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荼蘼山櫻

出了松鶴院，林鸞慢悠悠的向嬋娟院走去。

嬋娟院，林鸞的院子，與松鶴院隔的有些距離。一東一西，其間必要穿過大花園。

到了花園裏，山石林立，流水潺潺，亭台樓閣，廊院軒榭，精美絕倫。正值陽春三月，鳥語花香，百花競放。

偌大的園子裏，僕從亦多，來來往往，仿若定國公府百年前鼎盛之時。

林鸞看着，更覺諷刺，這一切不過是表面繁華罷了，國公府，早就千瘡百孔，要它土崩瓦解，只差一個時機。

而那個時機，馬上就要到了。

離松鶴院遠些，四處無人時，秋棠終於鬆了口氣，看着林鸞，欲言又止，眉目間籠罩着一層憂鬱。

“秋棠，你想說什麼？”

林鸞腳步不停，頭也不回。

“之前小姐不是準備將計就計嗎？為何……”要激怒大夫人，不認這婚約？

“你以為他們會就這樣放棄嗎？”

林鸞反問秋棠，不等秋棠回答就接著說：“只要信物還在我手上，他們就不會放棄。”

當年訂婚之時，兩家是換了信物的。而十年前大夫人奪婚之時，只改了婚書，信物卻沒有拿走。

“林顯耀，不會放棄這樁婚。他捨不得林儀鳳，我自然成為最好的選擇。最快明日，他定要請旨賜婚。”

秋棠臉色瞬時變得煞白，“老爺他……”

請旨賜婚，這是一點退路都不給林鸞留。

“虎毒尚不食子啊！”秋棠無力的說道。

不覺間，兩人已到了山櫻樹下。淺紅深紅，密密雜雜墜滿了枝頭。

聽見秋棠的話，林鸞覺得很諷刺，虎毒都沒有林顯耀毒。為了權勢，他能犧牲一切，妻子算什麼，女兒又算什麼，在他眼裏，只有怎樣才能換取最大利益。

如今她如果嫁給明王爺，林儀鳳嫁給太子，這樣帶給國公府的利益自然最大化。

林顯耀絕不會猶豫。

林鸞停駐在花樹之下，折了一枝開的荼靡的山櫻，說道：“如果有足夠的利益，血緣算得了什麼？為了挽救日薄西山的國公府，他不會放過任何人……更何況，我也不可能放過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就像這山櫻，不知樹底埋了多少白骨，吸食了多少鮮血，才開的這般荼靡。”

世說山櫻，生於白骨之上，以血肉為養料，樹下屍骨埋的越多，開的越是繁盛。因此，山櫻花又叫死人花。雖美，卻是不祥。

一般人家的院子裏，是萬萬不會栽這種花木的。而國公府里的這株山櫻，乃老國公種下，無人敢除，至今已有幾十年了，樹下的冤魂怕已逾百數。

說著，林鸞露出一抹微笑，唇角微挑，眼波流轉，瀲灧風華，眉目間的冷冽如冰雪般消融，化為一彎春水，那個笑容，如蘸水桃華，次第開放，耀人心神。

正巧微風過處，枝頭如織錦般繁盛的花束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幾瓣落在林鸞墨鴉的髮髻上，恰如其分的點綴。

曦光從花團中穿過，如神光灑落在林鸞身上。襯得她如誤入紅塵的仙子，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沒有誰能讓她留下來。

秋棠一個女子，一時間竟然看呆了，林鸞絕非絕色，但這時，她想這該是世上最美的人了吧！不過美則美，卻是刺手，難以接近。

那日的記憶早已模糊，她只記得林鸞說：“左右此事會成，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這花美則美矣，卻是不長久的。”說著，便丟下了。

主僕二人遠去，直至消失在重重花木深蔭里。假山裡才走出一個青衣人，拾起了林鸞拋下的花枝。

“是你嗎？”他問。

輕不可聞的聲音像是一場幻覺。

“婚約……”

三月多風，一陣風后，除卻還在空中飛旋的花瓣，原地早無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