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兒子
第十五章兒子
王小米被年哥押着,到醫院去做檢查。
當聽到大夫說孩子很健康時,她哭都哭不出來,卻莫名地鬆了口氣。
大夫自然也說到如果不要這孩子,王小米將要承擔的風險。
年哥也鬆了口氣,彷彿救世主似的看着王小米,心想,這下不欠你的了!雖然強迫你生我的孩子,有點對不住,可是,我也成全了你做媽媽的願望呀。
沒了這個孩子,我年順成還可以找別的女人再生,可是,你王小米卻鳥也生不出來一隻了!
於是,他寬宏大量地說:“看在孩子的份上,如果你願意離婚嫁給我,我就給你一個名分。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生下孩子后把孩子給我,我給你一筆錢,咱們兩不相欠。”
王小米恨不得一拳上去,砸扁他的鼻樑。
難道她解釋的還不夠嗎?
她現在不是一個單身女人,她是有老公的,並且老公家世不俗,絕容不下她如此作為。
奈何年順成就是一流氓。
而且,他絕不是一般的流氓。
他還是有幾分能耐的,所以,他決定了的事,不容人辯駁。
但王小米卻趁機提出了一個條件,“生孩子可以,你不是能耐大嗎?幫我整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
“楊曼琪。”
王小米慢慢地吐出這三個字。
原來她對楊曼琪有一絲同情,到秦楓舍她而就楊曼琪時對她的憎恨,到盛天宇為她而娶自己時的驚訝,再到盛天宇不肯碰她時對她的深惡痛絕,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恨透了楊曼琪。
如果不是她楊曼琪霸佔住秦楓的心,也許她現在已經和他雙宿雙飛,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如果不是她楊曼琪霸佔住盛天宇的心,也許盛天宇已經和她夫唱婦隨,恩愛無比了,哪又可能飛赴國外,留她一人獨守空閨?
那麼,她肚子裏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是年糕的?
想她一生的幸福,全部壞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由不得她不恨得牙根發癢。
既然年糕要求她生孩子,那麼她要求他懲治一下楊曼琪,又有何不可?
“什麼程度?”
“教訓一下……就好。”
“成交。”
王小米就這樣被年哥養在了別墅里,天天有保姆侍候,出門有司機作陪,她的生意也有人照料,按月把盈利報給她。
電話倒沒有禁,王小米還可以天天打電話給盛天宇。
偶爾幾次也被年糕聽到她用甜得發膩的嗓音打電話給盛天宇,或發嗲或撒嬌,但他只是聳聳肩走了過去。似乎,除了孩子,他並不在意孩子的娘。
她想,躲在這裏七八個月,把孩子一生,再住回出租屋去,鄰居們也不知情,這樣,她既成全了年糕的願望,也圓了自己做媽的夢想,還瞞過了盛天宇。等他回來,也許,她還能再為他生個一男半女的,豈不妙哉。
不想,盛天宇告訴她,那邊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春節前要回國。
王小米慌了神,盛天宇一回來,就什麼也瞞不住了,她斷無可能避開他幾個月不見的道理。
可是,看看鼓起的肚皮,感覺到胎兒強健的心跳和活潑的胎動,她再也不能狠心不要他。
想想年糕除了年齡老點,長得黑點,別的都還好,有錢,有勢,就是和盛天宇一樣,對她不怎麼熱心。
但和他一起,好歹她是他孩子的媽。和盛天宇一起,她什麼都不是。
“大不了就離婚嫁了他。”她安慰自己。
但心臟依然不聽指揮地“嗵嗵”亂跳,怎麼也按捺不住。
年順成白跑了一趟無錫。
因為王小米提供了虛假的信息。
她並不知道楊曼琪已經和秦楓離了婚,並且回到了北京總部。
等年順成的手下摸清楊曼琪的工作地址,現居地址及出行習慣時,年關已經逼近了。
年順成思考了一會兒,決定明年再“教訓”她,中國人對年有種特殊的情感,且讓她安生過個年吧。
等他看到她的容貌、氣質、年齡時,他立即斷定,此女人一定是搶了王小米老公的心,所以王小米才這麼恨她,要“教訓”她一下。
他的判斷不錯,只是,楊曼琪搶奪盛天宇的心時,王小米尚不認識盛天宇,不知在哪涼快呢。
自認眼光獨到,看人看物都精準得很,這次卻走了眼。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王小米搶楊曼琪的老公不成功,因而懷恨在心。
盛天宇迫不及待地趕回國,迫不及待地坐到王小米的對面,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離婚證,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楊曼琪去表述衷情。
所有的迫不及待之下,他清楚,他得不到楊曼琪,無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
不管他是否單身。
可是,他依然想迫不及待地擺脫王小米,哪怕遠遠地站在楊曼琪的身後,看她哭看她笑,他也想要理直氣壯地站在那兒,不用考慮另一個女人的心境,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影響到楊曼琪。
愛一個人,真的會事無巨細為他考慮周到。
沒有粗心的人,只有不愛的人。
王小米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越發俊美,越發挺拔,越發溫潤。與另外一角的年糕哥比起來,高下立分。
原來她還能為年糕哥找到優點,如今,什麼也剩不下。
她心裏呼喊着,給她一個機會,但鼓起的肚皮卻成功地攔住了她。
在外面,寬鬆的羽絨服尚能勉強遮蓋一下,但在暖氣充足、溫暖洋溢的室內,她一脫下外套,貼身的毛衫立即出賣了她。
她緊緊地按住肚子,似乎想把那團凸起再按回去。
就在她用力絞扭着肚子時,斜刺里兩道冰冷的目光直射過來,她心頭一顫,手就垂落到身側,再也抬不起來似的。
給她壯膽的年糕哥,不惜毀了她也要得到兒子的年糕哥,自是不容她虐待自己的兒子。
萬一,不是兒子呢?
她渾身一抖,不敢再想下去。
也許,應該找個機會,探一下年糕哥對女兒有何看法。
想要說的有很多很多,偏偏找不到一句可說。
王小米想要這一刻停留得再長一點,她貪婪地注視着對面這個英俊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嫁過他。
盛天宇卻巴不得立即、永遠不要再見到這個女人。
如果說以前他也覺得這個女人可惡可憐,如今卻只覺得她可憎可恥。
雖然不曾有過夫妻之實,他也後悔曾經娶過她。
這一刻,他心頭浮現出李嵐淺笑倩兮、羞紅雙頰的樣子,心頭一顫,美好,原本就是在與醜陋的比較中得到升華,而被銘刻在歲月中。
不管怎麼拖延,婚是非離不可的。
托王小米肚子的福,盛天宇並未如何犯難,就輕鬆地甩掉了這個一直想扔掉的包袱,以前所做的種種打算,一個也沒有用上,乾脆利落得有點不真實。
盛天宇感覺他就像做了一場夢,又像演了一出鬧劇。
夢醒了,劇也落幕了。
王小米想着盛天宇的可餐秀色,想着盛家的萬貫家財,眼不覺就紅了。但再眼紅也沒用了。
她曾經說過,如果盛天宇甩了她,她要讓他光屁股出門。
可惜得緊,以目前的形勢,她再也做不到刮光盛家的財產,讓盛天宇光屁股出門了。
似乎,盛天宇就是光屁股進來的,所以,他一隻箱子就把所有的家當收拾了。
房子是租的,王小米願意住,自己付租金就好了。
店鋪的事,盛天宇大方地送給了她。
他再不想跟這個女人有任何瓜葛,哪怕一星半點。
捏着口袋裏的離婚證,盛天宇拎着手提箱,走出了他一天也未住過的“家”,並且,再不回頭。
王小米哭得臉都花了,直到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她才倚着門框坐了下去。
曾經以為,盛天宇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曾經以為,嫁入盛家就一生無憂。絕不曾想到,這不過是南柯一夢。
托年順成對“年”的善心,楊曼琪過了個好年。
她和父母、兒子、張修傑,其樂融融,和諧熱鬧地過了春節。
就連秦楓通過視頻聊天來和兒子說過年好,都沒有引起她和兒子的心情波動。
小傢伙胡亂喊了一通,就迫不及待地和伯伯一起去放煙花了。
因為兒子的態度,楊曼琪頗為歉疚,所以應付了幾句,彼此互相祝福,再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才說再見。
沒有戀戀不捨,沒有依依長情,秦楓可悲地發現,自己在老婆和兒子的眼中,也就一路人甲。
路人甲就路人甲吧,可見張修傑待他們不錯,秦楓安慰自己。
秦楓打算去石家過年。
不管怎麼樣,他已經離了婚,鄭重地表了態,他要為仙貝和女兒安琪負起責任來。
安琪已經上了小學,和國外的教學方法不同,她需要適應一段時間,好在她聰明乖巧,並不需要大人操太多心。
安琪特別依賴他,她的信任和渴望,讓他覺得為她做什麼都不嫌多。
他也是這麼做的。
他把對秦奮的愛也一股腦兒都給了安琪。
對安琪,極盡溺愛之能事。
為此,仙貝頗為苦惱,勸說過他多次。
仙貝有幾次都後悔回國了,以前自己一個人教養安琪,把她教得極好。現在回來了,除了外公外婆疼得不講原則外,連爸爸秦楓也和老人一樣,不講原則地疼。
剛回來,秦楓急於補償的心理她理解,可是,時間一長還是這樣,她就有點吃不消了。
她扮惡人就惡人吧,可惜的是,現在她就算扮惡人,也無法矯正周圍的人對安琪的寵溺。
安琪多聰明啊,她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苗頭,經常繞過媽媽,向外公外婆以及爸爸要求。
父母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與秦楓溝通,他贊成她的理念,但行動上還是故態復萌。
她開始對秦楓生氣,感覺這個男人,與記憶中的差距很大。
有時也疑惑,就是面前這個男人,居然讓自己死心踏地等了這麼久嗎?居然是他讓自己毫不猶豫選擇了生下安琪?
眼前的男人,多了幾分沉悶,少了幾分得意,多了順從,少了不羈,當年那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風華少年哪裏去了?
兩人之間,似乎也少了愛的情分,只余了女兒。
她不知是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
是她太不知足,不懂珍惜,還是他們的愛已經逝去?
仙貝常常看着秦楓陪女兒玩耍,一邊嘆氣,一邊腦子裏卻鑽出無數個問題來。
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偏偏歡樂的氣氛中,秦楓嗅出那麼點不尋常來。
似乎除了女兒,沒人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也沒人給他特別開心的笑容。
秦楓可悲地發現,在被曼琪和兒子當作路人甲之後,他再次被石家二老和仙貝當作了路人乙。
石家二老倒不怕,因為他們一直把他當作借債不還的混混流氓,可是,為何仙貝的眼光里也只余陌生?
他不覺膽戰心驚,如果仙貝對他,沒有了感情,那麼就意味着,一雙兒女,他一個也守不住。
不行,他不能接受這種結果。
楊曼琪到總部后才知道,張修傑的老婆向珍,原來就是公司最大分銷商智科的老闆。
怪不得當初她那麼牛氣哄哄地跑去辦公室鬧,孫玉山也只是哄她,不敢惹她。
自己真是除了無錫那一塊的工作之外,就把時間都奉獻給了兒子,這麼明顯的事,居然不察。
有時想想,這麼迷糊而不求上進的自己,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升遷了!
回到羅德電子總部擔任主管分銷商的經理,才了解向珍這個人。
向珍原來不僅是家世優越,外表光鮮,她本人亦精明能幹,生性豁達,行事潑辣。
鑒於智科公司的業績,羅德電子向他們公司的傾斜度一向很大,而向珍除了認識上面的幾位領導之外,自己也敢於要條件,逼得各路頭頭腦腦都為她的公司大開綠燈。
張修傑跑去無錫開分公司,主要是為了躲開向珍,也是基於這個緣故,向珍所掌管的總公司並沒有向無錫分公司提供任何便利,甚至還暗行阻撓之事。
但張修傑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清楚向珍的心態,明白她的驕傲,夫妻間的破事,絕不會拿到爸爸或者別人面前去述說,即使她一千一萬個不同意張修傑離開,但她也不可能在羅德電子面前說無錫分公司半句壞話。
張修傑就是鑽了這樣一個空子,利用羅德電子對總公司的信任,申請發貨額度大一些,還款周期長一些,再加上他之前積累的人脈,極好地把產品銷售出去。就這樣,他順利地完成了“空手”套白狼的遊戲。
當然,向珍的智科總公司,則在無意中扮演了一把抵押。
張修傑就這樣像釘子一樣,瞄準縫隙,一擊必中,牢牢地站穩了自己的腳跟。
雖然打了向珍的旗號,卻並不承她的情。
逼迫,從來只能用在弱者身上。強者不受逼迫,也不容逼迫。
楊曼琪剛到京時,對這種狀態感覺很無奈,生活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終於擺脫了王小米、石仙貝這些小三,結果卻逃不掉自己被當作小三的笑話。
想到此,很久她都不敢見向珍,連她上門也推三阻四。
開始,向珍還以為她記仇,這下,事情有點麻煩了。
雖然她認識很多人,公司依然很牛,每年的業績完全可以撐住她在羅德電子所提出的任何過分不過分的要求。
但是,楊曼琪畢竟是專管分銷商的經理,而她,恰恰是分銷商之一。
再牛的分銷商,如果沒有好的支持,恐怕也不易做出業績來。
即使楊曼琪不足為患,可畢竟是前進路上一塊礙眼的絆腳石。
傷腦筋的是,這塊絆腳石還輕易搬不走。
因為羅德電子的人事任命,都比較慎重、嚴謹,一旦決定,不會輕易動搖。
即使有人告狀,羅德電子也不是一味向著客戶,何況,她向珍,說白了,也只是一個分銷商而已,雖然為羅德電子跑腿做事,但畢竟還是仰他們鼻息,靠他們吃飯的。
否則,她也不用一味做人情,打關係,才能一次次地獲得堅定的支持。
有了支持,才能拿到低價格,有了價格優勢,才能在一次次的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然後才能拿到一個個訂單,她再依靠這些訂單去向羅德電子討要更多支持,拿到更低價格。
這是一具良性的循環。
絕對不能遭到破壞。
一旦被打破,智科公司的神話也就將如灰燼般灰飛煙滅。
張修傑已經離開智科,她絕不允許公司在她的手上垮掉。
還是從眾人仰望的高度。
想來想去,唯有求得楊曼琪的諒解。
想來,和她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當初,一衝動,就做了不理智的事,想必,同為女人,她應該也能理解。
現在,自己和張修傑離了婚,並且又重建了新的家庭,她們之間更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還執著於過去的事。
向珍決定請楊曼琪吃飯,下定決心,必須見到她。
兩人見面,開始時還期期艾艾,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剩下的就順理成章了。
很快,兩個女人就相談甚歡。
“你怎麼還不接受張修傑?到底還有什麼顧慮?問我吧,關於他的事情,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席間,向珍問道。
“跟張總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心理問題。”楊曼琪微微一笑,但笑得有些凄然。
向珍不禁也同情起這個女人來,和自己一樣,精明強幹,可是,婚姻不幸福,再能幹又如何?
好在自己現在鑽出牛角尖,重新找到了幸福。
但願她也能早點鑽出牛角尖,接受張修傑吧。
就這樣,楊曼琪與向珍,兩個人解開心結,拋開張修傑,彼此欣賞。
在工作上,楊曼琪給向珍的智科公司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向珍配合支持楊曼琪,兩人合作愉快,感情也漸入佳境,開開心心做起了朋友。
這天,楊曼琪與向珍談完事情后,辦公室的人幾乎走光了,一看時間,早過了下班時間。
向珍歉疚地說:“又佔用你的下班時間了,走吧,我送你。”
楊曼琪沖她笑笑:“好啊。”
到車庫一看,向珍居然開了輛黑色的奧迪,穩則穩矣,就是嫌太沉悶。
楊曼琪的嘴角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這車好則好,可惜和你的風格不搭。”
“我哪有什麼風格啊。”
“有,鮮明着呢。你應該開一輛巨拉風的小跑,要鮮艷的刺眼的紅色才好。”
“那是小姑娘開的,我老嘍,跑不動了。”
“你原來那輛呢?”
“限行啊,這不,把老爺子的車征來了。”
兩人說說笑笑,拐上了四環路,車速還是慢如老牛,許多車子都亮着紅紅的屁股,緩緩地前行。
好在不用刻意趕時間,兩人放鬆心情,天南海北地聊着。從一個話題到另一個話題,往往是上一個話題不知如何結束的,此一個話題不知何時進行的。
直到駛過健翔橋,才慢慢地跑起來。
車速終於又快了起來,向珍熟練地穿插於縫隙中,不斷地向前趕。
突然,一輛不起眼的捷達猛地從後面躥了出來,緊緊地咬住了向珍的車子。
向珍也未在意,以為是哪個老手司機看不過去自己的表演而示威。
向珍不再超車,而是穩穩地在行車道上前進,既不與前車離得太近,又不讓那輛捷達迫自己太近。
捷達司機突然從右側猛地沖了出來,向珍餘光瞥到,便向左打了打輪,稍稍讓出自己的一部分行車道,以便它超車。
向珍的注意力一再被這輛捷達吸引,忽略了跟在身後的另一輛金杯。
捷達超越向珍的車頭之後,速度突然減慢,情急之下,向珍緊急剎車。
“吱——”
“咚!”
後面那輛半舊的金杯,卻以迅雷之勢撞了上來!
兩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衝擊,幸好車子的安全氣囊及時彈了出來。
楊曼琪的額頭重重撞在玻璃上,頓時鮮血淋漓。
她感覺眼前一片黑暗,潮濕和沉重把她緩緩拖入深淵。
向珍動彈不得,只能幹着急。
好不容易堅持到警察來了,向珍把紐扣一樣的東西牢牢握在手心裏,一遍遍提醒自己。
終於在醫院見到了趕來的何東,向珍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何東的懷裏哭得聲噎氣堵。
張修傑接到向珍的電話,聽說出了車禍,楊曼琪受傷昏迷不醒,頓時魂飛天外。
本來以為老天厚待,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打動她,現在可能會失去她的恐慌,如一隻巨大的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就像他入伍前生的那場病一樣,那隻大手,不僅不想讓他發出聲音,也不想讓他呼吸!
他跌跌撞撞地來到醫院,楊曼琪仍在手術中。向珍只是輕傷,包紮之後,正在輸液。
向珍看到他,眼淚又涌了出來。
“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你沒事就好。”張修傑握住向珍慘白的手,輕輕地拍着安撫她。
“何東,我餓了,你去幫我買點粥來壓壓驚。”
“好。”何東向著張修傑禮貌地一點頭,輕輕地走了出去。
“修傑,我感覺事情有蹊蹺,這場意外,像是人禍。”向珍警惕地打量四周,見無人靠近便壓低聲音說,同時把攥得緊緊的手打開,裏面有顆紐扣大小的金屬片。
張修傑心中一動,不露痕迹地把它划拉到自己的手裏,“還有誰知道?”
“沒有。”
張修傑用力握一下她的手,起身走了。
找個衛生間,進去把門插好,拿出掌上電腦,戴上耳機,張修傑把紐扣樣的金屬片放進電腦里,迅速打開。
看到這個金屬片時,張修傑就清楚,向珍是開老爺子的車,所以才會有這麼珍貴的現場資料。
車子前後的錄像,分為A、B保存,捷達和金杯,跟蹤向珍的車子有45分鐘之久,基本上是從楊曼琪的公司出來就跟上了。
看着駕駛室里兩張年輕但兇惡的臉,張修傑的怒氣越聚越高。
車上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愛過的前妻,一個是他正在愛——打算娶作老婆的女人。
他有義務保護她們,而現在居然有人想傷害她們。
張修傑壓制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掐着自己的鼻頭,一遍遍告訴自己,現在必須冷靜。
看他們兩輛車前前後後地出現,可能是在確認向珍和曼琪兩個,他告訴自己,他們並非是想找老爺子的麻煩,只是湊巧誤傷了她們。
因為看過她們的臉之後,坐在駕駛室的人還打了電話。掛電話不到三分鐘,車禍就發生了。
人禍。這一點毋庸置疑了。
但是誰策劃呢?為啥呢?
張修傑把調查初步放在向珍身上。
他知道,向珍一向不是省油的燈,性格潑辣,行事果斷,可能不知不覺間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即便向珍已是前妻,他也不許任何人傷害她。這是他對老爺子的承諾,也是對兒子的承諾。
走出衛生間,搶救室的門大開,曼琪正被推着出來。
張修傑幾步搶上前,一看腦袋還在外面露着,一顆心才落回原位。
看着曼琪蒼白的臉,心痛得一抽一抽的,這陣子曼琪怎麼總是大事小情不斷,心受傷不算,現在又身體受傷,而他,除了眼睜睜看着,居然啥也不能為她做。
進了病房,張修傑和護士一起把曼琪抬到床上。
醫生告訴他,病人傷勢並不嚴重,只是撞擊到腦袋,有輕微的腦震蕩。
“那她為什麼還不醒?”
“麻藥勁還未過去,況且病人很累,需要多休息。”
醫生交代完注意事項,一屋人很快走了出去,只留下張修傑,傻傻地看着楊曼琪。
“我是真的愛你呵,曼琪。以前我就知道不能沒有你,但現在我才知道,我絕對不能沒有你,光是想像你可能永遠離開我,我就死了千百次了。求你快點醒過來,求你不要再推我離開……”
張修傑把臉放在曼琪沒有輸液的手掌上,喃喃低語,淚流了滿臉。
曼琪在墜入昏迷的那一瞬間,腦海里浮現的竟是張修傑驚慌失措的臉。
她拚命想安慰他,想抹去他臉上的慌張,手卻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沉重。
當她從黑暗中掙扎出來時,她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張修傑在無錫的別墅里,那個為她所打造的“家”。
寬大的床上,她一翻身,居然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睜眼一看,居然是張修傑。
她沒有驚訝,似乎他原本就應該躺在那裏,似乎他已經躺在那裏許多年許多次了。
她舉起手,細細地描摩他的眉眼。
張修傑用鼻子噴了她一手的氣。
她不禁笑了,用手去擰他的鼻尖。
張修傑微閉着眼,猛地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熱烈的唇舌立刻席捲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她不覺微啟櫻唇,嚶嚀出聲,雙手纏上張修傑的脖頸。
張修傑的唇舌在她的嘴裏攪起一片激情的海洋之後,居然一路下移,來到她的胸前。
酥麻的感覺像是帶了電流,立時傳遍四肢百骸,楊曼琪不覺渾身顫抖。
就在張修傑一個挺身進入她的身體之際,她尚來不及體會那火燙的感覺,秦楓卻突然闖了進來,怒視着交纏的二人。
楊曼琪心裏一驚,直覺就想推開懷裏的人。
只見秦楓衝上前,拿起床頭的枱燈底座,狠狠地擊向張修傑的頭頂。
楊曼琪的一聲“啊”就這樣被堵在了喉嚨里。
只見秦楓厭惡地把張修傑掀到一邊,舉起尚滴血的枱燈底座,又狠狠地擊向楊曼琪的頭頂……疼,巨疼。
楊曼琪不安地扭動着身體,想擺脫頭疼。
頭疼卻像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牢牢地嵌在她的腦袋上。
“啊……”
“你醒了?”有個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楊曼琪努力想睜開雙眼,卻什麼也看不到。
驚恐像十五的潮汐,漲滿她的心胸,她慌亂地揮舞着手。
張修傑疑惑地抓住她的雙手,緊緊地握在手裏。
“曼琪,你醒醒,你做夢了?”
“做夢?”
哦,是做夢啊。這夢怎麼那麼真實,害得她以為她已經遭了厄運。
她努力想睜開雙眼,清醒過來。
結果眼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
“我還在夢裏嗎?可是我怎麼都醒不過來,快幫幫我。”曼琪快哭了出來。
張修傑越發疑惑了。
“什麼叫怎麼都醒不過來?你現在不是已經醒了嗎?曼琪?”
“那我為什麼什麼都看不見?”
張修傑的心“咯噔”一下直往下沉。
難道撞擊讓她的眼睛失明了?
張修傑想也不敢想這樣的結果。
因為這樣的話,無異於曼琪會離他越來越遠。
她已經怕自己會連累他,而不斷地拒絕他了。
無力感快要把張修傑給折磨垮了。
“修傑,是你嗎?”
“是我。”
“我是怎麼了?我剛做了個夢,夢見跟你……”
楊曼琪突地住了聲,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手也不覺掐起自己的大腿來。
“哦?跟我怎麼了?”張修傑好奇地問。想到自己能入她的夢,想必在她心裏也有一定的分量,壓抑的心情慢慢又變得輕鬆起來。
“沒什麼。對了,我的頭怎麼這麼疼啊?我怎麼了?”
既然那是夢,但為什麼頭還這麼疼呢。
“你出了車禍,頭部受到撞擊,所以才會疼。”
“哦。原來是這樣。”楊曼琪若有所悟地說。
“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向珍跟你一個車,她扭傷了腳。”
“你沒事就好。”楊曼琪輕鬆了許多,緊繃的心慢慢地放下,呼吸也平穩起來。
張修傑不明就裏,但看到她的表情舒緩下來,也慢慢放鬆下來。
“眼睛,還是看不見嗎?”頓了頓,張修傑覺得這不是能逃避的話題,還是提了出來。
楊曼琪努力睜開眼睛,點了點頭,“嗯,還是一片霧。”
“你別著急,我喊醫生來看看。”
醫生來了,說腦袋裏瘀血未清,目前只能輸液,以期沖淡瘀血。瘀血消失之後,也許能看到。
“也許?”張修傑十分不滿醫生的用語。
“是的,也許。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啊,失明也許是短暫的,也許是永久的。具體情況要看病人的恢復情況和身體狀況了。”
他還沒開口,醫生又說了:“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檢查下眼睛。眼睛沒問題,就是瘀血造成的了。”
看着楊曼琪的樣子,張修傑的心都快碎掉了。
“就是這裏。”一個猥瑣的年輕人,指指面前的大宅,“年哥就住這兒。”
“進去。”張修傑沖他甩了甩頭。
年輕人有點不安,緊緊地揪住自己牛仔褲的口袋,向後縮去。
“快點!”張修傑喝了一聲,不怒自威的臉,讓人望而生畏。
早領教了他厲害的年輕人,顫抖着按了門鈴,回答之後,門應聲而開。
張修傑走進碩大的客廳,往沙發上一坐,對跟在身後的年輕人揮揮手,“去,把你們老大請出來。”
“是。”年輕人沖他一鞠躬,然後一路小跑進後面去了。
年順成一聽,竟然敢隨便帶人進自己老巢,而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便一腳踹在年輕人的心窩上,“廢物!”
他抖抖衣衫,走了出去。
緩慢地坐下,彈了彈煙,“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貴客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不敢當。不過,你倒確實生過輝呢。”
年順成被他一席話說得摸不着頭腦。
張修傑站起身,一伸手就揪住他的衣襟,“你怎麼還敢對珍珍下手?你做的還不夠嗎?你就那麼恨她?”
年順成感覺自己已經呼吸不上來了,他伸手阻住張修傑,“你說的我怎麼聽不懂?”
張修傑聞言火起,一拳揍了上去。
佔了先機,不等年順成反應過來,又是一拳。
“你差點殺了向珍,你還在這裝!”
“什麼?”
年順成像獃子一般,任他揍了幾拳。
似乎消化了他說的話,才用力把他甩開,眼睛充血般瞪着張修傑,“我差點殺了她?我看是你殺了她還差不多。你以為我不想去揍你?我是看她現在生活得還不錯,才放過了你……”
“我寧願你來揍我!你還算是男人嗎,居然找人暗殺向珍。就算她父親對不起你,她可沒有一星半點對你不起!”
“你說什麼?暗殺?!”
年順成跳過來抓住張修傑的衣襟,“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她現在怎麼樣?”
“她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年順成鬆開他的衣襟,滑坐了下去,“我都不捨得讓她不高興,我哪裏捨得去殺她?”
張修傑把U盤拍到他面前,“敢做還不敢承認?”
當畫面出現在年順成眼前,他看到那兩輛跟隨的車,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當他看到車子猛地撞擊上去時,眼一下子閉上了。
他沒有勇氣再看。
把電視關掉,他大聲喊:“仔兒張,給我滾出來!”
剛才那個年輕人,畏縮着走過來,他猛地上前幾步,又是一腳,把他踹倒。
“你們是怎麼辦事的?她如果有事,我拿你全家開刀!”年順成指着電視屏幕中的向珍說。
“不是您讓我們去辦的嗎?行動時不是也跟您通話確認了嗎?”
“確認個屁,我讓你們動的是姓楊的女人,誰讓你們動向珍了?這麼大的事都能搞錯,還要你們幹什麼吃……”
張修傑聞言,更加驚怒,原來,他們的目標不是向珍,而是曼琪!
可楊曼琪剛到京不久,怎麼可能惹上他呢?
“為什麼要動楊曼琪?”張修傑攔住他繼續打仔兒張。
“因為她惹了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讓我教訓教訓她。”
“惹你的女人?不可能!這是不是誤會啊?”
“吵什麼吵啊,想睡一會兒都不讓人安生。”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樓上傳過來,接着一陣拖鞋的聲響,王小米出現在樓梯上。
“是你?”張修傑眼都紅了。他衝上樓梯,甩手給了王小米兩記耳光。
“你一次次欺負她,她一次次放過你,你還是個人嗎?你還有良心嗎?”
王小米捂住臉哭了起來,“臭年糕,你就這麼點本事啊?人家都欺負到你老婆頭上了,你就會看着啊……”
“你怎麼動手打女人?”
“她不是人!”張修傑怒氣沖沖地說完,又回頭沖王小米說:“這一次絕對不會再放過你!”
“你敢動她先過我這一關。”
“你愛這女人勝過愛珍珍?”
“怎麼可能?不過她現在肚子裏有我兒子,我要兒子自然要保她。”
張修傑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後說:“還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請講。”
“這裏不方便,跟我來吧。”
張修傑用手指着綠茵場上奔跑着的張向輝說:“看,那才是你的兒子。”
“你說什麼?”年順成陡地跳了起來,腦袋重重地磕在車頂上,他只管緊緊地攥住張修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從他的眼睛裏瞧出破綻一樣。
“他叫張向輝,他以為他是我的兒子。即使他不是,我還是將他當作親生兒子養了快18年,以後還會繼續養下去。他是個好孩子,謙虛謹慎,努力上進,最喜歡踢足球。再過幾天,就要回上海的學校去了。”
“他……他真的是我兒子?”
年順成眼裏浮現出淚花,指着向輝身影的手抖個不停。
“如假包換,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你會幫我?”
“當然。但我希望你不要打擾他,最好目前不要。畢竟這……不是一個孩子能承受的。等他大了,我不會妨礙你們相認的。”
“謝謝,謝謝你……”
張修傑打了個電話給向輝,然後下車,走到欄杆邊,沖他揮手,向輝迅速跑了過來,汗水把頭髮都濕透了。
張修傑掏出手絹替他擦額頭和脖子上的汗,他伸長脖子,又怕癢似的嘻嘻笑。
張修傑又說了幾句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又跑了回去。
“看清了嗎?就算我不幫你做親子鑒定,相信以你的能力和手段,也不難查出他的生辰。”
“看清了,是我的孩子,是珍珍給我的孩子。”說著,年順成居然嗚嗚哭了起來。
點上一根煙,張修傑把他與向珍結婚前後的事說了一遍。
“看在我為你養兒子的份上,看在我曾幫你減少刑期的份上,你放過曼琪,讓王小米這個狠毒的女人受到法律制裁吧。”
不等年順成開口,他又說:“你不答應也沒關係,以我的能力和她所犯的事,想把她送進去並不難。我只是不希望和你撕破臉,日後令向輝為難。”
年順成一驚,“當年,在牢中照顧我的,是你?”
“是,我那時愛向珍愛得卑微,她喜歡你,我便偷偷幫你,也是借了她爸的權力。”張修傑苦笑了一下。
“謝謝!我年順成欠了你這麼大的人情,你便是要我殺了王小米也使得。”
“謝謝你,我不殺她。只希望她能在牢裏反省自己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