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探瀟湘王氏試黛玉

“姑娘，姑娘的手指動了，三姑娘，你看是不是呀？”紫鵑驚喜交加的聲音在黛玉耳畔響起，三姑娘？是探春來了嗎？她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微微睜開眼睛，紫鵑關切的一雙眸子呈現在面前。(www.16kbook.com)

“姑娘感覺怎麼樣了？”紫鵑一邊來扶黛玉，一邊說道，黛玉微微搖頭：“沒怎麼樣，只是口渴得很。”

“雪雁，快拿水來。”紫鵑忙回頭叫雪雁。

“林姐姐身子好些了嗎？”探春拉住了黛玉的另一隻手，黛玉正了正身子，胸口的煩悶之感好似少了許多，比之方才昏迷之前舒服多了，她朝着探春微微一笑，道：“多謝三妹妹關心，好得多了，只是剛才似乎做了什麼夢，這一醒來竟不記得了。”

探春笑道：“林姐姐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往後要放開懷抱，心情疏朗了，病也就會好的。”黛玉點頭道：“三妹妹說的是。”

她見探春身桌一見鵝黃色小襖，未着外衣，顯是匆匆而來，便問道：“三妹妹怎麼來這兒了？”

探春嘆了一聲：“其實我早就想來看林姐姐的，只是……家中這些天有些俗事，走不開，便遣了侍書來這兒，方才她匆匆回來，說林姐姐不太好，我便馬上過來瞧瞧。”

黛玉心中雪亮，想必是因了寶玉成親之事，上頭吩咐不許叫她們過來，她鼻子一酸，老太太和自己是骨肉至親，尚且如此，倒不及面前這個三妹妹了，忍着淚說道：“三妹妹快回去吧，我這兒無事的。”

探春也是不敢多留，見黛玉此刻神智清明，眼神也從茫然轉為清澈，知道她是沒有危險了，便說道：“那我先走了，林姐姐自己保重身子。”黛玉點點頭，又道：“代我向姨娘和環哥兒問個好。”

探春離開的腳步一頓，回首點點頭：“多謝林姐姐牽挂。”

待得探春離開，雪雁撲到黛玉床邊，哇的一聲哭：“姑娘可算好了，方才姑娘氣也沒有了，臉色也白了，我真怕……”

“雪雁，說什麼呢？”紫鵑聲音有些嚴厲，“姑娘好容易好了，你還說這話。”

黛玉撫摸了一下雪雁的秀髮，笑道：“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又抬頭對紫鵑道：“你們這兩天也累壞了吧，都去休息吧。”

紫鵑搖搖頭，道：“我還是在姑娘這邊打個頓兒，姑娘方才說自己做了個夢嗎？”黛玉點頭道：“是呀，只是醒來之後記不真了，好似有個仙女兒。”

雪雁見黛玉身子稍好，心下高興，便湊趣着說道：“真是仙女兒嗎？什麼樣子的仙女兒？有姑娘這樣好看嗎？”

紫鵑卻想了想正色說道：“這是個好夢的，姑娘夢中遇仙，醒來就神智清明，那定是神仙搭救姑娘來了，姑娘往後可真得聽三姑娘的話，放開懷抱才是，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她話中意有所指，黛玉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拉住她手微笑道：“我知道的，往後再也不會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兒人兒的傷心難過了。”她也不知如何，昏迷之前寶玉的音容樣貌總在心頭纏繞，徘徊不去，可這時醒過來竟有醍醐灌頂之感，寶玉雖然對她好，可對寶姐姐、雲妹妹，並丫鬟等人都是好的，他時時掛在嘴邊的總是往後大家要在一起，自己同他一起之時，也是眼淚多，歡笑少，過幾日他和寶姐姐成親，日後就當真放開手吧，心中有點疼，但不知如何已經沒了先前的那番刻骨銘心。

黛玉眼睛一轉，瞥到撒在床角落的幾張詩稿，紫鵑也立即覺察，臉色一變，怕黛玉見到這些又要傷心起來了，黛玉卻只淡淡的道：“紫鵑，這些拿到外頭丟了吧。”

紫鵑輕輕鬆了口氣，微微笑道：“姑娘這樣我們也放心了。”拾起地上的幾張詩稿，走出了廂房，雪雁捧來茶點給黛玉用，之後又扶黛玉躺下。

黛玉素來淺眠，只睡了一個時辰，天蒙蒙亮的時候就醒來了，斜倚床上，透過碧紗窗，瞧着外面在風中搖曳的竹子出神，又走近窗子，迎風站着。

紫鵑累了幾日，此時正趴在桌旁打着盹兒，直到第一聲雞啼時才醒，見黛玉迎風而立，馬上捧了一見淺綠色綉翠竹邊鑲狐狸毛的披風走了過去，給黛玉披上，略帶嗔怪的道：“姑娘又不好好保重身子了，若再病了，那可怎麼是好？”

黛玉轉頭展顏一笑，拉了拉披風，將自己包裹得嚴實了些，笑道：“今兒天並不冷，吹着風人也清醒了幾分。”

紫鵑扶着黛玉來到桌旁，就讓小丫頭們把早膳拿來，服侍着黛玉喝了小半碗粥，又端來梅菜餡兒的包子，黛玉只吃了半個就放下了。

用過了早膳，紫鵑又想扶黛玉上床歇一下，卻見一個小丫頭匆匆過來，道：“姑娘，二太太來瞧姑娘了。”

黛玉點點頭，坐直了身子，道：“快請二太太進來。”

那小丫頭又復出去，少頃，擁着王夫人進來，王夫人穿着一件松花色的繡花襖子，披着紫貂袍子，扶着周瑞家的就進來了，見到黛玉坐在榻旁，明顯的愣了一愣。

黛玉由紫鵑扶着起身施禮，王夫人這才一笑過去扶了她起來，兩人一同在貴妃榻上坐下，王夫人上下打量着黛玉，說道：“姑娘今兒個的氣色倒是好些了，前些天我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呢。”

黛玉淺淺一笑：“托二舅母的福，昨兒個睡了一覺，不知怎麼的身子竟舒暢多了。”

“是嗎？”王夫人一臉狐疑，“不過我怎麼聽着，姑娘昨兒個夜裏不好了？”

她這麼一說，黛玉臉上微微一冷，淡淡地道：“這個我哪裏知道？二舅母對黛玉當真關心。”

王夫人臉上頓時一僵，都是親戚，若知道了黛玉昨晚上不好，理該來探望才是的，隔了好久方道：“我也是今兒個早上才得了信，因此從從來瞧姑娘，方才不過隨便說說，姑娘可別放在心上。”

黛玉只微微點了下頭，王夫人突然一嘆：“姑娘這邊是好了，可憐我那寶玉，至今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呢，眼看着快要成親了，這事兒可怎麼好呢！”

此言一出，紫鵑的臉色頓時白了，心道：“姑娘好不容易才好的，二太太怎麼又說這話來？若姑娘想不開，再添了病？”這般想着，她不由的靠近了黛玉幾步。

王夫人說完這話，忽然又道：“我差點忘了，姑娘還不知道寶玉要成親的事吧？”嘴角泛着冷森森的笑容，直視黛玉。

黛玉淡淡掃她一眼，安慰似的拍拍紫鵑的手，道：“已經知道了，二舅母給二哥哥成親，不是就想沖一衝喜的嗎？等成親了之後，病怕也好了。”

王夫人嘆了一聲：“可他心心念念的就放不下姑娘……”

“二舅母。”黛玉聲音略高，話語中帶着不同以往的威儀，“黛玉是深閨女子，這話可不能亂說的，若讓別人聽了去，還當黛玉是個不守規矩的人呢，林家的聲譽名望可不能因這句話給毀了。”

王夫人語塞，訕訕一笑：“我不過隨口一說，其實不過是想讓姑娘去勸一勸寶玉，人大了，是該收心收心了，這不該想的事，不該見的人，也就放心吧。”

黛玉想要反唇相譏，轉念一想，寶玉就要成親了，為了他好，便做個了斷吧，也省得日後生出什麼事兒來，遂點了點頭，卻不再和王夫人多說話。

王夫人對黛玉的表現心中驚訝，敷衍的囑咐了幾句，滿懷心事的去了。

“姑娘……”她一走，紫鵑握起了黛玉的手，黛玉微笑着說沒事，心中卻想着當初傻大姐告訴自己寶玉成親的事兒，大觀園中人人都知道傻大姐是個沒心計，藏不住事兒的人，老祖宗既然想把寶玉成親的事兒瞞着自己，又怎麼會讓傻大姐這樣一個人知道呢？現在想來，一定是有人為了某個目的告訴她的，不然也不會這麼瞧，正好紫鵑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就來了，仔細思量，怕也是那人的圈套。

黛玉輕輕嘆息，纖纖玉指輕輕撫上貴妃榻上的迎枕，心中說道：“這大觀園住不得了。”

王夫人離開瀟湘館，一路進了梨香院，薛姨媽正和寶釵說這話，寶釵見王夫人來了，盈盈站起，端莊的一福身子，王夫人原本深鎖的眉頭此時微微展開，上下打量寶釵。

寶釵身穿一件粉紅暗紋牡丹的衣裳，胸前戴着金鎖兒，王夫人拉着寶釵的手，道：“我的兒，還是你這模樣兒讓人瞧着喜歡。”

寶釵微笑道：“姨娘過獎了。”

“姐姐是從瀟湘館過來的嗎？”薛姨媽性子急，一等王夫人坐下便問道，“那林姑娘差不多了嗎？”寶釵也凝神靜聽

一提這事，王夫人就恨恨：“那小妖精好着呢！”把方才去瀟湘館見到的情形說了，寶釵思量了一會兒，道：“怎麼突然好了？這可奇怪得很，若她好了，老祖宗那邊……”

“那邊有我。”王夫人想着寶釵家的萬貫家財，急忙應承，“你和寶玉的事是宮中的元春娘娘定下的，還能有什麼問題嗎？”

“元春娘娘該有個封號了吧？”王夫人算計着薛家家財，薛姨媽也想着賈府的地位。

王夫人一臉喜色：“那是自然，皇上剛剛登基，要忙的事多，我聽娘娘傳來消息，如今當日的四福晉已封了皇后，再過幾天，原先的側福晉、庶福晉也該封了，聽娘娘的意思，至少也是個妃呢！”

薛姨媽一聽臉上也有了笑容：“這是娘娘造化，也是姐姐的福分。”又笑着看寶釵，眼中露出謀算之意，寶釵也點了點頭，若非元春將要封妃，將來能得好處，她才不會答應那李代桃僵的掉包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