”玄德說：“這計策太妙了！只是你能與我一同離開么？”簡雍說：“我也有了脫身之計。”就此商議定了。第二天，玄德入見袁紹，進諫道：“劉景升鎮守着荊襄九郡，軍兵精銳，糧草充足，我們可以與他結盟，共同攻打曹操。”袁紹說：“我曾派使者與他相約，但他不肯與我們合作。”玄德說：“我與他是同宗，如果由我去做說客，他必定不會推阻。”袁紹一聽，高興地說：“如果能得劉表的幫助，比劉辟強多了。”於是命玄德前去。袁紹又說：“聽說關雲長離開了曹操，要來我河北，我一定要殺了他，以報殺顏良、文丑之仇。”玄德說：“明公之前想留用他，所以我召他過來。如今為什麼又要殺他呢？況且，顏良、文丑只不過如兩隻鹿，而雲長卻如一隻老虎，失去二鹿而得到一虎，有什麼可恨的呢？”袁紹又笑了，說：“其實我是因為敬愛他，所以開了個玩笑。你可以再派人去呼召他，讓他快些前來。”玄德說：“我這就叫孫乾前去召他來。”袁紹十分歡喜。玄德從袁紹處出來后，簡雍又進見說：“玄德這次離開，只怕不會回來了。我願與他一同前去，一來幫忙勸說劉表，二來替主公看住他。”袁紹認為他說得有理，便命他與玄德一同前行。郭圖向袁紹進諫說：“劉備前去勸說劉表，不一定能成事，現在又派簡雍與他同去荊州，二人必然不會回來了。”袁紹說：“你不要多疑，簡雍自會有主意。”郭圖無奈，嘆息而出。

卻說玄德一面派孫乾先回去，報告關公，一面與簡雍辭別袁紹，收拾了行裝出城。走到界首，孫乾已在那裏迎接，一行人同到關定莊院。關公在門前迎拜玄德，兄弟二人相見，執手啼哭不止。關定領着兩個兒子來到草堂上。玄德問他們姓名，一旁的關公說：“這老翁與我同姓，有兩個兒子，長子關寧，學文；次子關平，學武。”關定說：“現在老夫想讓次子跟隨關將軍，不知關將軍肯不肯收納？”玄德說：“長者有這等厚意，我二弟還沒有子嗣，現在收關平為義子，怎樣？”關定自然是十分欣喜，便叫關平跪拜關公為父親，稱呼玄德為伯父。玄德擔心袁紹後悔追趕，急忙收拾行裝起程。關平跟隨關公一起動身。關定送了一段路后自己返回。

關公帶着大家往卧牛山走來，正半路中，忽然看見周倉帶着幾十人負傷而來。關公引他見過玄德，問大家為什麼受傷。周倉說：“我還沒回到卧牛山，就有一人單槍匹馬衝來，與裴元紹交戰，只一個回合，刺死了裴元紹，招降其他人後佔住山寨。我十分不平，與那人交戰，被他連勝幾場，身中三槍。——特來報告主公。”玄德問：“這人長得什麼模樣？姓甚名誰？”周倉說：“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見他長得極其雄壯。”於是關公縱馬先奔，玄德隨後，往卧牛山來。周倉在山下叫罵，不一會兒，那將披掛完整，持槍聚馬，引着眾人下山來。此時，玄德好像想起什麼，揮鞭出馬大叫：“來人難道是子龍么？”那將領一見玄德，忙滾鞍落馬，跪拜在路旁。——原來，正是趙子龍。玄德、關公都下馬來與他相見，問他為什麼在這裏。趙雲說：“自從與使君分別後，沒想到公孫瓚不聽人勸告，導致兵敗自焚。袁紹幾次來招我，我想袁紹也不是個知人善用的人，所以沒去。後來想去徐州投奔使君，又聽到徐州失守，雲長歸在曹操處，使君又在袁紹那裏。我幾次想來投奔，怕袁紹見怪，因此四海漂零，無容身之地。前些日子從此地經過，恰遇到裴元紹下山來想奪我的馬，因而殺了他，借在此地安身。近來聽說翼德在古城，不知是真是假，正準備前去看看，沒想到有幸遇見使君！”玄德也十分驚喜，訴說了之前發生的事。關公也講了自己的經歷。玄德感嘆地說：“我第一次見到子龍，就有留戀不舍之情。今天有幸相遇！”趙雲也說：“趙雲四方奔走，選擇合適的主公為他效勞，從沒見過像使君這樣的。今天能夠相隨，是我平生最快意的事，就算是肝腦塗地，也沒有遺憾了。”當天便燒毀山寨，帶上寨中人馬，跟隨玄德前去古城。

張飛、糜竺、糜芳在城門口迎接。入城之後，各自訴說前面的事情。二夫人也詳細地講述雲長所經歷的險阻，玄德感嘆不已。相見完畢，殺豬宰馬，先拜謝天地，再犒賞諸軍。玄德看見兄弟們都能重聚，且將佐無損，還得到趙雲相隨，關公也得了關平、周倉二人，無限欣喜，一連幾天飲酒慶賀。後人有詩讚曰：當時手足似瓜分，信斷音稀杳不聞。今日君臣重聚義，正如龍虎會風雲。

當時，玄德、關羽、張飛、趙雲、孫乾、簡雍、糜竺、糜芳、關平、周倉等部將馬步軍校共四五千人。玄德打算離開古城去汝南據守，恰好劉辟、龔都派人來邀請，於是大軍啟程，前去汝南駐紮，招兵買馬，商議征進，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