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從此一個人(二)
爺爺看着徐寧,目光中流露出少見的慈祥,緩緩問道:“寧兒,你跟爺爺一起多少年了?”
“從記事起,寧兒就一直跟着爺爺,算算應該有十五年了。”,徐寧認真回答。
“你覺得爺爺對你好嗎?”,爺爺繼續問。
徐寧微微想了想,回答道:“開始寧兒覺得爺爺很嚴厲,不太敢和爺爺在一起。後來,寧兒開始慢慢明白爺爺對寧兒嚴厲,才是真的對寧兒好。尤其是上學之後,才知道爺爺教的秘術很厲害,更明白爺爺對寧兒嚴厲,是希望寧兒能將爺爺教的秘術學好。”
“你這樣想就好,不枉爺爺的一番苦心。”爺爺欣慰地點點頭,繼續道“爺爺的壽元將盡,以後就不能再陪寧兒了,以後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爺爺很平靜說道。徐寧聽到這裏,眼淚終於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
“在走之前,爺爺想和你講一些事情”,爺爺看着徐寧說道。
“以前你問過爺爺你爹娘的事,爺爺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為爺爺也不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誰,其實你是爺爺在外雲遊的時候撿回來的。”爺爺緩緩說道。
聽到這裏,徐寧拚命地搖着頭,聲嘶力竭地喊道:“我不信!爸爸媽媽不要我,連爺爺也不要我!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寧兒,你冷靜一點。好好聽爺爺說!咳咳”,爺爺因為用力過度,咳嗽起來。
“爺爺以前是名道士。文革的時候,爺爺住的道觀因為破四舊被燒了。爺爺無奈只好一個人偷偷在住到山上來。後來文革結束了,爺爺下山雲遊的時候,在一個村的村口看見一個籃子,裏面裝着你。當時我見你小臉蛋紅撲撲的,好不可愛,喜歡得不行,就把你帶了回來”,說著爺爺遞給徐寧一把金鎖。
“這把長命鎖當時就掛在你脖子上,應該是你父母留給你的。我看鎖上刻了個徐字,又是純金打造,想來你父母應該是戶徐姓富貴人家,之所以把你遺棄,估計是有難言的苦衷吧。你這麼小就被家人遺棄,怪可憐的,所以爺爺想讓你以後能平平安安,所以就給你取名徐寧。”爺爺看着遠方悠悠說道,思緒似乎又飄回了以前。
“你一直都叫我爺爺,還不知道爺爺的真名吧?”爺爺問徐寧。
“嗯”,徐寧連忙點頭。
爺爺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爺爺姓陳,俗名是陳光遠,道號沖玄子,當年在修道上很有天分,年紀不大便有所成就,只因不懂人情世故,與師兄弟不和,故離開師門四處雲遊,做事只憑本心,救了不少人,也殺了不少人,現在想想這該就是自己追求的逍遙吧!”
“老來還有這麼可愛的寧兒常伴身邊,也是上天待我不薄。爺爺本不想傳你道術,但看你天資聰慧而性情又頗為恬淡,而爺爺也不想此生所學失傳,便將一些粗淺的道術傳了給你,但修道對普通人而言,其實並非一定是件好事”,爺爺道。
徐寧不解,“能修道,就能獲得遠超常人的能力,這不是很好嗎?怎麼會不是一件好事呢?”
“能獲得遠超常人的能力當然好,但俗話說,‘出頭的椽子先爛’。常人一旦學會道術,便很難避免使用道術而不被人發現。人心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有的人會敬佩強者,有的人則會嫉妒,從而心生歹念。”爺爺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和尚和道士很少在外顯露真本事,天天就幹些誦經超度的事!”,徐寧釋然道。
爺爺說:“如今很多道士和尚純屬混吃騙財之流,濫竽充數之輩,寧兒還需仔細分辨。人心險惡,寧兒長年與爺爺居于山中,入世尚淺,故更需小心謹慎。”
“如今你已習得道術,也算修道之人。爺爺便給你講講修真界的一些規矩。”,爺爺正了正衣襟,將身子微微坐直。
爺爺盯着徐寧的眼睛嚴肅地說道,“其實,世間有很多修道之人,他們擁有超凡的能力,但卻不會為所欲為,這其中便是因為修真界有一條很重要的規矩——修真者在己身未受到威脅不可直接對凡人施展道術,否則其他修真者可出手制止,甚至可將其擊殺,其隨身寶物歸擊殺者所有。”
徐寧迎着爺爺灼灼的目光,鄭重地點頭道,“弟子謹記於心!”
爺爺繼續說道,“其實修士多是追求個人超脫,一般不會直接對凡人施法,以免捲入因果。但難免會有心懷叵測的修真者利用道術無作非為,擾亂紅塵內外的安寧,所以修真界便定下了此規矩。”
“原來是這樣。我一開始還想不通,為什麼平常很難見到有人在生活中或電視裏施展法術,反而是很多人在冒充修道者在招搖撞騙。那修真界對這些招搖撞騙的人就不管嗎?就任由他們這樣損害修道者的名聲?”徐寧問道。
“修真者一向追求超脫,對世俗的名聲不是特別在意,而且和這些人理論只會越描越黑,反而中了他們的圈套。不過修真界也不是對這些人聽之任之。對一些利用修真之名,行邪教之實者,修道者自有辦法讓他們無聲無息地淡出人們的視野,其中手段就不足為外人道了。”爺爺輕笑着說道。
爺爺繼續囑咐,“爺爺是修道之人,自是知道自己的壽元,所以想在壽元將盡時將重要之事託付與你。”
“爺爺您說,寧兒一定謹記在心!”,聽到這徐寧眼裏還是泛起了淚花,但他還是忍住了,重重地點頭。
“一些基礎的道術我已教授於你,日後還需勤加練習,不可懈怠。道術修鍊唯勤奮練習尚不足以精進。若想精進還需細細體悟其中蘊含的大道之理。此乃爺爺自創之《悟真訣》,小成之後便可從動物生靈處學得其天賦神通,大成則能從萬物之中悟得大道之妙,習得萬物之妙”,說著爺爺把一本薄薄的線裝書遞給了徐寧。
徐寧雙手將書托在手上,情不自禁地翻看起來,而看到的卻只是白紙。合上書冊,徐寧疑惑地看向爺爺。
爺爺狡黠一笑,“傻小子,此等功法怎可用普通筆墨書寫。此書乃為師耗費大量心血,用特殊材料製成,水火不侵,凡人不可見,修真者若無為師之心法亦不可見。你務必善加保存,仔細修習。現在為師將心法傳授於你,切切謹記在心。”,然後只見爺爺嘴唇微動,徐寧的耳邊便響起了爺爺傳授心法口訣的聲音。顧不得自己的震驚,徐寧連忙收攝心神用心記憶心法口訣。
爺爺傳授完畢,徐寧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爺爺,剛才您施展的就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嗎?”
“然也,此術在武學界被傳得神乎其技,然則在修真者看來不過小術兒。待到寧兒日後習得神念感應之術,便知道術之於武術,便如鯤鵬之於燕雀。”爺爺繼續道,“寧兒若想修習此術,可從蝙蝠處自行參悟。”
“爺爺去后,寧兒將爺爺肉身以烈火焚之,將灰燼埋於此處,好讓爺爺繼續與這青山綠水繼續為伴。”爺爺的話讓徐寧的淚水難以抑制地流了下來。
爺爺安慰道:“寧兒無須悲泣。等日後寧兒道法大成的時候便知人若享盡壽元而去實乃一大幸事,若壽元未盡而橫死,抑或壽元已盡而苟活均非好事。寧兒應為爺爺高興才是。只是日後寧兒孤身一人,萬事需多加小心,遇事三思而後行。”
“爺爺,寧兒一定不忘爺爺的教誨”,徐寧抽噎地回道。
“天道無常,生死輪轉,榮枯相易,唯大道逍遙天地間”,爺爺洪亮的吟誦聲在山谷間回蕩,同時周身浮現肉眼可見的光暈直衝雲霄。
與此同時,在京都的一間古樸無華卻又莊嚴渾厚的房間內,香案上的一塊玉牌咔地一聲碎裂成無數細小顆粒,旁邊值守的小童慌忙跑去稟報師尊。一位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老者看着碎裂的玉牌長嘆道:“師弟,哎,你就這樣駕鶴西歸,終不肯再回師門!”
竹屋中的徐寧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嚇得目瞪口呆。等光暈漸漸斂去,徐寧方從驚駭中清醒過來,看到爺爺從而低過的頭低低地捶在胸前,額前原本整齊的頭髮也散落了下來。徐寧明白自己唯一的親人真的走了,眼神飄忽看着竹舍外的青山。
將爺爺的肉身焚化之後,徐寧用小壇將骨灰埋在竹舍後面的小園中。將竹屋中的日後自己要用的東西裝進包里,徐寧此時心中無喜無悲,並未使用神行術,而是沿着山道緩緩而行,看着一路熟悉的風景,回憶着與爺爺的點點滴滴。
來到鎮上之後,徐寧買了幾個包子便坐上了去饒州的汽車。雖然現在離開學還有段時間,徐寧還是決定先到饒州市,見識一下真正的萬丈紅塵。
車子進入市區之後,徐寧被聳立的高樓,閃爍的霓虹,街上穿着時尚的紅男綠女深深震撼着。本以為小鎮上那條店鋪林立的街道已經可以用繁華形容,來到真正的都市之後,徐寧才意識到那條街道離繁華還很遠,勉強只能算熱鬧罷了。
下車之後,徐寧心中茫然走在街上,看着周遭快步行走的路人不知何去何從。此時的徐寧並未意識到他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