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六一節 墓碑
從冀北一路向南逃竄的逃犯最後在蘭陵落網,一死三傷,活着的三個人對自己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他們幾個原本在冀北給一個地下高利貸組織當打手,其中那個當過兵的夾克男叫劉明輝,跟棉襖男雲寶勝是表兄弟,也是這個四人組的頭目。在一次“追賬”過程中,精神偏激的雲寶勝失手殺害了欠債者,另外兩人本想去投案自首,但在劉明輝的威逼利誘下,四個人共同掩埋了罪證,又在被發現后倉皇南逃——當然,這個供述是出自那兩個軍大衣的,像這種推卸責任的說法究竟有幾分可信度,只能在法庭上做個評判了。
他們逃到蘭陵已有三周左右,起先只是選定了這個廢棄的倉庫當作落腳點。幾天後眼見蘭陵警方沒有丁點動靜,於是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先是去附近民家偷了些錢,然後買來黑煤氣和便攜式爐灶生火做飯,活動範圍也越來越大。本周四個人一路溜達着逛了半個蘭陵城,從疙瘩埠來到光明廣場,在小吃攤上點了些美味,體驗了一番久違的“奢侈”生活。可惜酒後誤事,四個人直到半夜還在街上瞎晃悠,恰好遇到了晚歸的裴娜娜。許久沒有“開葷”的四人便在酒精的慫恿下糾纏上去,把她拖到路邊的一條小巷子裏。
誰都沒有料到這個時候會有一名警察恰好路過。四人當時便酒醒了大半,本想從巷子另一頭離開,卻沒想到那是一條死胡同。除了羊肉湯館之外,餘下幾個方向也都是超過兩層的小樓,想翻牆都沒得翻。於是他們只好屏住呼吸躲在死角處,期待着警察進來把那個女人帶走就好。
如果當時,殷志鵬沒有探頭往那邊看一下的話,也許這件事情會就這樣落下帷幕。不管是他還是裴娜娜都不會有事,四名逃犯會繼續南下,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可他就是那麼做了。也許是出於警察的責任感,也或許只是想要確認一下,但不管怎麼說,事情就這樣發生……
事發后,劉明輝等人本打算立刻往彭城方向逃竄,但蘭陵與彭城兩地都加大了搜查力度,讓他們幾乎連門都不敢出,只能等待風聲過去。但就算依風沒有出現,他們也不會得償所願。周日白天,裴娜娜終於說服了父母,在家人的陪同下向警方提供了相關證詞,警方立刻派人前往疙瘩埠。依風讓洛憑雲和文心語去打電話報警,但實際上,她們才剛剛跑到超市附近,便跟對向而來的警車撞了個正着。兩個女孩子腦袋一片混亂,只會着急忙慌地揮着手,大喊“有壞蛋”、“那邊有壞蛋”之類意義不明的話,搞得警察們費了半天工夫才弄明白髮生了什麼。
後來的事情便都如大家所知。由於匪徒綁架一名男孩,不清楚倉庫內的狀況,警方也不能輕易展開行動。但就在與匪徒的對峙過程中,倉庫內突然發生了燃氣爆炸,後來據調查,是在煤氣泄漏的情況下,名為雲寶勝的逃犯朝向煤氣罐開槍所致。至於他為什麼會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舉動,目前也已無人知曉。雲寶勝被爆炸掀開了天靈蓋,當場死亡,據說他過去就有些精神方面的問題,是四人團伙中最為兇惡殘忍的一個,既然如此,會在被包圍之後做出這種帶着同夥一起自殺的行徑……也不足為奇吧?
除雲寶勝外,另外三名逃犯也在爆炸中受傷。但主犯劉明輝居然在炸傷了一條胳膊且剩下兩名同伴都已投降的情況下,仍然冷靜地使用手槍擊傷了四名警察,着實令人脊背生寒。若是沒有這場爆炸,警方的折損情況還真是不好說。真該感謝老天爺在關鍵時刻開眼了。
……
陽光太過刺眼,依風微微抬起右手想要把窗帘拉上,但比他更快一步,憑雲姐姐一把將窗帘扯好,遮得嚴嚴實實,病房裏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姐姐站在病床旁緊張地搓着手,討好地看着他,依風卻沒有任何錶示,只是躺下身去,把臉朝向另一邊。
“……依風,你吃不吃西瓜啊?我給你拿!”
洛憑雲自說自話地從床頭柜上的膠袋裡取出一片切好的西瓜,遞到依風嘴邊。
“我不吃。”依風硬邦邦地說道,又把頭轉向另一側。
“吃嘛!”
姐姐堅持着伸長了手把西瓜遞過去,紅色的汁液滴落,剛好砸在依風的臉側。
依風無言地瞪視着她。
“對、對不起!”姐姐趕緊把西瓜放下,從身上摸索出一團衛生紙,“我給你擦!”
“用不着。”依風冷冷地奪過紙巾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西瓜汁,然後隨手丟進了牆角的垃圾桶里。
姐姐尷尬地兩手交握,在病床邊站了一會兒,接着有些委屈地留下一句“那我去門口好了”,這便轉身走開。僅僅幾步的距離,她還回了兩次頭,似是滿懷希望想讓依風開口留住她,但依風什麼都沒有說。於是她便可憐兮兮地站到門口,像面壁思過一樣倚靠在牆邊,和依風一同維持着這病房裏的沉默。
依風閉上了眼睛。在那場爆炸中他及時做出了防護動作,但還是在衝擊下昏迷了過去,所幸除了身體的擦傷之外,僅有左腿輕微骨折和一點腦震蕩而已。住院三天便恢復得差不多了。
裴娜娜將他的事也一五一十告訴了警方,這樣一來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依風會出現在那家獸藥廠。警察們對這個小男孩大半夜爬上五樓翻窗一事有些咋舌,但這雖然困難,卻也並非完全做不到,他們也就沒有多問,只是嚴厲批評了他一番,教育他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要立刻告知警方。
“這次那個傻子打爆了煤氣罐,算你命大。下回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呸,我還說啥下回,不準再有下回了!聽到沒!”一位胖胖的警官臨走前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依風只好連連點頭。
總而言之,因為利用了煤氣爆炸的緣故,大家都把這起事件當作“意外”來看待,誰都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就算那幾名逃犯發現了什麼,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吧。
門口傳來的竊竊私語讓依風睜眼望去,姐姐正在和門口的另一個女孩說話,還不斷雙手合掌做出懇求的姿勢,這對她而言還真是夠罕見的。
半分鐘后,文心語帶着一臉困惑的笑容走了進來,她的手裏提着一袋小蛋糕。
“你怎麼不理你姐姐了?”
不等依風說話,她先單刀直入地問道。
“我說過,如果她跟着我去了疙瘩埠,我就再也不理她了。”依風輕描淡寫地說,“說話總要算話才行,不然我不就成了個小騙子了么?”
“你就是氣她不聽你話吧?”文心語一針見血地指出。
依風“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反駁。
“不是說了么,她是跟着我去的,又不是跟着你。”
“你以為我會信這種話嗎?”依風白了她一眼,“我看她那天多半是跟你說,要你按照這種說法來跟我解釋,否則就不帶你去,對吧?”
“誒……”文心語苦笑着裝傻。
依風嘴角一扯。
姐姐啊姐姐,你那點小心思也未免太容易被看穿了。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孩子啊。
不管怎麼說,必須要給她長點記性才行。如果一丁點懲罰都沒有,那麼下一回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她還是會天真地把依風的話都當成耳旁風,做出一些危險的舉動來。
這一次的後果算輕的了,但下一次呢?總有一次會是依風無法找到應對之策的,萬一他們出了事,到那時說什麼都晚了。
誠然,如果她和文心語沒有出現,那麼依風當天的行動或許會徒勞無功,最終只能報警讓警方來處理;而兩個女孩所造成的意外卻陰差陽錯讓他幫助警方直接擺平了幾名匪徒……但這終究只是結果論而已。通過合理的計劃得到一個普通的結果,與意外得到了不錯的結果,不管是從理智還是感情上,依風都更傾向於前者。
不過,要這麼說的話,我也有需要檢討的部分呢。
當時那個雲寶勝的槍械脫手,若是他選擇跟兩個女孩一起逃跑,成功逃脫的概率很高。但他卻做出了另一個選擇——去搶奪那支手槍,成功的話,他就能堵住出口,在警方到來之前阻止匪徒們逃離;而失敗的話,他則會承受極大的風險。
明明早先就已做好了決定,要以自己的生命安全為優先的,但事到臨頭,他卻終究還是走向了另一邊。
明明一直在告訴自己,我已經不是人造戰士了,只是個普通的小孩子,但……
果然,作為一個人類,我還差得很遠呢。
“你就別生她的氣了,你看她多難過。”文心語小聲勸服他,“而且你只是這樣不理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總該給她一個改正的機會吧?”
依風猶豫了一下,回頭瞥向門口,姐姐探着半個身子偷眼瞄着這邊,臉上的表情可憐巴巴。
依風嘆息一聲,說道:“進來吧,姐姐。”
洛憑雲登時便綻開了燦爛的笑容,蹦蹦跳跳地來到病床邊。
“先別急着高興,我還沒原諒你呢!”依風刻意板著臉說,“首先,我再三警告過你不准你跟着我,結果你不但去了,還把文心語也拉上……”
“我知道錯了!”姐姐立刻舉起一隻手,賭咒發誓般說道,“以後我再也不跑到危險的地方去了!要是再敢犯一次,我就出門被車——啊不,我想想……我就再也玩不了遊戲!可以嗎?”
她本來大概想脫口說“被車撞死”,但依風一瞪眼,又趕緊改了口。
“唔……”依風咂了咂嘴。雖然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少誠意,但對小孩子的要求也不能太高了。
“那……依風你也是。”姐姐小聲嘟噥道。
“什麼?”
“你也不準再去危險的地方。”她嘟起嘴來,“你不讓我去,自己倒偷偷跑去,這不公平!”
“我去是因為——”
“因為什麼?”姐姐得理不饒人,“我是小孩子,你不更是小孩子?憑什麼你能去的地方我就不能去?”
“這個……這是……”依風困擾地思考着,卻想不出一個可供說服的理由。
能怎麼說呢?我是穿越回來的人造人戰士?我的戰鬥能力比成人還要出色得多?這種話就算說出來,也只會招致她們的白眼吧?
“因、因為我比你更聽話……”他支支吾吾給出這麼一個爛到極點的理由。
別說姐姐,就連文心語都看不下去了。她也在一旁插話:“還不光這樣,當時你讓我們先跑,你自己怎麼不跑?還有去年我們在山上的時候,你也是讓我藏起來,自己對付那兩個壞蛋……你總是這樣,說讓我們注意安全,結果自己卻不把安全當回事!”
“我、我只是……”依風爭辯着,“我只是不想你們出事……無論如何都不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知為何文心語的臉頰有些泛紅,她小聲嘀咕道:“真是的,裝什麼帥嘛……雖說這點確實很……”
“好吧,好吧。”依風清了清嗓子,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承認我也錯了。”
“那我們三個人拉鉤!”姐姐趁勢提議道,“大家都要聽話,以後誰都不準再去危險的地方!來嘛!”
她抓起依風和文心語兩隻小手,三個人的小指有些怪異地鉤在一起,姐姐大聲嚷嚷道: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好,我答應你們。
依風溫柔地注視着三隻拉在一起的小手,心中默默想着。
正如我擔心你們一樣,我知道你們也會挂念着我。既然如此,我向你們保證,今後不會再倚仗我的能力,輕易涉險。
……必要情況下除外。
三隻小手鬆開,洛憑雲立刻獻殷勤般取出兩塊西瓜遞給依風和文心語,自己也拿了一塊吧唧吧唧啃了起來。
依風小口咀嚼着果肉,望望姐姐,又望望文心語,頗感疑惑地問道:
“話說……你們倆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我們?”洛憑雲立刻湊到文心語身邊,“我們……我們一直都這麼好啊!對不對,文心語?”
“嗯!”文心語忍俊不禁,卻仍然附和道,“我們什麼時候不好過?”
啊?
你們問我啊?
依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咽下了滿腹的疑問。
我住院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起來她們雖然表現得好像很熱絡,但相互之間的態度仍舊有些拘謹生分,就像在表演給旁人看一樣。不過既然沒有再針鋒相對……
那麼,總歸是個好的轉變吧?
小孩子之間的關係可真難懂……
他這麼想着,一口朝着手中的西瓜咬了下去。
……
傍晚時分。
江曉薇一個人坐在她凌亂不堪的床邊,右手臂上纏着繃帶。那是在前幾天的行動中被手槍打中的傷處,按理說那樣的行動她是沒資格參加的,但她堅持跟去。當然事後不免要受一些處罰,但那時的她卻有種“不去不行”的感覺。
可能只是一時衝動?也或許吧。
被子彈擊中的時候,她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痛感由一開始的絲絲麻麻逐漸變得劇烈,她也記不得自己是不是慘叫了,記不得自己有沒有哭出來,但總而言之……
結束了。她想。
殺害了他的人如今一死三傷,活着的那三個也已被逮捕,逃不脫法律的審判,這樣一來就足夠了吧?
儘管她在整個過程中,什麼忙都沒有幫上。調查出那幾人的所在地是根據裴娜娜的證詞,壓制那幾名匪徒的是武警同事們,自始至終她就只是傻乎乎地跟了過去,然後受傷,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傢伙們被制服而已。
這樣就完了?她問自己。這就是我對他的送別?到此為止,一切結束?
可就算這樣問,她也給不了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夕陽。
又一次,艷紅的光芒爬上了她的臉龐。
她站起身來推開窗子,遠方天際火燒般的雲朵與晚霞和前幾天別無二致。
那一天的她曾一度被黑暗所支配,險些任由自己的身體和心情一起墜落出去,所幸理智把她及時拉了回來。她告訴自己,至少要親眼見證那些惡人接受制裁才行。
而今她終於冷靜下來,再一次看去。
果然夕陽還是很美的。
過去的她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就像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和他之間的感情一樣。有他在身邊,像是種理所當然的事,太過於理所當然了,所以她放棄了思考。直到如今他已不在,她才有時間去好好審視自己的心情。
我愛他。
她整理着,然後得出這樣的結論。
是很愛的那種愛。
所以我想要去做,想要去做得更多,就像他在的時候一樣。
如果他知道我的想法,一定會不由分說地反對吧?畢竟他也是那種大男子主義的傢伙……
她微微笑了起來。
最後一抹殘光從她的眼底收走,落日的輪廓消失在永不可即的地平線上。
“再見。”
她輕輕揮起手來。
……
“……真稀奇。”
叼着煙的男人給出這樣的評價。
北山墓園下着與這個季節不相配的絲點小雨,江曉薇半點都沒有在意。她跪在墓碑前方,把今天同事們遺留在這裏的花束與祭品稍作整理。按理說她完全沒有做這些事情的必要,畢竟她只是“女朋友”而並非“妻子”,就算是過分偏執於傳統禮教的蘭陵地,也不會對只是談過戀愛的人有這麼奇葩的要求。
可她就是這麼做了,不僅如此,她還在手臂上戴了一枚黑袖章。
誰都沒有讓她這樣做,但也誰都沒有阻止。包括此刻站在她身旁,為她撐着傘的那位長輩。
他是殷志鵬過去的直屬上司,現今蘭陵市局的局長,同時也是江曉薇的舅舅。當初就是他牽線把這兩個年輕人撮合到一塊的。
“你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想法?”年歲不小卻依然筋骨結實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立着,只是開口問道,“明明以前讓你稍微努努力,你就又喊累又喊苦的,你要不是我外甥女,我老早就把你踢一邊去了。”
江曉薇無聲地笑了笑。
“‘正義’這個詞,人人都會說吧?但真正相信的人卻寥寥無幾。小孩子們看‘奧特曼’,看什麼什麼‘戰隊’,他們是會崇尚正義的,但年齡越長越大,這一類想法就漸漸被磨個精光。成人的社會裏,‘正義’談起來就是個可笑的詞語,想要相信這種事實在是太過困難了。大家都只是不好不壞地活着,就連我們當警察的也是。我們把維護公正這種事情推給調解制度,推給法庭,他們之間又在推來推去,於是最後大家都忘記了還有‘正義’這種東西,只要一切穩定,就是天下太平。”
“這是為了社會安定着想。”男人說道。仔細看去,他叼着的那根煙並沒有點火。
“我知道,我也並沒有打算苛責這種現象,它有它的必要性。”江曉薇有條不紊地繼續說道,“但正義這種東西是不會消滅的,不管別人相不相信,它都一定存在着。所以總會有人去追求,總要有人朝着那個方向去努力。要讓人們重新信任正義,大人也好小孩也好,只要人們對正義還有一絲期望存在,我們就不能停下腳步。”
她拾起被雨打濕的花束,透明塑料包裝里是白黃兩色的菊花,附有一張小小的卡片。
“謝謝你”。
她想起那個名叫裴娜娜的女孩,一個小時前她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這裏。聽說她過兩天就要搬家了,這也是一種無可奈何吧。
“過去是他。”江曉薇輕聲說道,“現在輪到我了。”
“你沒必要這樣做。”男人的聲音沙啞。
“那誰有必要呢?”她反問。
“……我是說,能做這種事的人有很多,沒有必要非得你去。”
“能做這件事的人有很多,那麼為什麼不能多我一個?”
“他不會同意的。”男人用空着的那隻手指了指墓碑。
江曉薇只是搖頭:“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但就算不同意,我也要去做。我很愛他,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他的。”
“那你註定將會孤身一人。”男人進行着最後的勸說,“不會有人理解你,也不會有人支持你,你將遭人抵觸,遭人謾罵,他們會說你是蠢蛋,是傻瓜,是自我滿足……這樣的人生會痛苦不堪。”
“舅舅啊……”
江曉薇放下花束,她甜甜地笑了起來。
“怎樣的人生是不會有痛苦的呢?”
於是男人不再說話,江曉薇雙臂環繞着墓碑,在冰涼濕滑的石材上輕輕一吻。
“我心意已決。”她如此喃喃着。
沙沙的小雨滴打在傘面上,滑落在泥土裏,為這對離別的戀人作起最終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