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夢境中，清風拂過森林，水面輕輕地波動。

伊蒂歐坐在湖邊，她的手指靈巧地為自己的金髮側面編上細細的辮子。精靈向來喜愛長發披肩，適當的編髮，能夠讓他們披着頭髮，卻又不會在戰鬥中礙事。

一位和她一樣淡金色長發、長相模樣形似的年輕男性精靈動作優雅的蹲在她的身後，他輕輕地捋起伊蒂歐的一部分頭髮，用頭繩系在她的腦後。

“你看起來很美，伊蒂歐。”這個年輕的精靈用好聽動人的聲音說。

伊蒂歐探過身體，湖面上倒映着一個年輕女性精靈的面容，五官遠比人類精緻，和她身後的萊戈拉斯倒是很像。她有着高挺的鼻樑，以及明亮清澈的深藍色眼眸，氣質輪廓上卻比萊戈拉斯柔和一些。

“我看起來很像你。”伊蒂歐側了側頭，看着自己的頭髮，她的聲音輕柔，就如這微風，“我的髮型和你的一模一樣，我覺得，我該自己換一種梳法。”

“像我不好嗎？”萊戈拉斯輕輕笑着，溫柔地說，“這樣大家都會知道你是我的妹妹。”

“我們長得這樣相像，就算是頭髮梳得不一樣，他們也會知曉我們的關係。”伊蒂歐側過頭看向自己的兄長，嗓音是柔軟的埋怨，“長湖鎮的人類小孩子，根本分不清我們兩個。”

“他們總會長大的。”萊戈拉斯聳了聳肩膀。

“但他們長大之後，又會有孩子，而他們的孩子一樣分不清我們。”伊蒂歐說。

萊戈拉斯放下伊蒂歐的頭髮，兩個精靈站了起來。和總是衣着華麗的瑞文戴爾精靈不同，幽暗密林里的精靈們比較尚武，兄妹倆身着淡褐色的軟甲，肩上搭着深綠色的斗篷。

“走吧，別讓客人等得太久。”萊戈拉斯輕輕地說。

伊蒂歐點了點頭，他們在樹林中穿梭着，身影輕盈，伊蒂歐伸手拽住一根細細的藤蔓，她輕蹬樹榦，以一種人類絕對做不到的反重力方式踏上了樹枝，像是一隻松鼠般在樹與樹之間靈巧地穿越。

很快，密林精靈居住的林地大殿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萊戈拉斯和伊蒂歐並肩走過橋，高聳厚重的大門被兩旁的護衛緩緩推開。他們走入大殿，這裏被精靈們建設得猶如蟻穴般盤根錯節，玲瓏的溪水從道路與通道間流下。

他們走上最寬大的那條路，遠遠地，道路的盡頭，是屬於精靈王的寶座。他們的父親——瑟蘭迪爾優雅地、斜坐在王座上，如瀑布般的金色長發頭頂，帶着紅葉和漿果編織的王冠。

王座之下，有兩個人坐在那裏。萊戈拉斯和伊蒂歐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阿拉貢。”萊戈拉斯遠遠地便喚道。

背對着他們而坐的兩人轉過頭來，左面的那位美麗的瑞文戴爾的領主之女緩緩地露出笑容，她伸手握住伊蒂歐的手臂。

“好久不見，伊蒂歐，我很想念你。”暮星柔和地說。

而萊戈拉斯則和阿拉貢——當今的人類皇帝伸手搭上了彼此的肩膀。

這位萊戈拉斯曾經的戰友，驍勇善戰的男人，此刻已經花白了頭髮，眼邊是深深的溝壑。萊戈拉斯仍如當年和阿拉貢初次見面般年輕英俊，可阿拉貢卻已經老了。

剛鐸的國王和王后此次前來是為了和瑟蘭迪爾商議事務，順便看望一下他們這些老朋友。

萊戈拉斯安排他們住下，讓兩人在這裏停歇休息，他們明天還要去瑞文戴爾。

夜晚，歡迎的晚宴結束后，伊蒂歐回到了自己位於林地大殿頂端的房間中。她坐在無遮擋的窗沿上，注視着密林上方那輪巨大的圓月。

就在這時，她聽到輕微的、人類無法聽見的腳步聲響起，她轉過頭，看到她的父親瑟蘭迪爾站在她的房門前。

此時此刻，精靈王取下了頭頂紅葉的王冠、脫下了莊重的銀紅色披風，只穿着一件銀色的私服，這使得他看上去平易近人了很多，不再像是在王位時那樣疏遠。

瑟蘭迪爾那雙漂亮的眼眸注視着自己的小女兒。她蜷縮着修長的腿，月光溫柔地照拂在她那淡金色的長發上，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已經成年的人類女性，卻又遠比人類美麗。

瑟蘭迪爾遙想到一百年前，參加完阿拉貢和自己女兒暮星婚禮大典的愛爾隆德——瑞文戴爾的領主，沮喪又無精打採的前來拜訪，他為暮星得到真愛而感到欣慰，卻又因為女婿阿拉貢人類的身份而憂心忡忡。

那時，愛爾隆德站在瑟蘭迪爾的寢宮內，注視着遙遠地在森林中與其他精靈一起摘取樹果的伊蒂歐出神。

“她還有一百年就要舉辦成年禮了。”愛爾隆德說，“保護她，教導她，不要讓她愛上人類。”

“愛上人類，沒有你說得那樣容易。”那時，瑟蘭迪爾並不重視，“萊戈拉斯在外遊歷了七十多年，也不曾愛上人類。”

“那是你的幸運。”愛爾隆德說。他轉頭看向瑟蘭迪爾，“暮星是半精靈，尚可選擇與人類同命。可你的兒女……瑟蘭迪爾，他們是純種精靈，這代表如果有一天他們愛上人類，在短暫的百年之後，只能孤享無盡的壽命……”

一百年前，伊蒂歐更加年幼，可一百年後，當瑟蘭迪爾注視着自己小女兒美麗年輕的面容時，他忍不住回想起了當時愛爾隆德的話語。他總算明白了愛爾隆德當時的憂心與羨慕。

他注視着伊蒂歐，直到她因為他的長時間注視而露出疑惑的笑容。

“怎麼了，ada（爸爸）？”她用精靈語問道。

瑟蘭迪爾從回憶中清醒，他走近她，在她的另一邊的窗沿坐下。

“伊蒂歐，你可知曉人皇與暮星的愛情？”他說。

“我當然知道，這是中土大陸最美好的愛情之一，不是嗎？”伊蒂歐輕輕地笑了起來，“人類和精靈的愛情，很美好。”

瑟蘭迪爾注視着她。

“暮星並不是一個好榜樣。”他說。

伊蒂歐嘴角的笑容緩緩地消失，她疑惑地注視着自己的父親。

“六年後，你就要成年了。”精靈王說，“我知道總有一天，你開始嚮往外面的世界……”

“我不會的。”伊蒂歐輕輕地說，“我哪裏都不想去，我只想待在密林里。”

“不，你會的。正如當年你的哥哥。”

“你為什麼會篤定我和他一樣？”伊蒂歐輕皺細眉，“我不是萊戈拉斯。他喜歡的事情，我不一定喜歡。”

瑟蘭迪爾寬容地勾起嘴角。他知道，伊蒂歐逐漸進入了叛逆期——正如兩百年前的萊戈拉斯。

“我是說，如果……如果那一天到來，我會放你出去遊歷世界。”瑟蘭迪爾道，“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

瑟蘭迪爾傾過身體，他那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自己小女兒的臉頰。

“——永遠都不要愛上人類。”

……

小精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長時間的睡眠，讓她的意識不太清晰。過了一會，她意識到自己倚靠着樹榦，而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月亮掛着樹梢，夜空上是一條璀璨漂亮的星河。

她困惑了一會，她似乎夢到了什麼，可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她低下頭，推開了身上蓋着的外套，她走過這棵樹，看到巴基在仰頭看着天空。

“你在做什麼？”她問。聲音是孩子稚嫩。

巴基低下頭，側臉看向她。

“我在確認我們的方向。”巴基說，“你睡醒了？”

伊蒂歐點了點頭。她跨過樹根，在巴基的身邊坐下。

“真奇怪……”她模模糊糊地嘟囔道，“我怎麼這麼容易困？”

“難道精靈不睡覺嗎？”巴基奇怪地說，“你之前已經十幾個小時沒睡過覺了，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你的睡眠是正常的。”

“精靈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我們一個星期到一個月左右才需要睡一次覺。”伊蒂歐打着哈氣，“我覺得……我有點奇怪。”

“你一個人出現在這種地方就已經很奇怪了。”男人吐槽道。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不能帶着你，可也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等我們走出樹林之後，我會聯繫復仇者聯盟——這個組織會照顧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家人，好嗎？”

伊蒂歐心不在焉地點了頭。

“我想念我的兄長。”她無精打采地說，“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這種感覺很討厭。”

“別擔心，我們會找到他的。”

“什麼時候走？”她問。

“馬上，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方向，只要我記起來我是從什麼方位進來的，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伊蒂歐伸出手，指向了東面。

“那裏是森林最近的出口。”

“你怎麼知道？”巴基有些疑惑。

“大樹告訴我的。”

伊蒂歐的眼睛睏倦的眨着，巴基還想問些什麼，就感覺自己的大腿一沉，小女孩已經歪過身體睡著了。

冬兵有點無奈，他伸手將小女孩抱在懷裏，手臂都有些僵硬，似乎他的機械手指稍稍用力，都會傷害她。

這雙手曾經殺了無數兇險的敵人，卻從未擁抱過如此柔軟脆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