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追究（一）
英國公夫人只覺得腿肚子發軟，若不是扶着胡媽媽，這會兒子已經站都站不穩了。
雲娘渾身泛着涼氣，但並不覺得害怕，她看着英國公府那強忍着怒氣與悲愴的面容，知道自己收穫的會比付出的多。
而這一切，璞玉並不知道，她坐在地下扶着雲娘，哆嗦着身子，饒是這般，她還不忘緊緊扶住雲娘，只是如今，她卻是不敢再看自家姑娘一眼，害怕從姑娘眼中看到了也皆是全然無助。
若是有心人，自然能夠發現，璞玉望着湖面的雙眼通紅，淚水簌簌滑落，但因着害怕，卻連大聲哭泣都不敢，只是壓抑着自己的哭聲，連嘴唇都忍不住顫抖着。
不僅僅是璞玉，在場所有人臉上都浮起了絕望的神色，包括胡媽媽，若是安哥兒一旦出事，不僅僅是崔府不得脫身，就是英國公府怕也是無安寧之日，到時候主子心裏不痛快，他們這些下人焉能好過？
而黃姨娘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英國公夫人雖是文氏的親娘，但更是崔府的貴客，如今在她舉辦的宴會上出了事，老爺與文氏豈能饒得了她？而如今，她恨不得馬上投到湖裏自行了斷算了，反正橫豎也是一死，只是，她到底還是捨不得她的豪哥兒啊！
連親娘都不在了，一個庶子的日子還能好過？短短一瞬間，黃姨娘的思緒已經是百轉千回了，思忖再三，她終於還是站在原地，說到底，能挨一步是一步！
一群人浩浩蕩蕩迎着英國公夫人帶着安哥兒前往了客房，而尚未開始的宴會自然也是中途取消，大家紛紛猜測到底是發生了何事，可英國公夫人到底是為了自家女兒着想，下了命令，誰人都不準將此時透露出去。
諸位夫人太太本就是看在了英國公夫人的面子上才來的，而他們夫君的品級自然也不會比崔志雲的品級低，如今眾人自然是諸多不滿，但崔府是主，她們是客，連主人都下了逐客令，她們焉能有呆下去的理由？
等着眾人都散去了，這邊大夫為安哥兒的診斷也出了結果，“四少爺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只是因為受了驚嚇，所以才導致昏迷，等吃幾貼安神的葯便會無事。”
聽聞着話，英國公夫人卻是長長吁了一口氣，心中的石頭也放了下來，可她轉而一想，今日之事雖有驚無險，但卻不能大意，特別是崔府的這些個人，仗着主母病了，倒是越發放肆了，她這個當岳母的不去管，事情傳了出去自己女兒臉上也是無光。
想及此，她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厲聲呵斥道：“將與這件事兒相關的所有人帶進來！我倒要問問，她們是怎麼當差的！”
從得知那個小男孩是英國公府四少爺的時候，黃姨娘就知道這事兒短時間內不會完，如今帶着王婆子惶惶不安地走了進來，沒想到一進來，卻見着老爺也鐵青着臉色侯在一旁，求情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英國公夫人瞅見了她們兩人進來了，卻是佯裝着端起茶杯小啜起茶水來，清脆的聲響蔓延在屋子裏，所有人都不由得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崔志雲站在一旁，不由得暗自後悔，其實，舉辦宴會本是黃姨娘的主意，畢竟只有女兒回娘家給娘親請安的，若是平白無事，有哪個娘親會登女兒的門？更何況，英國公府夫人是常人？豈會無事登門？
黃姨娘的話自然是有理的，要不然此事傳出去自然會讓崔府成為朝中同僚的笑柄，可文氏病着，他沒有法子，只得將舉辦宴會的事兒交給黃姨娘，再加上黃姨娘再三保證，他眼見着黃姨娘的確是用了心，遂漸漸放寬了心。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如今居然會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這，可叫他如何與丈母娘交代？
英國公夫人自然是知道崔志雲此時內心的惶惶不安，這也是她所想要的，若不叫崔志雲曉得害怕，如何能藉著他的手重重處置了黃姨娘？這幾年她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她如何踩着黃姨娘，只要崔志雲不表態，那黃姨娘在崔府就不會失寵，但若是連崔志雲都發了話、有了決斷，她倒要看看黃姨娘還有沒有好日子過！
眼瞅着時間差不多了，她緩緩放下茶蠱，冷聲問道：“湘雲是我唯一的女兒，對你，我一直也是問心無愧的，英國公府能幫的從不推脫，你們夫妻二人的事兒我今兒也不多想再多說了，畢竟那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這個老婆子也不方便插手，只是今兒的事兒，你怎麼說也要給我一個說法才是，好歹你也是一介朝廷命官，我倒是想知道這事兒你會如何決斷？想必你也不願自己落下一個袒護妾侍的名聲罷？”
這話說的崔志雲臉上是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硬撐着說道：“岳母說笑了，我自不會袒護任何人，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還不清楚，如今就判了黃氏的罪名怕是有些操之過急……”
“操之過急？如今你同我說什麼操之過急？”英國公夫人揚手就將案几上的茶蠱掃到了地下，茶水濺了一地，臉色更是難看的厲害，“那我倒是問問你，如果黃氏沒有將守在湖邊的婆子調走，會出現安哥兒落水的事情嗎？你雖說會秉公處理，但字字句句都為有維護黃氏的意思，若是安哥兒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莫說是黃氏了，你們整個崔府都逃不脫！”
一大群丫鬟婆子低頭不語，但眼神卻是若有若無瞥向了崔志雲，只見崔志雲的臉色鐵青，但不得不耐着性子說道：“岳母，我知道安哥兒是英國公府三房唯一的血脈，他對於您和岳丈來說自是重要得很，只是方才大夫都已經說了，安哥兒沒有什麼大礙，用幾服藥就會好了，至於黃姨娘的事兒，我會處理，更會給英國公府一個滿意的答案。”
跪在他腳邊、一直抽噎不停的黃姨娘臉上浮出了幾分欣喜的神色來，但凡這件事兒不叫英國公夫人攙和上去，那她自有法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英國公夫人心裏本就堵了一口氣兒，如今自不會輕易放過，冷聲說道：“按理說內院的事兒該由當家主母做主，不該由你這個大老爺們攙和進來，可要怪就怪我那不爭氣的閨女身子不爭氣，不能主持公道了，那就由我這個老婆子代勞了，你放心，該是黃氏的罪我不會少判一分，多的罪名我也不會胡亂扣上去的。”
頓時，黃氏臉上的欣喜漸漸褪去，轉而代替的則是絕望，她拉着崔志雲的衣角，哽咽道：“老爺，老爺……”
饒是崔志雲是一家之主，可在英國公夫人面前也矮上一頭，更何況，相比於自己的仕途，黃姨娘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權衡了利弊之後，崔志雲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的憤懣，低聲道：“黃姨娘，岳母平日是最公正不過了，斷然不會冤枉你的。”
黃姨娘臉色一片灰敗，帶着些不敢置信，又帶着些不甘心，還欲說什麼，卻被英國公夫人搶先道：“既然這般，王婆子，將你方才聽到的，見到的一個字不漏都說出來，若是有半句假話，想必後果我不說你也是知道的。”
王婆子一個哆嗦，就跪在了地下，垂頭，將黃姨娘方才交她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老奴，老奴的的確確是被黃姨娘借去蘭堂幫忙的，所以這才沒在湖邊守着，這是老奴的不是，可照理說，自從雲姑娘落水之後，太太便下令再不許任何人靠近湖邊，湖也算是封了起來，若不是這般，老奴是怎麼也不會擅自離開的。”
“聽你這話，倒是安哥兒自作自受呢？”英國公夫人雙眼一眯，眼神中是說不出的凌厲。
王婆子一愣，忙朝着地下磕頭起來，一聲又一聲，清脆無比，“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之前雖沒有見過這位小少爺，但既是英國公府出來的少爺自然是聰明懂事兒的，但到底是小孩子，說不準是受了人挑唆，這才去了湖邊，至於小少爺為了落水了，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當時也就只有雲姑娘在場，您不如去問問雲姑娘，她知道的肯定比老奴多得多。”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王婆子想着黃姨娘許諾她的二十兩銀子，咬咬牙，按照黃姨娘說的，不管英國公夫人問起什麼來，一個勁兒朝着雲姑娘身上扯，興許這事兒就能躲過去了。
提起雲娘來，英國公夫人掃視了在場所有人一圈，最後目光直勾勾落在了黃姨娘身上，“我記得方才我去湖邊的時候，好像那兒還有兩個丫頭，那兩個丫頭人呢？怎麼沒將她們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