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聲音渾厚，棠棠被他吸引，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

楚行卻已經收回視線。

妹妹年後就十五了，楚行其實早就開始替妹妹留意合適的夫婿人選，只是，他想嫁妹妹是一回事，旁人大剌剌找到他面前求娶妹妹又是另外一種感覺，好像有人突然冒出來，要跟他搶妹妹似的。

本能的排斥過後，楚行才開始認真地考慮廖守這個人。

結交朋友，興趣相投便可，但挑選妹婿，楚行要考量很多。廖守現在官職只比他低一品，在這樣的年紀，絕對是才俊中的佼佼者，背後雖然沒有家族撐腰，可以廖守的地位，足以給妹妹榮華富貴，更何況還有他在後面替妹妹撐腰。

家世、才幹楚行挑不出廖守的不足，只是，廖守太……糙了。如果說妹妹是嬌養的花，廖守就是最粗、最硬的石頭，質地粗糙，連給妹妹當花盆都不夠格。這樣的男人，妹妹能看上眼嗎？

楚行沒有把握，對廖守道：「此事我要與祖母商量，廖兄先回家準備過年，過完十五我再給你消息。」

這回答模稜兩可，廖守皺皺眉，盯着楚行要準話，「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夫人她老人家看得上我，你便也答應？」

自從那日宮裏與楚盈一別，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楚盈，白天想，晚上想，天天盼着楚行快點回來，如果他有耐心，就不會楚行前腳剛進家門他就找過來，因此今日必須問個清楚。

楚行不滿他咄咄逼人的態度，如果換個不熟的，他早送客了。「廖兄稍安勿躁，我與太夫人只考慮你的品行，之後還要看家妹的意思，看你們的八字是否合。」

廖守隱約懂了，他想娶楚盈得經過三關，只是楚行說話太不痛快，不肯直言他這個國公爺有沒有看上他。但他還沒傻到繼續逼問楚行，最後看了眼棠棠，他拱手告辭，「那我先提前給楚兄拜個年，咱們年後再敘。」

楚行頷首，抱着女兒去送他。

廖守走後，楚行重新回到堂屋，叫范逸進來問話。

「我不在京城的時候，廖大人與二姑娘見過面？」妹妹不愛出門，去年見過廖守一次，也沒見廖守動心，這次為何着急求娶？

范逸想了想，遲疑道：「之前二姑娘隨夫人進過幾次宮，或許在宮裏見過廖大人？」

楚行嗯了聲，抱着女兒去了後院。

陸明玉還沒醒，楚行進去看了一眼後，跟女兒在外間榻上玩，棠棠還小，只要不是嚎啕大哭，鬧不出大動靜，不用擔心吵到妻子。

丈夫這麽體貼，陸明玉睡得特別香，又睡了快半個時辰，才隱約聽到女兒稚嫩的笑聲。

天早大亮了，她揉了揉泛酸的腰，回想昨晚楚行的低語放縱，再聽着外間楚行低沉哄女兒的聲音，心裏就特別滿足，喜歡這種醒來他在家中的感覺。

默默聽了會兒，她才喊丫鬟們進來伺候。

因為楚行在外間，採桑、攬月都退到堂屋去了，陸明玉剛睡醒聲音又那麽低，兩個丫鬟沒聽見。倒是棠棠耳朵尖，本來往爹爹的跟前爬，一聽到娘親的聲音，小丫頭動作一頓，腦袋朝內室門口望了過去，一副聆聽的可愛模樣。

「娘醒了，爹爹抱棠棠去看娘。」楚行笑着下地，先吩咐外面丫鬟準備熱水，再抱起跟着爬過來的女兒，去了內室。

暖帳已經掛起來了，陸明玉靠在床頭等丫鬟們拿溫好的中衣過來，便瞧見楚行走進來，懷裏女兒伸着脖子往這邊望，看到她就咧嘴笑，陸明玉情不自禁也笑了，朝女兒伸手，「爹爹回來了，棠棠醒的都早了是不是？」

棠棠哪聽得懂，娘親跟她說話，小丫頭高興地甩着雙手晃，然後早早朝娘親伸手要抱。

陸明玉接過女兒，低頭親女兒小臉，親的時候，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她偏頭一看，果然對上楚行幽幽的鳳眼，裏面裝着尚未散盡的思念，似風流公子初遇美人般驚艷，兩人才認識，他要把她看個夠。

久別重逢的夫妻，突然再被他這樣盯着，陸明玉臉龐慢慢紅了，小聲嗔他，「昨晚不是看過了嗎？」一回房，他就把她按住了，從頭到腳，看了不知多少遍。

「不夠。」楚行握住她的手，纖細白凈，柔若無骨。

陸明玉有點招架不住，看看女兒，問他，「剛剛是不是有客人來？」那時她好像醒了又好像在夢裏，不太確定。

楚行點頭，順勢問她廖守的事。

「他竟然大年三十來提親？」陸明玉聽了哭笑不得，但也看得出來廖守到底多在意小姑子，遂把皇上有心做媒，包括廖守多送兩成年禮之事全說了，末了問他，「你與廖守熟，覺得他如何？」

楚行如實道：「廖守雖好，但未必相配，年後你幫我問問盈盈。」

如果妹妹看得上廖守，他不會反對。

陸明玉笑着答應了下來，讓楚行繼續哄女兒，她起床梳洗。

除夕夜，國公府一家團聚，平時再有不和，今晚都個個面帶笑容。

陸明玉一直陪太夫人坐着，直到棠棠困了，他們一家三口才回了定風堂。因為初一要早起，這晚楚行沒再放縱，只半夜醒來，到底憋得太久，溫柔地憐了她一回。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

陸家三房，一共四個姑娘，二房庶出的三姑娘陸嫣去年出孝後嫁了一個江南書香門第出身的新科進士，夫妻恩愛，這次也是姑爺陪着回娘家。四個姊妹聚到一塊，聊聊丈夫、聊聊孩子，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大半。

朱氏捨不得棠棠，戀戀不捨地跟孫女商量，「初四你們府上請客，讓棠棠在這兒住兩晚，初四我們再給你抱回去。」

陸明玉想到前面陪父親說話的丈夫，好笑道：「祖母，他剛回來，還沒疼夠棠棠呢，在家裏去哪兒都抱着，等二月里他白日當差去了，我多抱棠棠過來陪您。」

當爹的肯定稀罕女兒，朱氏挺欣慰的，最後稀罕稀罕曾外孫女，這才把棠棠還給陸明玉。

初四這日，國公府大擺宴席，陸明玉忙着招待客人，請楚盈、楚湘姊妹倆幫忙陪各府貴女們。

暖陽融融，小姑娘們不喜在屋裏拘着，商量好去花園裏逛，出發前，楚盈找到嫂子，說了一聲。

陸明玉想到一事，囑咐道：「今日不少侍衛來了，才約好到湖面上蹴鞠，你們最多在對岸邊上觀望，別離他們太近。」

這樣的熱鬧，小姑娘們肯定喜歡看，陸明玉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楚盈聞言，卻打了退堂鼓，「那我們還是在暖閣里坐着吧。」

小姑子太重規矩，陸明玉笑道：「你們都商量好了，現在再改主意，肯定有人要失望。盈盈別想太多，難得有熱鬧，去開開眼界也好，往年宮裏有蹴鞠賽，皇后還邀請咱們去看呢，去吧，不會有人說閑話的。」

要不是走不開，她都想去瞧瞧。

楚盈還想推拒，那邊楚湘過來拉她了。

「二姊姊你快點，大家都在等你呢。」楚湘親昵地拽走了楚盈。

陸明玉含笑目送她們走後，轉身繼續應酬。

國公府的下人辦事非常俐落，賓客剛提議來場冰上蹴鞠，管事就迅速安排小廝們在湖東岸搭建好了兩座球門，冰鞋也準備了數十雙。賓客這邊，熱血沸騰的侍衛們正在攛掇各自的指揮使大人，想看一場指揮使們之間的盛賽。

皇城禁軍便有二十六衛，每衛都有一位指揮使，楚行現在是禁軍統領，他府上設宴，多半的指揮使都來了，但並不是每個指揮使都放得下身段「與民同樂」，即便每隊只有七人出戰，也還差了兩個。

「大人，您也去吧，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金吾衛的厲害！」別家的指揮使能上的都上了，凡是上場的指揮使，麾下侍衛們個個趾高氣揚，朝「不敢」上場的那邊露出鄙夷之神色，金吾衛這邊的侍衛們登時壓不住熱血了，紛紛攛掇廖守出賽。

廖守會蹴鞠，但他不屑湊這種熱鬧，不想給那些文官、靠祖蔭繼續錦衣玉食的無能勳貴們提供樂子。

「要不，咱們去請國公爺上場？」

「得了吧，國公爺今日是東家，在正院招待客人，哪有空陪咱們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