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關於警察專訪的提案社裏居然通過,這無疑給我了一個光明正大與警察同志耳鬢廝磨的機會。我與劉正剛同進同出在外人眼裏儼然就是一對情侶。
這個外人首先是石磊。因為沒辦法攻擊人品,所以對他的工作能力,衣食住行有諸多意見。意見很大很多,當然也可以忽略不計。
其次是楊嬌。她對我的態度由德國對猶太人慘無人道的滅絕到美國對蘇聯不動聲色的冷戰,這已足令我焚香禱祝,難道還指望她對我笑不成?
萬沒想到的是呂宗仁居然對我笑了。他把我請到主編室,先從關心我父親的病情開始導入,漸進到我的個人生活,順便對人民公安表達了五體投地的崇拜——我聽的毛骨悚然,那感覺就如同在夜半聽張震講鬼故事。
“呂編,”我識趣地表決心:“您有事直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些重量級的詞彙還是留着奉承名人比較好。
“直說,”呂編欲說還休,搓手道:“讓我怎麼說呢,你知道我,根正苗紅,對黨對人民忠心耿耿,是經得起黨的考驗的老幹部了。但幹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
我已明白了一大半,不就是想找個人洩慾嘛,忙道:“是不是呂編有意中人啦?哪家姑娘?是要我去保媒拉線?”
呂編咳了咳方道:“說來也是緣份,我爺爺那輩兒是赤民,從小我也吃不少苦啊,但也繼承了優良的革命傳統,見不得無產階級落難而不顧。流芳呢,雖說之前誤入歧途,但也是形式所迫,我們黨的方針就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我想和流芳結成對子,在革命的道路上互相督促,共同進步。”
“這個事您呂編自己就能辦了,也用不着我呀。”我妄自菲薄。
“你們是階級姐妹,感情深厚,她會很看重你的意見的。我呢,之前對你有過偏見,這是不應該的,現在鄭重向你道歉——”說完沖我鞠躬。
我忙上前扶起,呂編的禮賢下士倒叫我左右為難。原是打定主意與他死戰到底的,誰知他中途來了個大逆轉。就象美軍第二十二條軍規講的那樣,專業士兵的行為是可以預測的,但世上卻充滿了業餘玩家。我是堅守原則抵死不從呢?還是為了前程賣友求榮?
下了班去探望流芳。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決定把她丟給呂宗仁,這完全是一個離開男人活不下去的女人,雖說呂編質量不高但百分之百是男人。
“別喝了,起來,去沖個澡。”我奪下流芳手裏的酒杯強拉着她更衣。伴隨着嘩嘩地水聲美人的眼淚也嘩嘩地流,我恨恨地道:“哭吧,哭死算了。”
“我可能快要死了,”流芳指着馬桶道,“你看看我吐了什麼東西。”
我打開蓋子一看,咦,一堆咖啡色污濁物,忙衝掉道:“你哪不舒服?”
“胃裏難受,火燒火燎的。”
“肯定喝酒把胃喝壞了,”我一邊找衣服一邊道:“走,我們去醫院。放心,人不是這麼容易就死的。你還得活一百歲等着被男人折磨呢。”
一轉身通報呂編:革命考驗你的機會到了。我太知道生計的重要了,不管什麼毛病從今都得戒酒,夜總會這條財路算是斷了,還是找個肯付錢的男人是正經。
呂宗仁飛一般地趕到,來不及擦掉圓臉上汗珠子,繼續在醫院的每一個角落裏飛奔,小腿不長但肯賣力氣,挂號,化驗,辦住院手續以及歸根結底的交錢,看的流芳多少為之動容。
醫生說是胃出血,這病說大也不大但也能死人。今後要戒煙戒酒戒生冷——醫生口若懸河,呂編跟着默念,就差拿個小本逐條記錄。
待流芳睡著了,呂編沖我擠眼道:“你要有事就先走吧,這裏有我就行了。”那雙小眼睛在不把你看成階級敵人時也挺可愛。
“喲,過河拆橋呀。”我捏揄他。
“看你說的,大恩不言謝。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又神神秘秘地道,“下屆推薦會代表肯定是你。”
不是不知道“以勢友者,勢傾則斷”,但到底說明我的勢力漸長,不由得真心暗暗禱祝:流芳小姐萬萬歲。
一定是小月把我的話帶給了阿花,不出所料阿花致電於我,且怒氣沖沖:“鉛華,我們也算老相識了,為什麼不放過我?就為五百元錢出賣我?”
我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么?聽着,阿花,不是我不放過你,是警察懷疑劉全是死於他殺,他們已推出毒品藏在高跟鞋跟中——阿花,我想幫你。信得過我就見一面吧。”
“可你同警察在一起——”
“我見過小寶。你知道我是沒娘的孩子,所以不希望小寶同我一樣。”
等了半晌那邊方道:“好。在哪?”
“來醫院。這裏最安全。”我撫摸着父親熟睡的面孔喃喃地低語:“在父親身邊最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