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手絹
陳躍飛頂着新剪的寸板,笑得一臉陽光。
“你的車在哪兒?”江筠只看到人,沒有看到單車的影子。
陳躍飛指着身後的溝:“在下面,你等着,我推上來。”
他為了等江筠,藏在樹後面已經半個多小時了。
坐上男同學的單車肯定會被別人誤會,這一點江筠還是清楚的,連忙喊住他:“不用了!醫生說我不能跳上跳下的。”
陳躍飛一愣,收腳不及,噗通滑了下去,趕緊狼狽的爬起來拍身上的土,臉漲得通紅,還不忘到處張望,看看有人瞧見了沒有。
江筠指着自己頭:“你的身手真是靈活,你看我,也是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摔一跤就腦震蕩了。”她攤攤手:“搞得我現在走路也只能慢慢走,我還特意提早了一點時間出門,走到現在才走到這兒。要是平常,早就到學校了。”
江筠的說辭,化解了陳躍飛的尷尬。
陳躍飛把單車舉到溝邊,自己拽着路邊的小樹,一個跨步跳上來,扶起單車,臉還在發燒:“那天的事,謝謝你啊。”
江筠也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你回去后被你家人發現沒?”
陳躍飛不好意思地笑:“我騙我媽說掉煙囪里了,被她罵了一頓,逼着我去洗澡,拿着刷子把我刷得人都刷褪色了。”
何止是是罵一頓那麼簡單,簡直就是揪着耳朵,把他里裡外外的洗刷三遍,除了洗澡換衣服,頭髮指甲統統都給剪得不能再短,衣服上蹭的黑灰洗都洗不掉只能剪了做踩腳布。
江筠笑起來,她想着那天在衛生所偷看到的葉清音,四十齣頭的年紀,白白凈凈的,氣質好修養好,一看就是書香世家的人家出身,看到煙囪里鑽出來的非洲娃兒,沒發瘋就不錯了。
陳躍飛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大手絹包着的包子遞給江筠:“你還沒吃早飯吧?給你。”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謝,那天在江家躲藏的時候,張秀英罵江筠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那些他沒聽過的冷嘲熱諷,讓他對江筠充滿了同情。
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臨出門的時候,他特意多拿了一個包子,一路上包子的香味衝著鼻子,他忍着忍着才沒拿出來吃了。
江筠擺擺手:“我吃過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我還帶了午飯。”
陳躍飛以為江筠是嫌棄他手臟:“這個手絹是我媽昨天剛綉好的,還沒用過,乾淨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筠看出來陳躍飛就是單純的要表達謝意,遂不再推卻,大大方方接過來,把包子和自己帶的饅頭包在一起,把手絹還給陳躍飛:“繡的真好看。”
潔白的細的確良布,只在手絹的一個角上綉了一朵清秀的小花,用絲帶蝴蝶結的字體綉了一個漢語拼音的chen,十分别致,有着日式小清新的風格。
陳躍飛急忙解釋:“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的。”
他一個英雄好漢,怎麼可能用這種女里女氣的手絹嘛,再說了,他根本就不用手絹的好吧。
電影裏,英雄身上的手絹,不都是救命恩人給英雄包紮傷口用的嗎?然後洗乾淨隨身帶着,隨時拿出來緬懷一下受傷養傷的過程,不是嗎?
江筠忍住笑,低頭看着地上的青草,輕聲道:“你趕緊上學去吧,讓人看着了該說你了。”
陳躍飛望望四周,大路上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哦了一聲,騎上車就走了。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江筠一個人走路,騎一段就打轉,看着江筠沒事再轉回去,就這樣,來來回迴轉了不下十趟,一直到江筠離校門只有幾十米距離,才放心的進了學校。
喬家溝中學的校園,只有兩間教室,一間是初一,一間是初二。此時都敞開着門和窗戶,教室里的動靜一目了然。
張潔坐在窗邊,朝江筠招手。
語文老師是本地的代課老師,此時正在講台上,拿着課本,用濃重的口音,在激昂的念着一篇偉人寫的詩詞。
江筠沒有打斷他,在教室門口衝著老師微微鞠躬,顧自走進教室,在張潔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我已經替你跟老師請了假了,”張潔小聲道:“陳躍飛也剛到。”
江筠把書包塞進課桌,小聲回答:“我剛剛在路上看見他騎車進的學校。”
教室里的學生只有二十幾個人,他們大院的子弟就佔了一半,彼此都認識,就是男女同學之間不好意思互相說話而已。
雖然現在已經過了被人瞎起鬨的年紀,但是剛好在情竇初開的歲數,對什麼都很敏感。
江筠也很敏感,就把事實說了一半,剩下的讓聽的人自己去腦補。
在她原來的時空,有的還在讀小學就開始拍拖,十歲出頭就手牽手一起上學放學逛街看電影,摟摟抱抱的都不算啥,還一起吃飯互相喂飯,三十歲還沒有男朋友的江筠在那些小情侶的眼中就是個沒法再旖旎的老剩女,是浪費了最美時光的可憐姐姐。
在大院裏住了幾天,每天早上四點多鐘的起床號吹了之後,六點鐘就開始放大廣播,沒什麼新聞,幾乎都是宣讀各項紀律以及偉人的重要講話。
大院裏的人起得都很早,燒柴火做早飯,早早的出門上班上學,七點一過,大院基本就很清凈了,鮮少有人走動。
江筠才知道,為什麼江蘭放學就在外面玩,在這個資訊受限的時空,與人交往是唯一獲得外界人文信息的途徑,同齡孩子之間的玩耍是唯一的娛樂。
語文老師讀完了詩詞,轉身在黑板上將課文里的幾個生字抄在黑板上。
江筠翻開課桌里的挎包,把語文書拿出來。
張潔聞到了包子的香味,驚訝的道:“你帶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