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下謀者
只是黃昏時分天色卻已經漸暗。
蕭謹瑜帶着張辰祈喬裝逃回了大梁的京都城,在城中他們已經藏了數日,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如今已經不是他當初離開的這般摸樣,他們許久沒有回京都城,城內的一切已經變了太多。
“殿下,這裏怎麼這麼吵鬧?”張辰祈驚恐的拉着宇文翊,神色慌張的摸索着。
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張辰祈的眼睛竟不知什麼原因竟什麼也瞧不見了,他起初是嚇的夠嗆,甚至哭鬧了幾日,可是漸漸的他安靜下來,他說想必張翼遙的眼睛也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蕭謹瑜問了他幾次,為何?張辰祈都沒有說話,只是答道,“看來這世上真有為愛可以去死的人。”他不明白張辰祈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眼見他一日日萎靡下去,便只好帶他出來。
“只是這裏多一條街道,來了許多異國商人,以前這裏可是荒涼的很。”
“我們要這是要去找瑜王妃?”張辰祈的手緊緊的拉着蕭謹瑜的手臂,一刻也不肯放開,他對他甚是依賴。
“此時去找雪靈怕是只會給她惹麻煩,若是讓人盯上他們母子……他們以後的日子會過的更艱難。”
蕭謹瑜的心裏當即便拒絕了,本來自己惹的下的禍端,怎麼能連累他們母子,朝中的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主,如今自己被放逐,雪靈已然是舉步維艱,若是沒人庇護單靠張家做下的惡事,和自己留下的爛攤子怕是都會讓他活不下去。
“殿下應該很想見見孩子吧?”張辰祈小心翼翼的問道。
蕭謹瑜默然,怎麼會不想?夜裏他安頓好了張辰祈,一人獨自偷偷的來到了公主府,原是蕭謹瑜被押送東秦時,這張雪靈便帶著兒子搬回了公主府,一來這府邸自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這府里都是舊人用起來熟悉,二來這畢竟是長公主府,又有張翼遙這樣身份的人住過,朝中的人不敢招惹,他只是留了幾個可以用的下人,其餘的都遣散了,府內大小事情都由她一人操持。
“我原是知道此處是青幫的分舵,我想尋着些人把你我走,可是如今……”
“我們先回去,若是再此耽擱太久會惹人懷疑。”
這城內不知何時已飄起霏霏雨絲夾雜着些許冰雪,晚來拂風寒冷刺骨,他站在公主府的側門外不停的來回渡步,心下一狠便翻身入府,只是府內偌大的院子已經不同以往,許多院植都已經沒人打理長的是張牙舞爪,他順着假山後一條小路往裏走,只見一處院子亮着燈。
他心裏一喜,定然是覺得雪靈母子住在裏面,可是這樣貿然進去,豈不是會嚇到他們。
蕭謹瑜輕輕叩打着房門,屋內女子輕柔的聲音忽然響起,“是誰,月牙嗎?”蕭謹瑜不語,他有些猶豫,真不知他該不該進去,他本來就是逃回來的,為何還要回來見他們母子一面呢?也許……這裏面就藏着蕭兼默的人,他一直等着來抓自己。也或許這裏面什麼人都沒有。
忽然屋子裏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麼晚能來找你的怕是只有瑜王了。”
屋內的女子嚇的丟掉了手中的東西,清脆的響聲,嚇醒了屋裏睡着的孩子,只聽一聲委屈的哭喊,“一聲娘”叫的好可憐。
蕭謹瑜身子向後一退,忽然房門大開,只見蒼樾王正襟危坐,冷冷的盯着門外的他。
“想不到,你如今竟如此鬼祟,看自己的孩子也要翻牆而來。”
“也想不到你竟然會在此等我?”他下意識的看着那哭鬧的孩子,只見他依偎在雪靈的懷裏,一雙眼睛黑黝黝的看着自己。
“怎麼說呢?有人告訴你快回來了,我自然要把你留住了,你要知道質子私自回國可是殺頭的大罪。”
“憑你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回來,想必是張翼遙書信與你,讓你在此抓我……”
蒼樾點點頭,言下也是指他的說的對,蕭謹瑜和張辰祈的喬裝確實矇混了京都的守衛,以至於他來了數日都城之內都沒人知道,可是張翼遙早就囑咐過蒼樾,若是蕭謹瑜不回京都便罷,若是回了……一定會去看張雪靈母子,守着他們一定可以抓住蕭謹瑜。
“不管是誰的主意,此番你都不可能在被放走了,即便梁皇不殺你,這深牢大獄也是等着你的。”
張雪靈輕聲道,“蒼樾王,我求你……讓他看孩子一眼,我知道瑜王作孽深重,可是我求您讓孩子和他說一句話。”說著他便將孩子抱起來,輕聲道,“快叫父親,快啊!”
那孩子只是爬在他母親的身邊搖了搖頭,“我不要!”他的斷然拒絕猶如一把利劍傷透了蕭謹瑜的心,可是他又能如何?他能怪孩子嗎?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想當年是自己太想要那梁皇的寶座,為了權利犧牲了太多東西,如今自己又換回了什麼?
“你這孩子,快叫父親啊!”張雪靈忽然哭了起來,一個耳光打在孩子的臉上。“你要知道……他可是你的父親。”
“他不是我父親,我父親是大英雄,我父親他已經死了!”
蕭謹瑜眉頭一皺冷聲道,“算了,他說的沒錯……他的父親確實已經死了。”
淮河戰役失敗,他便應該戰死在沙場。如今他想活着便是要東山再起,他不甘心……他一生費盡心機卻落得這般下場,蕭謹瑜一生自認梟雄這天下間無人可同他一較高下,無論是他要的江山,還是喜歡的人,他都不容許旁人覬覦,野心私慾所誘,鑄下大錯。
在大梁他殺兄弒父,謀反作亂,恩野心勃勃,處處排斥胡黨,極力想將軍中大權一手攬過,他相信張翼遙將所有的一切都交於他,可是他卻背叛的了自己,他一心只有蕭謹奕,連他死了都不肯忘記他。
“張翼遙,他不是應該看看我如今的下場嗎?”蕭謹瑜大聲道,他冷聲笑道,“其實我也不虧,這黃泉路上還有蕭謹瑜同我作伴,我開心的很。”
“這話我真的勸勸瑜王爺,您在黃泉路上可別等蕭謹瑜,要知道你這一等就是百八十年真是不合適,若是錯過的投胎,來世托生個畜生怕是就不好了。”
蕭謹瑜一聽低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那蕭謹……那宇文翊竟可以活下來?”
“讓您失望了!”
蕭謹瑜瞪大了雙眼,他看着張雪靈,只見她點點頭,“宇文翊確實活過來了,聽說是柔然王救了他。”
蕭謹瑜默然半晌,方艱難開口:“為什麼?不可能……青娘的毒無人可解,那是她親自試毒制出的,連她自己都沒有解藥!“
他恍然大悟,那張辰祈之所以會失明怕是那張翼遙因為救宇文翊中了毒入了肝髓,蕭謹瑜哈哈大笑,“好……真是大好!他居然聰明到用自己試毒,對自己都如此狠心的人我如何斗的過。”
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門口處站着禁衛,手中執劍,目光中隱隱露着殺意。可是忽然禁衛閃到兩旁,只見一個身子瘦弱的男子打着一把油傘,漆黑的夜裏從傘下隱隱可以看見他的笑意。
“舅舅!”那孩子輕輕喚了一句,當下便從床上爬起來,一路跑到門口輕輕招手道。
“晗兒,天氣涼要穿鞋子啊,不然寒氣入身子可是要病了的。”
晗兒應了一聲趕忙回身穿上的鞋子,又急忙忙的跑回來,一隻手伸到門外,一把抓着那人的手,“雨大,舅舅快進來!”
“翼遙,你怎麼來了?”蒼樾顯得有些吃驚,但是趕忙上前扶着他。“外面天黑路滑,又冷又濕,你身子才好些。”
“我想瑜王應該會想見我的,只是我如今這個摸樣怕是讓他笑話了。”張翼遙任由蕭晗拉着自己,他熱乎乎的小手,摸起來軟綿綿的。
張翼遙彎腰抱起他道,“有見你父親嗎?”
蕭謹瑜暗中觀察,那張翼遙的眼睛確實已經無法聚光,只見眼神飄散,顯然是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蕭晗不語,只是指了指蕭謹瑜道,“他不是我爹爹,我爹爹是大英雄,他不是!”
“晗兒,你爹爹沒死,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你的父親當今的瑜王,只是他如今要去很遠的地方,走之前要和晗兒來告別。”
蕭晗年紀不大,他歪着頭看着蕭謹瑜,他還是無法想像這個人就是舅舅口中那個大英雄,他遲疑了一下,小聲道,“父親。”
蕭謹瑜咬着牙應了一聲,這聲父親若不是張翼遙,怕是這輩子他都聽不見了。
“翼遙,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從一開始蕭謹瑜都是在利用你,他利用你來牽制我,或者這裏的人也在利用你,利用你來成就自己的雄圖霸業,只是我更坦率一些,我是真小人,不像他們是偽君子!”蕭謹瑜一雙眼睛盯着蒼樾,那眼中的恨意竟可以當下將他斬殺,蒼樾則自知心虛不敢去看他。
“其實各為其主,當我們入朝局的那一刻起,誰都不再是誰的朋友了,我們要謀求的是利益,是國的利益,若論輸贏,我也不是贏家,我亦然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親人,也失去了所嚮往的一切。”
張翼遙嘆了一口氣,從頭到尾他都不是贏家,其實他也輸了。
“說的沒錯,當初蒼樾王不是也想宇文翊死嗎?他明明知道那個人就是蕭謹瑜,卻還是沒有把他身中蠱毒一事向你說明,他只是為了那幾座城池?他是想幫大梁除掉他,他瞞着你,讓你攻打北魏,以至他中毒至深。”
張翼遙不語,他心裏清楚,也明白……這便是深謀遠慮,是天下謀者該有的作為。
“若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的。”
“不……你不會……,你不是他們,四弟好眼力……你心狠但不無情,這或許是你能笑到最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