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說個明白（一）
文氏含笑搖頭，畢竟雲娘的轉變對她來說也是有益無害的，多個人在崔志雲面前為她說話，可是沒有什麼不好的，想及此，她的語氣倒是愈發和緩起來了，“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病了一場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過是朝着好地兒變的。”
如此，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雲娘見着文氏臉上帶着幾分倦意，便告辭了。
而因着這事兒，雲娘也感受到了府中眾人對她微妙的變化，平日裏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比先前的精緻不少，紫荊園中的那些個丫鬟見了她也是笑呵呵的，惹得府中沒有人敢將她瞧輕了去。
只是看似風平浪靜，但雲娘如今倒很是關心一件事，那就是太太文氏這幾日不管事兒了，居然肯將手中的權利交給黃姨娘？這個黃姨娘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明着對文氏伏低做小、百依百順，對崔志雲伺候的亦是費盡了心思，暗地裏卻是百般挑唆崔志雲與文氏的關係。
崔志雲與文氏的關係向來不好，其中自然與文氏的心高氣傲、不懂得收斂有一定的關係，但是黃姨娘的枕頭風卻是也是吹得好，遂崔志雲與文氏兩人這才漸行漸遠。
放眼整個崔府，若說文氏是高高在上、出身高貴的獸中之王老虎，那黃姨娘則是一頭時時刻刻隱藏在暗處、觀察着老虎的狼，當老虎一旦示弱，它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來，將老虎擊敗，從而成為山中之王。
而這一次文氏病倒了，黃姨娘自然而然也逮到了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句話不僅適用於官場，也適用於內宅，黃姨娘一將管家的權利抓在手裏，便將最下等的丫鬟婆子的月例漲了十個銅板，錢雖然不多，但確是賺了一個好名聲。
當雲娘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只不過是笑了笑。
璞玉倒是納悶了，不解道：“姑娘，您說黃姨娘這到底什麼意思？黃姨娘素來是最愛錢不過的了，我本以為她會放風說給丫鬟婆子們漲例錢再把那些銅板攥到自己手裏，沒想到這事兒倒是真的！不過，依照着如今的物價，十個銅板能幹些什麼呀？老爺雖然是朝中官員，但是一年的俸祿想要養活崔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也是不大容易，現在府中都是靠着太太的陪嫁莊子與田地在撐着，今年的收成又不大好，黃姨娘這不是拿着太太的東西在做人情嗎？”
雲娘瞥了她一眼，嘴角綻放出一絲笑意來，“府中的粗使丫鬟婆子雖然多，莫說是他們沒人增加十個銅板的月例，左不過也是幾十兩銀子罷了，就是每人每個月增加一百個銅板，這些小錢，太太也不會放在眼裏的。”
“只是你想想，那些粗使丫鬟婆子一般都是些跑腿兒看門兒的，雖然身份低下，但卻是府中消息最靈通的人了，且有利便起早，現在黃姨娘鬧了這麼一出，是不是府中的人都對黃姨娘稱讚有加？”
璞玉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這才點點頭，“您說的倒是有理兒。”
“這便是了。”雲娘不以為意，黃姨娘這點小聰明連她都能看的出來，文氏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璞玉正欲再說什麼，卻聽見門外傳來了聶媽媽的通報聲，“姑娘，寧姨娘房中的書雪送來了今兒的午膳。”
崔府有規矩，但凡初一所有的姑娘少爺都會前往紫荊園陪文氏用膳，如今文氏病了，這頓飯自然是用不了，所以便差人將飯菜送到了各個姑娘少爺的院子裏來。
雲娘忙讓請了人進來，書雪向她福了福身，便讓身後的丫鬟將菜飯呈了上來，方道：“寧姨娘讓奴婢把雲姑娘的飯菜送來，若是秋姑娘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先走了。”
雲娘只消掃了一眼，就發現有些不大對勁，往常她去紫荊園用膳，雖只有文氏與崔府的兩個姑娘，一個少爺，再加一個她，至少也有十六個菜，如今端給她一人怎麼只有三個菜呢？就算平日，大廚房也會送來四個菜，這到底是怎麼呢？
璞玉亦覺得不妥，待看清楚桌上不過是擺着一盤什錦豆腐，一盤涼拌三絲，還有一盤水晶肘子和一碗烏雞湯的時候，臉色卻是一變，這飯菜居然連平日都比不上！
崔府里每個人的飯菜都是有規矩的，正室太太每餐由大廚房送五個菜來，黃姨娘與寧姨娘每餐用三個菜，少爺與姑娘則是每餐用四個菜。
自從秋娘進崔府三年來每餐都是用四個菜，沒想到到了黃姨娘管家，居然會變呢？她自覺得失態蹊蹺，便笑着向書雪說道：“不知道寧姨娘叫你送飯菜的時候可以說什麼？”
書雪想也沒想，就回道：“沒有。”
璞玉知道她並不能從一個丫鬟嘴裏問出些什麼，也不再多說，還是讓璞玉賞了她幾個銅板，客客氣氣地送出去了。
“姑娘，這可如何是好？”璞玉進來之後，不由得急聲問着。
每餐用幾個菜雖然不是大事，但卻跟在崔府的名分與地位有關，她知，若是姑娘每餐只用三個菜，那豈不是和崔府的妾侍是一個地位呢？妾是什麼身份，說好聽了那是半個主子，可若是說不好聽了，那便是高等丫鬟了，如此想着，她的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了。
雲娘沉吟片刻，吩咐道：“那你去打聽打聽，婕姐兒今個兒用了幾個菜，還有，打聽打聽崔府中有什麼風聲沒有！”
璞玉一聽這話，忙去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她卻是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忙說道：“奴婢打聽了，今個兒二姑娘用的是四個菜，而且不僅是主子，就連丫鬟們的伙食相較於之前也是差了不少，大家現在都埋怨着呢！不過黃姨娘卻說，今年太太莊子上的收成不好，咱們不能幫太太想辦法，那就多為太太考慮便是了，也不枉費太太照料了我們這些年。”
這話倒是說得極其巧妙，即便是旁人有苦也說不出，只是這樣一來，那大家不都知道她的身份比婕姐兒差上一籌呢？她頓了頓，問道：“婕姐兒今兒送的是些什麼菜？”
“一個田雞腿，一個鴨絲掐菜，還有的就是和姑娘一樣的什錦豆腐，水晶肘子，平日裏少爺的膳食比不得姑娘們，今個兒少爺那兒的菜和二姑娘是一模一樣，三姑娘那兒得的都比姑娘多一個奶汁魚片。”璞玉自然是氣得不得了，照着黃姨娘的意思，自家姑娘如今居然和姨娘平起平坐？
雲娘覺得很是苦惱，這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就是她有苦也沒法說，難道叫她四處嚷嚷崔府少給了她一個菜？這可不成了狼心狗肺嗎？可她好不容易在崔府樹立了威信，得了文氏的喜歡，斷不能賠了去！
想及此，雲娘思忖片刻，才道：“既然這菜是寧姨娘派人送來的，想必黃姨娘將這事兒推到了寧姨娘身上去了，如此，那我只有會去拜會寧姨娘一趟了。”
待她們主僕二人行至寧姨娘的落雁園，只從這院落的外觀看來，處處彰顯出不一般的名貴與奢華，院落內隨處可見人工穿鑿而成的優美景緻，竟然比文氏居住的紫荊園差不了多少。
其實，寧姨娘的身份雖不尊貴，但因着是崔志雲上峰所賜，所以在崔府身份根本就不一般，再加上她平日溫順，生的沉魚落雁，所以更是得崔志雲喜歡，才把這一處園子命名“落雁園”給了她。
雲娘進了落雁園，引路的婆子帶她穿過了幾條抄手走廊，來到了園中一劍坐西朝東的正房前，婆子上前對守在門外的小丫鬟道：“雲姑娘來求見寧姨娘，你進去通傳一聲，看寧姨娘這會兒子方便嗎？”
此話說來對雲娘是大大的不敬，按理說雲娘是崔府的姑娘，也就是一個主子來見一個侍妾，雲娘的身份自然比寧姨娘尊貴不少，說“求見”自然是不妥當的，可這婆子卻是想也不想就說出這樣的話來，小丫鬟們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顯然是眾人心裏早已經對寧姨娘與雲娘有了尊卑之分。
雲娘心中雖有些不滿，但還是平一平氣，沒有表現出半分不悅來，只是侯在門口，等着通傳。
好在倒也沒讓她久等，方才的那個小丫鬟很快就出來，不冷不熱道：“請雲姑娘隨奴婢一起進來吧！”
隨着那小丫鬟走進內室，繞過一道屏風，便到達了寬敞的正廳，廳中的花梨木書桌背後，端坐着一位女子，瞧着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頗有姿色，梳着高高的桃心髻，烏濃的發間插着一支嵌着紅寶石的鎏金鏤雕鳳蝶簪，還綴着幾顆明晃晃的珠翠，錦緞煙霞紅的提花褙子搭着青蓮色彩蝶紛飛百褶裙，隨着她手臂的晃動，衣袖上綉工精巧的彩蝶像是活了一般，繞着她展翅紛飛，果真是個角色妙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