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岳陽之事，願實情相告……難道他與董月兒的私情還有什麽苦衷？
陸明玉嘴角浮現苦笑，董月兒的兒子那麽像楚隨，她並不覺得自己冤枉了楚隨，如果不是喜歡一個人，一個大男人為何要親昵地牽着一個女人的手，暢遊洞庭？
如果單純為了聽楚隨講他與董月兒的事，陸明玉絕不會去赴約，但楚隨終於肯跟她說實話了，那是不是讓楚隨知道她很介意他與董月兒，讓楚隨知道即便他坦誠相待她也不會再喜歡他，更不可能再嫁給他，楚隨就會真的死心了？
表哥蕭煥都放手了，楚隨比表哥更容易講通，或許，她與楚隨這輩子真的不必再糾纏。
看看袖子，陸明玉目光堅定起來。她與楚隨，早晚要好好談一談，不然楚隨會一直想方設法見她。至於赴約有沒有危險，這點她很放心，楚隨或許會胡鬧捉弄人，卻絕非欺男霸女的紈褲子弟，前世兩人成親之前，偶爾見面，楚隨對她都很克制。
國公府花園北側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佔地頗廣，人往裏面多走幾步，外面便看不見了。
聽竹軒就坐落在竹林中央，是座兩層小樓，楚隨與楚盈分開後，馬上來到這邊。樓上樓下檢查一遍，確定沒有人，他命阿貴去竹林周邊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陸明玉主僕過來可以，其他人一律不許進。
準備好了，楚隨站在一樓的雅居，推開雕花軒窗，他坐在窗下，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陸明玉會不會來，楚隨沒有太大把握，但今日難得陸明玉來家中做客，他總要試一試，不然下次再見不知是什麽時候，而且在外面說話，總不如在自己的地盤放心。
微風帶着清新的竹子氣息飄進來，楚隨面容恬靜，彷佛已經睡著了，直到聽見兩道輕輕的腳步聲，他才眼瞼一掀，直起身子，扭頭朝窗外看了過去。滿眼蔥鬱竹子中間，陸明玉一襲白裙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眉眼如畫，神色淡然，與笑靨如花時比，另有一番韻味。
楚隨看醉了。
她才十三，十三就有如此令人神往的美貌，再過兩年，將會是何等的傾國傾城？
沒有男人不愛美，但美人有千千百百種，在陸明玉之前，楚隨見過太多的美人，包括陸明玉的母親，可讓他怦然心動、念念不忘的，只有正朝他走來的這位。他驚艷於陸明玉的姿色，喜歡她嬌俏甜美的面容，更喜歡她甜糯動聽的聲音。
楚隨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陸明玉瞧見他了，示意甘露在原地等候，她一人走向聽竹軒，快到聽竹軒前，才冷聲對楚隨道：「你在屋中，我在外面，咱們隔窗說話。」甘露是她的心腹丫鬟，什麽都聽她的，而且絕對會為她保密，但陸明玉不想讓甘露誤會她與楚隨有什麽，是以不願與楚隨單獨待在竹屋裏。
說完了，陸明玉看也不看楚隨，停到了正對甘露的那扇窗前。
美人面冷如霜，楚隨要討她歡心，不得不都聽她的，苦笑着繞到了窗子裏面。
陸明玉側對竹窗而立，淡淡掃他一眼，「二公子說話可算數？今日之後，只要我不想見你，你就不再糾纏我？」
「我就這麽讓你生厭？」楚隨站在窗子裏面，看着窗外小姑娘冷冰冰的臉蛋，真心困惑。
陸明玉臉轉向竹林，用行動回答了他。
楚隨嘆氣，知道陸明玉能給他的時間不多，一會兒肯定得回到楚盈身邊，楚隨不再繞彎，認真地看着陸明玉，鳳眼裏帶着一絲懷念，「阿暖，你可以否認，但如果我沒有猜錯，當年那個荷包，你是喜歡我才送我的，是不是？」
他懷念當時陸明玉對他的好，懷念小姑娘甜甜的那聲「二哥」，陸明玉雖然神色未變，心卻被他悵然的語氣感染，思緒不受控制地也回到了那一天。
是不是喜歡他？肯定是啊，如果不喜歡，她怎麽會偷偷地一針一線為他綉荷包？怎麽會在突然記起他要遠行遊學時，心口突然就空落落的，又怎麽會遠遠聽到他的聲音便心跳加快，唇角上翹？
「阿暖，那年你七歲，我十四歲，在我眼裏，你只是一個孩子，是我拐了幾道彎的外甥女，我喜歡你，是對孩子的那種喜歡，我把你當孩子，根本沒有想過你可能喜歡我。」楚隨上前一步，想到離開京城的那兩年，目光複雜了起來，「阿暖，早知道我會喜歡長大以後的你，在岳陽，我絕不會碰董月兒。」
碰董月兒……親耳聽到楚隨承認，聽她前世的丈夫承認他有外室，陸明玉腦海里登時冒出了董月兒與楚隨手牽手的身影，冒出董月兒牽着一個漂亮男娃的身影。她以為她不喜歡楚隨，就不會再介意，可她還是覺得委屈。曾經她全心全意的喜歡他、信任他……
眼淚來得太快，順着臉龐滑下，陸明玉這才發覺自己哭了。
她迅速轉身，不想讓楚隨看見。
但楚隨看見了，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為他落淚，足見她對此事的介懷。心底的猜測得到證實，再回想那天陸明玉昏倒在她母親懷裏的脆弱模樣，楚隨心口猶如被重鎚擊中般，盪起難抑的自責與憐惜。
他還是不懂陸明玉為何會那麽喜歡他，可她真的喜歡，然後被他傷到了。
「阿暖，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楚隨抓緊窗欞，急切地看着她單薄的背影，生怕自己太晚開口，今生將錯過她。「阿暖，我錯了，怪我當時年少，意志不堅定，怪我沒有早早看懂你的心意，但我保證，從今以後我楚隨心裏只有你一人，絕不再碰任何女人。阿暖，我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看着，我一定說到做到。」
陸明玉背對他，默默地流眼淚，自己都說不清楚她究竟為何而哭。
「阿暖，你別哭了，我真的後悔了。」楚隨知道她在哭，情急之下抬腳就要翻窗出去。
「你站住！」聽出他的意圖，陸明玉低聲斥道，依然沒有轉身。
「阿暖……」楚隨不敢不聽從，眼睛緊緊盯着她微微轉過來的側臉，心急如焚，「阿暖，我怎麽做你才肯原諒我？只要你說，我什麽都聽你的。」
陸明玉深深吸了口氣，放眼望向被風吹動如波浪起伏的層層竹梢。心裏屬於楚隨的那片地方已經空了，她喜歡過他，也被他傷了，她用了三年的時間平復那傷，回京之後，她遇見了一個真正的君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對於楚隨，她已經不在意了，談不上是否原諒。
不過陸明玉確實有個問題想他回答，「二公子，假如我沒去過岳陽，我不知道你與董月兒的事，後來你又喜歡我了，你會對我坦白一切嗎？」
楚隨愣住。
陸明玉慢慢轉過身，眼圈有些紅，目光卻澄澈堅定。
對着這樣的眼睛，楚隨無法說出違心之論，他移開視線，沉默片刻後低聲道：「不會，我怕說了，你會厭棄我，怕你會因為一個我後悔碰了的女人躲開我，再也不理我。」
非但不會，他還會想盡辦法瞞天過海，不露出任何蛛絲馬跡，不讓那個卑賤的女人影響他與陸明玉一絲一毫。楚隨不傻，他知道這樣的回答陸明玉不會滿意，但在岳陽他騙過她一次，這次他不想再隱瞞了。
男人聲音低沉，陸明玉輕輕地笑了。楚隨總算說了一次實話，上輩子他也確實這麽做了，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且情有可原，可楚隨只想着自己，將她置於何地？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哪天董月兒會進京，會找到我面前，甚至還會帶着你的骨肉，一個模樣酷似你的漂亮孩子，到那時候，你怎麽對待他們母子，又要怎麽對我？」
說到委屈、傷心之處，陸明玉的聲音再次哽咽起來，心裏明白，前生是前生，今世是今世，說這些沒什麽意義，但她就是忍不住！
上輩子沒機會找楚隨問清楚，她只能朝面前這個還妄想求她原諒的楚隨問個明白。
楚隨震驚地抬起頭。
陸明玉眼裏淚光浮動，她看不清楚他，對面的男人與前世的丈夫似乎重疊起來，她努力忍着淚，又一次質問他，「你只想着自己，碰了董月兒卻不負責，說什麽喜歡我又不肯坦誠相告，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可曾想過，將來我得知對我濃情密意的丈夫其實有個外室，有個兒子，我心裏會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