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所謂帝黨
玄燁的玩樂時間結束了,少年們盡數退下,小皇帝左右張望一眼,自失一笑,鰲拜都不在京了,這份緊張感卻還是揮之不去。
想想真是矛盾啊,你要是勝了,料理起來說不得很麻煩,要是敗了,大清就有些危險了。
一時之間,小皇帝腦子裏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勝還是想敗。
今天的御書房格外熱鬧,以往為了麻痹鰲拜,每次召集自己的小團體都是一個兩個地召,還要假託下棋、讀書之類的名義,今兒終於可以放肆一回,一股腦兒全召來了。
“奴才、微臣叩見皇上!”
何絳跟在皇帝後頭進來,無奈只得疾行兩步,和這堆人趴在一起。
“天天磕日日磕,好有意思么?”一頭栽到地上,心裏暗罵。
就這一條,何絳還是習慣不了。
享有了站着的權利后,再一次失去,卻比那些從未站起來過的人更痛苦。
“諸位愛卿平身!”
“諸位,鰲拜帶着我滿洲精銳南下作戰,數十萬大軍對壘,想要分出勝負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想來那個時候,朕的年歲也不小了吧?”
在場的那能不曉得皇帝的心思,索額圖立刻回話道,“皇上聖聰天成,如不早早親政,實乃國朝的損失。可恨那鰲拜治政數年,對內飛揚跋扈,對外喪師辱國,實罪人也!”
這裏的人都是玄燁這些年拉攏的心腹,除了圖海,其餘的都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才俊。
而且他們共同的特徵都是官兒小,有改變現狀的動機,而且在忠君思想的感召下,自然天然地向皇帝靠攏。
不過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很多,但能出現在這裏的,可是個個都不簡單,要是沐忠亮在,絕對會驚嘆,這一屋子都是牛人啊,不得不說玄燁才這點年紀,看人就十分有一套。
何絳混在他們中間也有一段了,這些人的厲害他早有領教。
索額圖、明珠自不用說,日後康熙朝的兩大權臣。
圖海,平三藩的統帥,前番和沐忠亮交戰大敗,不僅把兒子賠進去了,回了京還差點被砍了腦,但玄燁看過戰報和他最後一折后,敏銳地發覺到敗仗並不是他的錯,這才把準備牢底坐穿的圖海重新撈了出來。
這三人都是滿人的才俊,另外三位卻是漢人。除了何絳,另一位叫周昌,字培公,這位在歷史上可是康熙的重要謀臣。他比何絳早了幾科,也是庶吉士、內閣供奉。
剩下的就是梁佩了,何絳也不知道小皇帝是怎麼讓他混到這來,在他看來這人好聽點叫耿直,難聽點叫榆木腦袋,難道是因為他造過沐忠亮的反?
這時候明珠從懷裏掏出一份奏摺,“如今鰲拜離京,皇上親政也是名正言順,即便鰲拜再跋扈也說不出什麼來,奴才冒昧,‘新政詔書’業已擬好,請皇上親掌朝政,振興國朝!”
何絳無奈地再度隨大流趴下,高喊口號,“請皇上親掌朝政,振興國朝!”
“韃子真有意思,明明已經當了皇帝,搞得好像勸進似的。”
好在玄燁沒搞三揖三讓那一套,不然何絳的膝蓋可得受苦了。
他只含笑接過奏摺,“諸卿有心了,朕亦有此意,不過即便親政,卻仍有兩憂,一則鰲拜未倒,二則偽明軍強,不知諸卿有何教我?”
這也是這個小團體一直思慮的兩個問題,這裏都不是泛泛之輩,就算沒到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若放在尋常,從這隨便拿出一個人來隨便一拍腦袋,就該有智計千百條,然而他們面對的沐忠亮為首的明政府,卻是亘古未有的怪胎。
不管再妙的計略,只要多讀史書,總能發現這都是古人玩剩下的東西,但是按照南邊的說法,古人那會可沒有什麼民族主義,更沒有什麼民族國家、民族軍隊、民族工業之類的玩意。
甚至連“民族”這兩個字,這幫人都拿不準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更拿不準自己拍腦門的計策能不能奏效了。
半晌,見沒人發話,圖海畢竟年紀最長,發言道,“陛下,臣是掌兵之人,看不了那許長遠,就從兵事論吧。”
“奴才斗膽直言,鰲拜此去必敗!”
“噝……”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京營兩萬,沿途再一路集結,加上武昌南京大營,近三十萬大軍,這個數目已經接近前線明軍的兩倍了,圖海竟然篤定要敗?
“圖將軍,你莫不是被那沐賊打怕了吧?”索額圖看目有異色。
“索大人若是看過圖某的奏摺,便不會這樣說了,當初臣說的可是盡起八旗,編練新軍,如今卻只有兩萬,依我看,還不如不去的好。”
明珠倒是知道點內情,“圖將軍,朝廷也是沒法子,新式火銃營造不易,從洋人那買又太貴,大清疆域廣大,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總不能都砸到武庫司造槍吧?況且養一員火銃兵,足可養三名綠營了,總要揚長避短,摻雜使用才好。”
“恕我直言,只有火銃兵與騎兵有用,其他的再多亦不過是充數的,我與南邊打了一年仗,一直再思考如何破沐敬之的新戰法,略有小成,均已奏與皇上,除此兩法外,南邊的火銃刺道陣再無他法可破。”
是哪兩法?何絳有些好奇,索額圖已經很貼心地給了他解答。
“你說的一是以同樣戰法相對,二是以大量騎兵步騎配合,第一種過於昂貴,第二種江南水網密集,大量騎兵又如何施展得開?”
“所以我才建議朝廷重新編練八旗啊!區區兩萬,能頂什麼事?”
“圖卿,這……朝廷也是有難處的。”小皇帝的臉色頗為無奈,而索額圖和明珠對視一眼,也是苦笑。
圖海在牢裏蹲了太久了,他不知道,這兩人卻是知道的。
不光是錢的問題,京營八旗這幫大爺,入關這二十年早就變成公子哥了,光是征這兩萬兵都已經給兵部招來的無盡的麻煩。
漢尚書龔鼎孳就是個泥塑的,躲在一邊,頂多被人罵兩句。
而滿尚書明安達禮理直氣壯地出去跟圍堵兵部衙門的家屬解釋,愣是被這幫皇親國戚揍了頓狠的,臨了還被罵“蒙古蠻子”。
明安達禮欲哭無淚,在南邊口中大家都是韃子,相煎何太急啊。
後來如果不是鰲拜憑着威望強壓,恐怕兩萬人都招不齊。
看見圖海一臉問號,想解釋,可當著這些漢臣的面,反正他倆是沒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