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請支持正版,么么么么噠~王愛娟不住地叫罵著,剛開始的時候醫護人員和警察還會勸慰兩句,但幾次被無差別攻擊后,所有人也就冷眼看着她哭鬧了。
因為是在學校里出的事,張校長馬主任等老師也過來探望,王愛娟看到張校長就好像見到紅布的瘋牛,衝上去指着老校長的鼻子就是一通亂罵,那粗鄙骯髒的言語,氣得老校長當場就厥了過去。
現場頓時一片慌亂。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周思甜猛地直起身子,她下意識地邁開腿,猶豫了一下,又把腿收了回來。
領隊的警察已經迎了上去,“醫生,病人情況怎麼樣?”
“匕首直接刺穿了病人的肺部,血雖然止住了,但病人的心肺功能在迅速下降,大概撐不過今天晚上。”醫生摘下口罩,語氣沉重地說道。
周思甜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死了,他要死了。她無數次地想過,如果世界上沒有周德清這個人該多好,但是他怎麼能死呢,怎麼能這麼死呢!
“哈哈哈哈哈,惡人有惡報,兒子你聽到沒,殺人兇手馬上就下去陪你了,到了下面,你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王愛娟的聲音尖利而刺耳。
李錚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低聲在周思甜耳邊說道:“姐,他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他不是兇手,不要讓他背着惡名死去。”
周思甜茫然地回過頭來,呆愣愣地看着李錚。李錚伸出手想要拍拍周思甜的腦袋,隨即又不動聲色地改成了拍肩膀。
身高這東西有時候真令人糟心。
“不是他。”周思甜的聲音低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我知道。”
“你信我?”周思甜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她以為沒人會相信她的。只有她一個人在場,楊開建死了,他還活着,他還偏偏是她的父親。連她自己都覺得,她說的話毫無信服力。
“我信,周思甜,告訴他們你所看到的,其他的交給我。”李錚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周思甜的名字,他眼眸柔和得好像會發光。
周思甜第一次發現,這個曾經只會發脾氣的討厭弟弟不知在何時竟已變得如此……可靠。
王愛娟還在詛咒所謂的“殺人兇手”。
周思甜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大聲道:“閉嘴!我都說了,周德清不是殺人兇手,是楊開建拿着刀想殺我,周德清是為了救我才和楊開建打起來的!”
這已經是周思甜第二次重複“證詞”了,警察們互相看看,皆不作聲。王愛娟又想衝上來,卻被周思甜一把推開。
“我沒有說謊,刀是楊開建的,他想殺我!”
“你這個賤人,我……”王愛娟尖叫着,搬起了走廊上放的木頭椅子,作勢要向周思甜砸去。
一直沉默不語的楊勝猛地將其拽了回來,“周思甜,說話要將良心。我兒子都死了,你和他再不對付,也是這麼多年的同學,你不能往死人潑髒水!而且你和周德清是直系親屬,你的證詞是不作數的。”
楊勝看向周思甜的目光里彷彿淬了毒。鄭建國搶走他生產隊隊長位置都能笑呵呵說恭喜的楊副隊長,還是第一次這麼情緒外露。
證詞不作數?周思甜完全不懂法律,她慌亂地看向李錚。
“陳隊長,昨天晚上賀志強的案子是你經手的嗎?”李錚安撫地對她笑笑,隨即轉頭對着領隊的老警察發問道。
陳軍也就是領隊的那個老警察明顯愣了一下,想必是奇怪李錚怎麼會在這時候提到賀志強的案子。
“不是,案子被縣裏接手了。”因為新廠選址在清河鎮,鹽田縣對清河鎮治安十分看重,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接手了賀志強的案子,想來這件案子也很快會被縣公安局接去。
“那我建議你可以了解一下案件進程。”
陳軍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麼意思。”
“現在是深秋,楊開建只穿着一件長袖,他的外套哪裏去了?他的袖扣又潮又皺,而且這位大媽剛剛在走廊里喊,說他兒子昨天晚上沒有回家。我姐今天六點就到了學校,楊開建已經在那裏了。我假設他在車棚里呆了一夜,那麼請問哪個正常人會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大冷天地在車棚里睡一晚上。”
“賀志強死亡的那片小樹林離楊家不遠,我建議,陳隊長你可以去比對一下楊開建刺周德清的刀和賀志強的傷口。”
“如果我的猜測失誤,那我道歉。”李錚絲毫不給人開口的機會,笑得一臉純良。
醫院走廊里靜悄悄的,警察們面面相覷,一個年輕警察突然開口道:“隊長,賀志強的傷口和周德清的傷口好像確實蠻像的。”
見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小警察乾笑兩聲:“刀嘛,長得都差不多……”
陳軍狠狠剜了小警察一眼,開口道:“案子的事,我們會查清楚。現在家屬都回去休息吧。”隨即,他神色複雜地看了周思甜一眼,“去看看他吧。”
王愛娟氣得雙目通紅,“楊勝,你倒是說話呀!你就看着他們這麼污衊你兒子!”
楊勝的手緊緊攥着推車,他雙目炯炯地盯着陳軍,“希望陳隊長能給我兒子一個交代,別讓他走也走得那麼不安心。”說著不顧王愛娟的喊叫,推着楊開建的推床向醫院外走去。
沒人看到他衣袖下顫抖的雙手,李錚的話讓他猛然想起,他昨天似乎在家門口看到過賀志強……
李錚微微垂目,“姐,去看看他吧。”
李錚敢開口“猜測”楊開建殺人,自然不僅僅是上面簡簡單單的“假設”,他剛剛就發現了,楊開建的腳底佈滿了紅褐色物質,這是泥土和血液的混合物。人體血液的顏色會隨着與空氣接觸時間增加而產生細微變化。
這種變化剛開始明顯,後面就變得微弱起來,只有李錚這種久經實驗室考驗的眼睛,才能一眼發現問題。他腳上的紅褐色物質,不可能是早上剛沾染上的。
“我……”周思甜張了張嘴,在李錚鼓勵的目光下,慢慢走進了病房。
病房裏很簡陋,四張床擺在房間四個角,兩張床空着,一張床躺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因為傷口在背後,周德清像一隻烏龜一樣趴在床上,胸口上墊着一個枕頭,艱難地呼吸着。
見到周思甜進來,他目光一亮,嘴唇動了動,終究沒發出聲音。
周思甜慢慢挪到他身邊,“你……還好嗎?”
周德清用力點點頭,開口道“我沒事。”他聲音沙啞的破敗的鼓風機。
周思甜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他快死了,為什麼還能在自己眼前若無其事地說沒事。
“你……你別哭啊!”周德清明顯慌亂起來,他想起身,但略微一動就動到了傷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周思甜立馬按住他,同時蹲了下來,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
“你別動。”
“好,我不動。”
兩人沉默了很久,周德清率先開口道:“我聽別人說,你叫周思甜,甜妞,很好聽。”
“我很感謝她,你的母親,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還肯生下你,讓你姓周。我……我很高興,我能保護你一次。這麼多年了,我也沒為你做過什麼。”
周德清說得斷斷續續,也沒什麼邏輯。
“在監獄裏聽人說,我有個女兒的時候,我很高興。天天想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好好對她。後來真的出來了,我卻不敢見你了。所以在後面偷偷跟着,是不是嚇到你了?”
周思甜強忍着淚水,用力搖頭。
“肯定嚇到了,我都看到了,那天你跑得都快摔跤了……咳咳咳”他突然猛地咳嗽起來,牽動心肺,紗布上瞬間滲出鮮血來。
路過的護士快速衝過來,“你現在不適合說話,安安靜靜地躺着!”
周德清搖頭,“我不說,就沒機會說了。十八年了……我要把話說完。”
護士啞然,看了周思甜一眼,隨即低頭離開了。
“嘿嘿,周思甜,思甜,是哪兩個字?”
周思甜伸出右手,在周德清手掌上,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周德清笑得像一個孩子,嘴裏不住念叨着,思甜,思甜。
他好奇地詢問着周思甜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你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吃飯,喜歡吃什麼,上學成績好嗎,最喜歡上什麼課。
當他聽到周思甜在學校里幾乎次次考第一后,興奮地整張臉通紅。
太陽慢慢落下,房間裏變得昏暗起來,許是因為說太久話的緣故,沒有等到晚上,周德清的氣息就變得微弱起來,醫生站在門口,並沒有上前去打擾周思甜和周德清。
而周德清,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讓周思甜叫他爸爸。
“爸!”眼見周德清的眼睛慢慢合攏,周思甜心下一慌,這聲爸爸就叫了出來。
周德清渾身顫抖起來,眼淚從其眼角流下,滴在潔白的被褥上,只是這眼睛卻永遠沒有再睜開。
“小梁先生,您還好嗎,我覺得您需要做一個全身的檢查。”徐遠東輕聲說道。
梁慧英急忙接道:“對對對,這種小破醫院肯定沒什麼好設備,小哲啊,快跟我們回去吧。這幾天真是委屈你了。”
陪同前來的院長和醫生:……
一天一夜沒好好休息過再加上高燒,李錚在躺到病床上不久后,就去和周公下棋了。然而他從來都是一個淺眠的人,在病房裏湧進一大群人後,李錚理所當然地醒了。
看着妝容精緻衣着講究的大媽,一臉“擔憂”地在梁哲面前噓寒問暖,兩個中年大叔假惺惺地笑着。那個帶眼鏡的倒是看起來正常些,不過那眼神里的優越感是什麼回事,全世界我最聰明,你們都是傻子。哪來的自信!
因為知道梁哲有自閉症的緣故,所以不管是梁氏三姐弟還是徐遠東,對着他不自覺便會放鬆戒備,這表面功夫自然就做得差了些。
梁哲是第一個發現李錚醒來的人,他伸手探了探李錚的額頭,抿着的嘴唇不由鬆了松,燒退了不少了。
“你家人來找你了。”李錚笑着開口道。梁哲的處境看起來比他想像得還要更糟,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父母還沒出現,一般只有兩個可能,一、梁哲被他的父母厭棄;二、他的父母可能根本就不在世上了。
看着那幾個自稱梁哲姑姑、叔叔的人假惺惺討好的模樣,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梁哲眼皮微微下垂,他很不喜歡李錚用“家人”這個詞來形容他們。
“一起。”梁哲輕聲說道。
李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梁哲是在邀請他一起回他家。他不由啞然失笑,對於一個初到香江的偷渡客少年,這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是李錚啊。差點就獲得諾貝爾獎的李錚啊。
“不了,能送我來醫院,我已經很感激了。如果你心裏還覺得過意不去,就幫我把醫藥費交了。”
梁哲身周的氣壓一下子就低了下來,他聽得出李錚的拒絕,不是客氣地推拒而是明確的否定。
梁哲“唰”得站了起來,面色黑沉。
梁慧英目光閃爍,她嘗試性地開口道:“小弟弟啊,我們小哲很少能和人說上話。你就跟我們回去吧,你家裏我們會去打招呼的。”
梁哲瞥了她一眼,梁慧英敏銳地感覺到,梁哲看向她的目光里居然出現了認同!這對於一心想拉攏梁哲從而進駐梁氏的梁慧英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激勵!
“就是平日裏陪小哲說說話,我們可以給你開工資,要多少你自己開口。若是你想回家,司機會送你回去,你不用有任何顧慮!”梁慧英像打了雞血一樣,向李錚細數去梁家的各種好處。
連梁暉東和梁暉澤都開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們一向精明的姐姐,沒毛病吧。一個孩子而已,梁哲喜歡的話,他們可以給他送一打,梁暉東和梁暉澤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是啊,梁哲喜歡孩子,他們家就有孩子啊!
“謝謝你,姐姐,但是我更想回自己家。”李錚笑眯眯地再次拒絕。
沒享受過二十一世紀嘴甜攻勢的梁慧英被李錚一句“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看向李錚的目光越發和善。她還想再說什麼,梁哲就突然黑着臉往門口走,全身上下無不透露着一個信息,我生氣了!
在場所有人皆是一愣,隨即也跟着呼啦啦走到了門口。
手碰到門扶手的時候,梁哲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有眼色。
“咔嚓”突然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某醫生略帶諂媚地說道:“小梁先生,門開了。”
梁哲……
“梁哲。”李錚突然開口了。
梁哲的耳朵動了動,抿住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幾乎看不到的弧度,他頭微微側了側,示意李錚說話。
李錚抬起手,向他招了招。
梁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近一分鐘,當眾人都認為小梁先生不會去理會的時候,梁哲轉身慢慢走了回去。
李錚直起身子,再次招招手。
梁哲低下了身子。
“人心難測,有些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比較好。”李錚輕聲在梁哲耳邊說道。
梁哲眼中閃過一絲暗光,他深深看了李錚一眼,沉默兩秒,點了點頭。
“不走?”
“不走。”
梁哲“嗯”了一聲,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這次他沒有停頓,人群跟着小梁先生的背影,一下子湧出了病房,很快不見了人影。
李錚心裏有些悵然若失,現在……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不是沒想過去找周思甜,然而香江這麼大,周思甜和他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偷渡客,過得肯定是躲躲藏藏的生活,怎麼找?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先給自己弄一個合理的身份,再就是實驗室。作為一隻實驗狗,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實驗室中了。這也是他拒絕梁哲的最重要原因,作為一個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五小時呆在實驗室里的資深實驗狗,他並不適合陪梁哲說說話這份“工作”。
趙SIR,也就是給梁哲和李錚做筆錄的年輕警察,邁着輕快的腳步進來,他心情很好,是他和另一個同事一起將小梁先生帶回警局的。就在剛剛,警督親自誇獎了他,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升職加薪了。
“你居然沒跟小梁先生一起走?”趙SIR顯得很驚訝。
李錚愣了一下,對哦,他為什麼不和梁哲一起走,就算不去梁家,把他帶到香江島也好啊!李錚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他的180智商一定是被狗吃了。
看着李錚變幻莫測的神色,趙SIR口中發出的愉悅的笑聲。
“好了,好人做到底,我幫你聯繫你的家人吧。”
李錚一秒鐘整理好狀態,臉上露出一個標準八顆牙齒笑容,“金鼎園1202室,戴維.安多里奧,電話XXX-XXXXXX”戴維欠了他這麼大一個人情,不拿來用用實在是可惜了。
趙SIR吃了一驚,不愧是和小梁先生在一起的少年,來頭也是不一般啊。這金鼎園雖然不似半山,是權勢和財富的代名詞,但1982年的香江,作為大英帝國的殖民地,居住着許多外國人,而金鼎園正是這些外國人中的精英聚集的地方,他們在香江的影響力可不一般啊。
“你和那位安多里奧先生是……”這少年看起來也不像是混血兒啊。
李錚眼皮也不抬地說道:“他弟弟娶了我姐姐。”
“哦,原來如此。”趙SIR一副理所當然地拿着李錚給的電話號碼出去了。
不多時,他皺着眉頭走回來。
“小弟弟,安多里奧先生去瑞士本部述職了,家裏只有他的菲佣,菲佣給了我他瑞士的聯繫方式。”瑞士啊,國際長途啊!在八十年代,打一個國際長途,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李錚揉揉眉心,他差點忘了,正是他提供的那個小技巧,使得戴維受到了瑞士本部的召見。聽戴維說,上輩子發現這個小技巧的那位因此從非洲調回了羅氏總部,李錚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如果戴維也留在了瑞士怎麼辦?
“小弟弟,小弟弟?”
李錚回神,他從胸口的襯衫上扯了一顆紐扣下來,遞給趙SIR,“這是天然白水晶,足夠抵一次長途話費了。”
他也是剛剛才發現,梁哲襯衫的紐扣居然是用天然的白水晶做成的。上輩子的李錚,到手的藥物專利費也不下數億了,也從沒穿過用天然白水晶做紐扣的襯衫,真正有錢人的世界啊……
趙SIR明顯也嚇了一跳,他一臉“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的震驚模樣,看向李錚的目光帶上了森森的羨慕嫉妒恨。
這回李錚和他一起去的通訊室,掛着吊瓶坐着輪椅去的,他可不想戴維真就留在瑞士了。他並不想換個合作夥伴。
電話接通得很順利,戴維略帶口音的倫敦腔傳入兩人耳朵。
“你好,我是戴維。”
周思甜一怔,隨即漲紅了臉,和所有靠海生活的漁家一樣,清河鎮自古以來就有女人不能上漁船的傳統。她怎麼可能會出海!
李錚從周思甜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我也不會。”
李錚從來沒有想過把船留下來。他和周思甜都不會捕魚,漁船在他們手上也只是浪費。而且他很明白,雖然今天鎮上的人大都站在他們這一邊,但那只是同情李錚年幼喪父,人們對於那些弱小的事物總是願意伸一把手,以顯示自己的強大及優越感。
然而同情是一時的,利益卻是永恆的。八二年的清河鎮雖然脫離了吃大鍋飯的時代,但生產隊還沒有解散,生產隊組織全鎮漁船出海捕魚,漁船一天收穫的海貨,自己留一半,上交生產隊一半,上交部分再由生產隊按勞動積分分配給各家各戶,這是從大鍋飯到按勞分配的一種過渡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