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田金鱗元神出
時維九月,秋意薄涼。
黎明時分,黑夜與白晝正在交接,濃霧中的大田鎮還在熟睡,除了幾個勤奮的獵戶開始上山狩獵,偶爾幾聲雞啼犬吠也沒能驚擾大田鎮的清夢,很快湮沒在寂靜中。
依山吃山,靠水吃水,背靠着小嶼山的大田鎮名字中帶着耕田的美好願望,卻因田地稀少和貧瘠而不得不世代狩獵。
雞啼三遍,天色漸亮,街道上漸漸有了人影,不時有“喝、喝”的練功聲響徹大田鎮上空。
這些練功呼喝聲中大多稚氣未脫,正是晨練的少年們發出的,他們咬牙切齒,心頭存着趕超秦浩軒和張狂的目標,正在刻苦勤練。
在大田鎮少年們心中,除了趕超秦浩軒和張狂,還存在着一個如夢似幻的夢想,那就是被小嶼山上的神仙們收為徒弟,練得一身高來高去的本事,再不濟也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獵戶。
大田鎮西頭一個還算氣派的院落里,他們的趕超目標秦浩軒還躺在床上沉睡。
在大田鎮這群孩子們中,秦浩軒身手最為優秀,每天都要睡到太陽高照的他在同齡人中所向披靡,除了一身精湛的狩獵技巧和手段,時不時還能拿出一些稀罕的藥草賣給鎮上的藥鋪,賺得不菲的銀錢補貼家用,不但被眾多同齡人膜拜艷羨,即便是大人們也讚不絕口,自嘆弗如。
沒人注意到一條花色斑斕的小蛇悄悄溜進秦浩軒的房間,極為熟練的游上他的床頭,然後趴在秦浩軒的枕頭前一動不動了。
這條小蛇約摸半尺長,一身五彩斑斕的蛇皮,皮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凸起,摸起來疙疙瘩瘩,似鱗非麟。它的腦袋不像一般蛇類的錐形,反而有些四正四方,看起來極為怪異。
“唔……”秦浩軒揉了揉眼,一屁股坐起來,看到床頭花色斑斕,一動不動的小蛇非但不吃驚,反而順手將小蛇嘴裏叼着的一個黃色物體取下來,這黃色物體約摸小指甲大,散發出幽幽清香,隨即將一動不動的小蛇揣入懷中。
這小塊黃色物體是一枚珍貴的黃精,看外表就是一顆黃色石子,賣相雖然不好看,但從它細膩的觸感,以及散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幽香,都昭示着它的不尋常,也難怪藥鋪陳老頭念叨了好幾年,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秦浩軒的手伸進懷裏,摸了摸懷裏冰冷的小蛇,思緒飄散,不由回憶起幾年前的一幕幕。
他家祖上曾經也出過做官的,後來祖上將家遷到大田鎮后,便給後人立了規矩,必須讀書卻不能做官,如今父親只是務點農活賺錢不多,母親在鎮上做一些漿漿洗洗賺些錢補貼家用。
自小便讀書的秦浩軒,從書中悟到了讀書是為了明理而非考取功名,所以懂事比尋常同齡人早的他,八歲就隨大人們上山打獵,在危機和廝殺中練就了一副好身手,不滿狩獵的大頭都被大人們分走,他十歲那年便獨自上山狩獵。
雖然常遇到危險,但秦浩軒屢屢化險為夷,唯一受過的傷害就是十二歲時被一條奇怪的小蛇咬了一口,就這一口,他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那是一個夏季的清晨,接連下了四天的暴雨,山路泥濘難走,滋生瘴氣,家裏沒有下鍋米的秦浩軒不得不在天剛蒙蒙亮就上山,開始搜尋獵物。
然而附近山域的獵物早被打得七七八八了,轉悠了一上午的秦浩軒一無所獲,就在他一籌莫展時,一頭獐子飛速竄過,秦浩軒二話不說追了上去。
那獐子極為狡猾,在樹叢中鑽來鑽去,秦浩軒連射幾箭都撲空了,而且它還將秦浩軒引向小嶼山的深處。
大田鎮世代狩獵,但都在外圍轉悠,哪怕獵物越來越稀少的今天也沒人敢深入小嶼山,也曾有膽大的獵戶深入小嶼山,卻再也不見出來。
傳說小嶼山中不但居住着神仙,還有許多凶神惡煞的妖魔鬼怪。
對深山中有妖魔鬼怪的傳說秦浩軒將信將疑,但深山中必定是瘴氣橫行,有無數凶禽猛獸,所以他一直不敢深入小嶼山狩獵,但眼下再不帶獵物回家,就只能讓父親母親和自己一起挨餓了。
秦浩軒一咬牙追了上去,鍥而不捨追了很遠,終於將這頭狡猾的獐子射殺,此時他已經深入小嶼山,這裏人跡罕至,合抱粗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茂密的灌木叢生,潮濕的地上鋪滿了一層有一層腐朽的落葉,只能確定大田鎮所在方向,憑着記憶摸索來時的路。
亂摸亂撞許久的秦浩軒沒有找到回家的路,卻來到一個小山谷中。
與外面的參天古木相比,這是一個只有紅花綠草的小山谷,環境清幽美麗,鳥語花香。
秦浩軒狩獵之餘專門向藥鋪的陳老頭學過辨識草藥,一眼就認出這裏生長了許多價值不菲的草藥,若是能帶回去一些賣給陳老頭,可以換一個月的糧錢了,母親也不用那麼辛苦。
想干就干,秦浩軒顧不得這是在危機四伏的小嶼山深處,大肆采起草藥來。
秦浩軒採摘得正歡時,忽然一條五彩斑斕的小蛇從草叢裏竄出來,一口咬在秦浩軒的右手虎口處。
秦浩軒但覺一陣天旋地轉,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秦浩軒從昏迷中醒來,赫然發現原本的青青小草都如參天古木一般巨大,原本不算大的小山谷在自己眼裏忽然寬闊了許多。
動一動身子,身子從未有過的靈活,在猶如參天大樹般的草叢中穿梭。
不對,自己怎麼不是用走的,而是身體伏在地上遊動?
在一汪清水池邊,秦浩軒看到自己的身子再不是熟悉的人體,而是一條色彩斑斕的蛇,不遠處,他的身體四仰八叉躺在草叢中,沒有了心跳和呼吸。
莫非自己死了?附身在這條咬我的小蛇身上?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秦浩軒腦海里閃過,飛速游到自己的身體旁,想像着把靈魂穿梭回去。
忽然,一陣強大的吸力從自己“屍體”上傳來,秦浩軒但覺一陣頭暈目眩,靈魂被吸走,片刻后再次睜開眼睛,自己竟然回到人體,而之前靈魂附身的奇異小蛇則卧在地上一動不動。
再一動心念,又一陣強大吸力將靈魂扯到小蛇身上。
如是幾個輪迴,秦浩軒終於確定自己的靈魂能在小蛇的軀體和自己本體來回穿梭附體,當下如獲至寶,喜笑顏開。
這一折騰已經是夜幕降臨,小嶼山中的毒瘴開始蔓延,人體若吸入毒瘴必死無疑,這小蛇以前長居於小嶼山,毒瘴想必無法威脅到它。
秦浩軒念頭一動,將靈魂附在小蛇上,果然山谷中升起的瘴氣完全無法危害到他。
他遊動身子,還發現了一個神奇妙處,蛇身游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一種特殊的味道,不論走多遠,都能按照這股氣息尋找到來時的路,也就是說他可以藉此尋找回家的路。
在尋找回家的路時,秦浩軒還發現了蛇身的多種妙處,比如百毒不侵,比如對一些靈藥異草格外敏感,一些豹子餓狼一看到小蛇嚇得掉頭就跑。
自此以後,秦浩軒常在晚上附身在小蛇上,進入小嶼山深處尋找珍稀的藥材,然後賣給藥鋪陳老頭賺取遠比打獵多得多的銀錢,他家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他本人更是成為大田鎮這群少年中的楷模典型。
附身小蛇四處尋寶雖然神奇,但每次附身後都會留下後遺症——第二天精疲力盡,打不起精神,只想睡覺。
換了衣衫,秦浩軒帶着黃精走出家門,頂着兩個黑眼圈的他一臉疲憊,勉強和路上碰到的熟人打着招呼。
就在秦浩軒去往藥鋪的路上,一陣慘叫傳進他的耳里。
“哎呀……張老大我是真沒錢啊,張老大饒命啊……哎呀……”
幾個少年正在狠狠踢着地上打滾的兩個少年,一個錦衣少年氣定神閑似乎極為享受別人的慘叫,不時發出冷笑,他就是和秦浩軒齊名的張狂。
圍觀的少年很多,有氣憤,有同情,也有義憤填膺的,卻在那錦衣少年的面前沒一個敢吭聲的。
“都給老子看好了,這就是不按時繳納保險費的下場!”張狂身邊的小弟踩着地上一名少年的臉,得意的宣稱。
這時另外一名少年終於忍無可忍,大聲罵道:“強盜,張狂你這個強盜不得好死!”
一直沒動手的張狂臉上閃過一陣猙獰,只見他快速走上去,正要一腳踢在那名少年嘴上,可以想像一旦被踢實了,那少年一嘴牙齒也就不剩幾顆了。
“姓張的,你是不是沒看見我?”經過此處的秦浩軒眼皮都沒抬一下的說道:“你若敢踢下去,我就把你綁了丟小嶼山喂狼去!”
在大田鎮這群少年中秦浩軒實屬異類,八歲就接過家庭重擔上山狩獵的他很少跟這群同齡人瞎混,和他齊名的張狂自然而然成了少年中的老大。
張狂的父親是大田鎮最優秀的獵手,而張狂本人也天賦異稟,十二歲時曾徒手殺了兩頭餓狼,也算是少年有成。
然而就這麼一個狠角色,可以在大田鎮這群孩子們中稱王稱霸,惟獨對秦浩軒畏懼不已,去年他曾被秦浩軒狠揍了一頓,斷了四根肋骨,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才痊癒,自此再不敢得罪秦浩軒。
秦浩軒的聲音就像一把無形的枷鎖,逼得張狂硬生生收回要踢出去的腳,望向秦浩軒,儘管心中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但表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
他知道秦浩軒說得出做得到,如果自己這一腳踢實,說綁自己丟上山喂狼就一定會做!
心頭怨毒無比的張狂臉色一轉,眉角多少還掛着些寒霜:“姓秦的,這兩人壞我規矩,怎麼也要教訓教訓吧?”
秦浩軒心中只是冷笑,這巧取豪奪什麼時候也成為規矩了?他懶得跟張狂多說什麼,嘴裏擠出了一個字‘滾’字。
張狂聽的面色難看,卻也知道翻臉只能吃虧,心中把秦浩軒臭罵千百遍,他搞不懂這秦浩軒到底是怎麼想的,一個從小讀書長大的人,應該深深明白‘利害’二字,跟自己聯手足可以橫行鄉里,怎麼偏偏凡事都要跟自己對着干。
秦浩軒看到張狂那一張臭臭的臉色,也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心中只是嘆氣暗暗念叨自己:秦浩軒啊秦浩軒,你自小讀書明理,應該知道‘利害’二字,更該知道遠離這種惡人才是,怎麼遇到這種事情你便忍不住呢?
想到這裏,秦浩軒也是苦笑,自己讀書讀的雖然明理,卻也養成了讀書人的一些臭脾氣,明知道有時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便能躲過很多惡事,卻偏偏忍不下心中這個‘理’字。
有眼力尖的一眼就看到秦浩軒緊握的拳頭裏似乎有什麼東西,還散發出淡淡清幽的葯香,道:“唔……好香啊!秦哥,今天又得了什麼好東西?這是趕去陳家藥鋪賣么?”
“廢話,秦哥拿出來的東西什麼時候不是好東西?”秦浩軒還沒說話,一名少年便接過話頭,討好似地回應,很快贏來一片附和聲。
“秦哥,據說今天有兩個外地客把陳家藥鋪的名貴藥材全部買光了,還放出話來,其他人只要珍貴藥材,他們可以拿出比陳家藥鋪高出很多的價格收購!”
“是啊,我也聽說了,秦哥你一向有不少好東西,如果他們看得上,說不定能發大財呢!”
秦浩軒心中一動,暗感運氣好,爽朗的許諾道:“看看吧,要是賣價不錯的話,我請你們喝酒。”
在一片歡呼聲中,秦浩軒被眾多少年簇擁着走向陳家藥鋪。
一出現就吸走全部眼球的秦浩軒,身邊只剩下幾個鐵杆小弟的張狂咬牙切齒道:“不久后就是山中神仙來挑選徒弟的日子,我一定要被神仙選上,出這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