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轉機
第二天的戰鬥更加激烈,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算告一段落。
從半妖人和元老會發生衝突的那刻起,潛伏在城裏的人類間諜就活躍起來,他們聯絡上分散在各處的奴隸,準備配合城外的軍隊,發起一場突如其來的暴動。但是半妖人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戰爭打響以後,他們被關押在若干個臨時監獄裏,由一隊半妖人戰士嚴密看守,食物和飲水的供應非常有限,大家擠在一起,跟牲口差不多。
等待他們的將是飢餓、疾病和死亡。
但是形勢出現了轉機。據後來僥倖逃脫性命的電氣工程師富江春描述,這天深夜,半妖人的一個小頭目來到了監獄裏,說半妖人想在城內安裝一套高音廣播系統,需要有這方面經驗的工程師和技術人員,讓他們自己站出來報名。他許諾,廣播系統完工驗收合格以後,他們將被放出城去,獲得自由,重新回到人群中,但是如果有人打腫臉充胖子,一旦發覺,馬上殺死,剝去皮腌制起來,充當軍糧。
之所以判斷他是一個小頭目,是因為那些半妖人戰士對他非常恭敬,甚至懷有一種崇拜的熱誠。富江春隱約聽見他被尊稱為迪迪大人。迪迪,他記住了這個名字。
雖然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但直覺告訴富江春,這是一個難得好機會,不管是不是陷阱,值得試上一試。他第一個報名,聲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電氣工程師,有這方面的經驗。在他之後,又有十多個人類奴隸參與進來,他們有的是技術人員,有的是純熟的操作工。能夠找到這麼多合適的人選,迪迪感到非常滿意。
他們被分成三隊,在半妖人的帶領下到處搜尋着可用地材料,錄音設備,高音喇叭,音頻傳輸線,擴音器。麥克風…G城就像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細細翻尋,就能夠找到一切想要和不想要的東西。富江春甚至從一堆廢墟里找到了十來只舞廳里的彩色射燈,他覺得這可能有用,就一起帶到回去。
所有的材料都被運往鴻運大廈頂層的旋轉咖啡廳。當迪迪看到那些射燈地時候如獲至寶,他讓富江春等人把咖啡廳佈置成為一個巨大的舞台,射燈吊在屋頂,高音喇叭安裝在大廈的外面,無數音頻線和擴音器從這個舞台延伸到大街小巷。他要讓聲音響遍G城的每一個角落。
在城市的外圍,槍聲炮聲驚天動地,半妖人戰士跟敵人浴血奮戰。艱苦地守衛着根據地,在城市中心,另一場無聲地戰鬥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迪迪在跟時間賽跑,他必須在半妖人的士氣徹底敗落之前完成所有的工作。
三天以後,一套簡陋的高音廣播系統終於完工了。
“迪迪大人,這裏沒有電,我們沒辦法試音。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富江春戰戰兢兢地提醒迪迪。他有些擔心半妖人會食言。
“沒關係,今天晚上就會有電的。”
迪迪採納了周文地意見,他向駐守在城外的人類軍隊提出了交換條件,如果他們願意停戰二十四小時,並且確保G城在這段時間內用電的話。他們將釋放十七名人類奴隸,否則地話。他們將在下一輪戰鬥里沖在最前線,充當炮灰的角色。
這個條件讓陸一搏很為難,如果半妖人以那些無辜的人類作要挾,要求他們停止攻擊或者馬上撤軍,為了國家的利益,他可以馬上拒絕,哪怕犧牲他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半妖人只要求二十四小時的停戰和供電,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們在醞釀什麼陰謀?陸一搏和黃椿壽商議了半天,不敢擅自主張,於是把這一情況向軍委作了彙報。
軍委的答覆很簡單,同意他們的要求。
當天夜裏,一條又粗又長地電纜連接上G城的電網,整個城市再次亮起了***,稀稀拉拉,讓人覺得心酸。周文再次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暴風雨的夜裏,他就站在鴻運大廈頂層的旋轉咖啡廳往外望,窗外一片漆黑,一盞盞寂寥的燈光隱約可見,漸次熄滅。多麼相似地一幕,他的鼻子有些發酸,憂從中來,不可抗拒。
亢明子和迪迪都在場,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這套高音廣播系統。弓中卿依偎在周文身旁,右臂地袖子空蕩蕩的,她臉色蒼白,似乎還沒有從傷勢中完全恢復過來。“你覺得這麼做有用嗎?”她低聲問周文,試圖引開他懷念過去的思緒。
“也許吧,我不知道,不過總得試試看,有希望總比絕望來得好!”
他走上前去,伸手在麥克風上彈了彈,湊近嘴說:“大家別激動,這只是試音——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飯,專吃大壞蛋。”
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在G城的每一個角落響起,音波回蕩,每一個半妖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忍不住裂開嘴大笑起來,享受着難得的休息和放鬆。
周文關掉了麥克風,向亢明子和迪迪說:“效果很不錯,可以繼續下一步計劃了。”
迪迪朝富江春打了一個手勢,後者合上了電閘,屋頂的彩色射燈全部亮起,從各個角度照向舞台中央,不停變換着顏色。整個G城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除了***通明的鴻運大廈頂層,它像一顆璀璨的珍珠,蓋過了月光和星光,鑲嵌在黑色的天幕上。
他們想幹什麼?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族,心中都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輪到你登場了,詩詩!”
化身為蘇小靈的陳詩詩緩步登上了舞台,在燈光的照耀下,她的臉色平靜如水,沒有絲毫緊張的神情。她彷彿經受過專業的訓練。她彷彿就是為表演而生的…在舞台上,她找到了自身地價值所在。
陳詩詩打開麥克風,足尖輕輕打着拍子,柔聲清唱道:“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就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保護堅強的自己,奔跑!大步向前跑!”
“要堅強,不氣餒,那延綿不斷的感覺!奔跑!”
“在任何寂寞的時候,絕不滴下眼淚。”
“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庄大道!”
“都市的狹窄道路,一直通往故鄉去,延綿延續,我在不斷奔走。”
“故鄉…故鄉再見!奔跑!”
聲音一開始有些低微。漸漸地越來越清亮。一切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在場所有的人無不感到腦中一震,隨即沉浸在美妙地歌聲里,悵然若失,熱淚盈眶。
歌聲在他們的耳畔徘徊。提醒他們生存的勇氣,生命的價值。歌聲飛過了萬水千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縈繞回蕩。像春風一樣拂過一個個鬱悶地心靈,注入力量,使它們獲得新生和希望。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驕傲,憂傷,自豪,迷惘,失落。沉淪,激昂…所有的半妖人戰士都為之感染,為之沸騰,他們緊緊握住了手裏的鋼槍,隱隱感覺到自己已經融化成為G城的一部分。一塊磚,一片瓦。
在他們身後。是整個種族地繁榮和昌盛!
歌聲飄出了G城,在廣袤的土地上留戀徘徊。人類和妖怪族,誰都沒有對***通明的鴻運大廈發起進攻,他們靜靜地傾聽着,心中充滿了異樣地情愫。這就是他們的對手!這是一個種族的吶喊!生命,生存,故鄉,尊嚴!
G城中,鴻運大廈的旋轉咖啡廳里,周文注視着陳詩詩,眼中充滿了柔情。
二十四小時以後,迪迪兌現了最初的承諾,富江春等十七名人類被釋放,他們在軍方的引領下回到了安全的後方,接受進一步的調查和詢問。
出乎意料地是,那個歌聲嘹亮的夜晚過去后,G城依然處在停戰的狀態。人類和妖怪族似乎在思考對策,不急於發動進攻。形勢逐漸變得對半妖人有利,他們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士氣高漲,地道里的積水也全部清除乾淨了,三足龜帶領元老們挖掘出一條秘密通道,深深穿過大運河地底部,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山區里。
在這樣地形勢下,周文提出了一個看似瘋狂的想法,向遠在嶺南牯牛山的樹妖族發出友好的信號,邀請它們到G城來落腳。有了樹妖族的援兵,G城將成為一座無法攻克的城市。
亢明子對此抱懷疑態度,他聽了周文的介紹后,覺得樹妖族是不可能主動介入到戰爭中來的,它們需要的是一個和平的環境,G城正被戰火所籠罩,它們不會以身犯險。
周文回憶說:“樹妖族的首領榕樹神曾對我說過,它們迫切需要一個盟友,平等的盟友,強有力的盟友,能夠抵擋來自人類和妖怪的威脅,為它們贏得生存發展的時機,只要我能夠提供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它們願意以實質性的幫助相交換。”
“實質性的幫助?說得很含糊…”迪迪仔細思考着周文的建議,“我們的確需要幫助,我們也能夠向樹妖族提供一片肥沃的土地,但是安全,這絕對說不上。”
“死馬當成活馬醫,不妨試試看,反正我們已經有了退路。”
這才是最關鍵的,亢明子一下想通了。他笑笑說:“好吧,試試就試試,你用什麼方法跟樹妖族聯繫?它們遠在嶺南牯牛山,跟G城隔了好幾千里。”有了逃生的地道,他心情很好。
“我曾經靠翅膀飛往牯牛山,尋求樹妖族的幫助,榕樹神說這樣太引人注意了…”周文記起那一遭飛行,張開碩大無朋的熾天之翼,烈焰衝天,聲勢驚人,“於是它送給我一顆種子,說以後有事就把種子埋在土壤里,念上一小段咒語,不管相隔多遠。它都能夠跟我聯繫上。”
周文從懷裏掏出一顆油光鋥亮的種子,呈不規則的橢圓形,沉甸甸彷彿是鉛製成的,說它是鵝卵石也不為過。他走到室外,把種子埋在土壤中,低聲念了幾句咒語,音節非常古怪。聽起來就像是風掠過樹冠時發出的“嘩嘩”聲。
轉眼間,一顆翠綠的樹苗從土壤里艱難地鑽了出來,發枝開葉,茁壯成長,原本綠油油的樹榦逐漸木質化。越來越粗,枝葉像發酵一樣向四面八方舒展開去,樹冠投下地大片的陰影,遮天蔽日。到最後小小的一顆種子竟然長成為一顆十圍粗的參天大樹,佇立在S大學中。仰頭望不到樹巔,方圓百米內盡數被樹陰所覆蓋。
這是樹妖族創造的奇迹!半妖人何曾見到過這樣神奇的法術,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驚嘆不已。
周文朝亢明子和迪迪招招手,示意他們上前來。三人站在巨樹的跟前,無不感受到自身地渺小。周文深深吸了口氣,把手按在了粗糙的樹榦上,又念了幾句咒語,巨樹竟然顫抖起來,樹皮逐漸扭曲,顯現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
那是榕樹神。它用蒼涼的口氣說道:“吸血獠王周文,呼喚我有什麼事情?”
“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嗎?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看見這片肥沃地土地了嗎?我在G城,只要你們願意,樹妖族可以舉族遷移到這裏,和其他所有的生命和睦相處。永久地生活下去。”
“你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和力量,恭喜你!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的…不過這是關係我們樹妖族命運的大事。我不願意冒險。戰爭並沒有結束,據我所知,G城正處在前所未有地危機之中,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虎視眈眈,隨時都可以把你們碾得粉碎。等一切平息下來再說吧,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積蓄力量,呵呵…”
真是個老奸巨猾地傢伙!周文臉上不動聲色,繼續說下去:“你說得沒錯,G城正處在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所以我們才迫切需要你的幫助。只要你能站在我們這邊,不管結果怎樣,樹妖族都將獲得一片肥沃的土地,世代居住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不過在這之前,你們不能袖手旁觀,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等到我們度過了危機,樹妖族就不再是我們迫切需要的盟友,你將什麼都得不到!”
那張老臉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良久,榕樹神說道:“好吧,我會讓樹妖族新一代的佼佼者到G城走一趟地,助你一臂之力,他叫木華,還有一撥忠心耿耿的手下。這是我能夠做出的最大承諾了,別太貪心,也不要性急,你所希望的未來總有一天會來臨的,我相信你…”它地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滿是皺紋的老臉也隨之隱沒在樹皮里。
任務已經完成了,那棵參天巨樹迅速枯萎腐爛,化成了灰燼。什麼都沒有留下,彷彿是一場夢。亢明子和迪迪用力搖了搖腦袋,確定這一切不是幻覺,自己沒有沉浸在夢鄉里。
“你們都聽見了,榕樹神說派木華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樹妖族地法術非常高明,我想它的到來會大大減輕我們的壓力。”
“它什麼時候能到?”
周文聳聳肩說:“誰知道!我無法想像,樹妖是如何千里跋涉,最終來到G城的。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多!”
三人站在巨樹消失的地方駐足觀望,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遠處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一具形貌古怪的殘屍快步趕了過來。沒有腦袋,只剩下一具軀體,右手操斧頭,左手持盾牌,雙乳為目,肚臍為口。它朝着亢明子行了個禮。亢明子急忙問道:“形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稱作形天的殘屍含含糊糊說道:“妖怪族派了使者求見,正在北門外等候。”
亢明子怔了一下,隨口問道:“是哪一個?”
“它自稱相柳。”
相柳!三人不禁吃了一驚,相互交換着眼色。開明獸的得力幹將,最信賴的心腹,它不顧危險到G城來幹什麼?亢明子多長了一個心眼,揮揮手說:“你把它帶到鴻運大廈去,讓它稍等片刻。說我們馬上就過去。嗯…你也留在那裏,如果它包藏了什麼禍心,儘管動手除掉它!”
形天答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地趕了回去。
“這是誰?我好像從來都沒見過。”周文感應到形天體內蘊藏着無窮無盡的妖氣,它不是半妖人,而是妖怪族的一員。
“它叫形天,是遠古妖獸。不知觸犯了什麼尊貴的人物,被法寶鎮住,填塞在北海眼裏,不得脫身。有一趟我們出去打草谷,恰好經過。我取下法寶放出了它,它就奉我作主人,一直跟在我身邊。”亢明子簡單解釋了幾句,話語中不經意透露出自豪感,看來這形天的實力着實不可小覷。
一行人猜測着相柳的來意。乘吉普車來到了鴻運大廈里。果然是妖獸相柳,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神情鎮定自若。它搶先向亢明子說道:“我是受開明獸大人和飛鼠鄭蔚地委託,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相商,這關係到妖怪族和半妖人的未來。”
“開明獸和飛鼠?妖怪族什麼時候由它們倆主持了?妖王麒麟獸,還有少壯派的白虎精呢?”
相柳沉痛地說:“現在沒必要再隱瞞了,麒麟獸和白虎精已經壯烈犧牲了!”
“死了!”亢明子大吃一驚,急忙追問道,“它們是怎麼死的?”
相柳把木馬計劃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提到妖怪族自毀長城。把“繳獲”的原子彈運進了第一沙城,打算作進一步地研究,沒想到炸彈突然爆炸,把傷勢未愈的麒麟獸和白虎精炸成灰燼,妖怪族苦苦經營了數百年的第一沙城也在一瞬間夷為平地。
“原來是這樣…”亢明子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長久以來的困惑終於解開了。不管半妖人如何挑釁,麒麟獸和白虎精始終沒有露面。原來它們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幸災樂禍,肚子裏轉着念頭:“死得好,要是它們還活着,我們豈不是又多了兩個強勁的對手!”
周文咳嗽了一聲,話裏有話地問道:“剛才你說現在沒必要再隱瞞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相柳敏感地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解釋說:“為了表達我們妖怪族對半妖人地誠意,所以不再隱瞞,另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妖怪族已經順利完成了權力交替,開明獸大人和飛鼠鄭蔚確立了各自的領導地位,沒有什麼能夠動搖到這一點了。”
迪迪也笑了起來:“開誠佈公,我們很歡迎。請問閣下到這裏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相商?”
“之前我們一直認為半妖人是妖怪族的一支,試圖說服你們回到妖怪族地懷抱——事實上我們錯了,半妖人是一個獨立的種族,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我這次來,就是代表妖怪族跟你們進行談判,平等地交流和談判,尋找共同發展的契機。”
“我懂你的意思,簡單地說就是謀求共同利益,是不是這樣的?”
“是的。”相柳盯了這個叫迪迪的半妖人一眼,雖然名義上亢明子是半妖人的首領,但他跟迪迪相比似乎欠缺了一點什麼。迪迪不遜色於開明獸和鄭蔚,它意識到這一點,對自己這次肩負的任務感到不那麼樂觀。
“你怎麼看?”在外人面前,迪迪很注意給亢明子面子“你先說說看,我們之間有什麼共同地利益?”
“我們可以聯手,齊心協力消滅人類,分享這塊肥沃的土地!”
亢明子細細品味着相柳話里的分量。這的確是一個重大的轉變。
之前,妖怪族一直驕傲地認為,半妖人地祖先曾經是它們中的一分子,由於受到輻射地影響發生了變異,再加上不分青紅皂白地雜交和濫交,產下大量的混血兒,從此半妖人的身體裏就混進了人類的基因,失去了妖怪族高貴的血統,淪落成為一個卑賤的群體。
妖怪族試圖說服他們成為攻打人類陣營地排頭兵,借人類之手消滅他們。結果它們失敗了,半妖人拒絕回到妖怪族的懷抱,他們痛恨妖怪族的優越感,通過奴役和蹂躪它們來發泄自己的憤怒。現在,相柳帶來了橄欖枝,妖怪族終於認識到自身的錯誤,態度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它們承認半妖人是一個獨立的種族,跟妖怪族一樣,他們也有權力在這片土地生存,發展,繁榮。強盛!
亢明子忍不住看了迪迪一眼,他怦然心動。
“這是我們妖怪族上上下下共同地意思。”相柳補充了一句。
“合作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們打算怎麼辦?”亢明子對持久戰有了恐懼感,他的內心深處迫切需要一場巨大的勝利。
“眼下就有一個好機會,人類把四個集團軍的兵力投入到這場攻打G城地戰爭中去。我們只要出其不意,消滅他們的主力,那麼整個南方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到時候。半妖人可以優先挑選你們想要的土地,剩下的由我們妖怪族掌管,雙方繼續保持合作,再向北方出兵,直到把人類徹底消滅。”
“之後呢?”周文插了一句。
“我們將和平共處,按照各自地方式生活…”相柳迅速岔開了話題,繼續說下去:“現在討論這些為時過早,關鍵在於。我們妖怪族有合作的誠意,你們有沒有?”
亢明子猶豫了片刻,對迪迪說:“你覺得怎麼樣?”這是關係到半妖人前途的重大決斷,他必須先聽聽迪迪地意見。過去的事實證明,他的意見往往是正確的。
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迪迪也不敢擅自下決定,他笑着對相柳說:“你剛剛說到。合作是妖怪族上上下下共同的意思,同樣的,我們半妖人也必須統一思想,這很有必要。”
相柳會意,點着頭說:“我們之間的誤會很深,合作一事,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決定下來地,不知道你們需要考慮多久?我不是催促你們,實在是形勢不等人,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再想殲滅人類軍隊的主力就萬分困難了!”
“三天以後,我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
“好,我恭候佳音!”相柳起身告辭。
周文心中一動,挽留說:“你不留下來住幾天嗎?三天以後,得了一個準信再回去,省得來回跑,惹來人類軍隊生疑
“不了,開明獸大人在等我的迴音,它很性急,如果我不回去的話,情況可能有變。”
兩人地話里都暗藏骨頭,迪迪聽出了幾分苗頭,半開玩笑地說:“相柳可是開明獸的心腹親信,一天不見就想念得緊,三天不見,嘿嘿,恐怕它會率領大軍殺進城來向我們要人!”
“說笑了,哈哈…”相柳朝眾人行了個禮,大步朝外面走去,亢明子和迪迪跟在它身後,半是相送半是防範。“留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必勞師動眾。”相柳急忙阻止他們,又深深盯了周文一眼,“前幾天夜裏地歌會是你策劃的吧,真了不起!飛鼠鄭蔚說你就像當年的三十九朵金蓮花,把G城守衛得固若金湯!”
周文怔了一下,腦子裏飛快地轉着念頭,隨口說:“那是陳詩詩的功勞。”
“陳詩詩在我們眼裏只是一張可有可無的廢牌,但到了你手裏…嘖嘖,半妖人在你的領導下一定能走向繁榮和富強的,我們堅信這一點。”
亢明子和迪迪臉色都有些不自在,他們看周文的眼色里蘊藏着警惕。
相柳圓滿地完成了開明獸交給它的任務。
這次它來G城,一方面的確如它所說,向半妖人伸出了友好的橄欖枝,光憑妖怪族是無法消滅人類,為了收回這片生於茲長於茲的土地的,它們必須改變思路,尋求一個穩固的盟友。另一方面,周文的再次出現讓它們感到莫大的威脅,一旦讓他控制住半妖人,那麼妖怪族將陷入全面的被動之中,它必須在這一切尚未發生之前加以破壞,至少提醒半妖人注意。從這個意義上講,相柳肩負着反間的重任。
迪迪一邊思考着。一邊邁開大步走出了G城。城門在它的身後重重合攏,它衷心地希望妖怪族和半妖人的溝通之門千萬要保持暢通。
城市在它地身後漸漸遠去,妖怪族的營地越來越近,相柳能夠嗅到空氣里濃稠的妖氣,這讓它感到安心。但是,只一瞬間的工夫,妖氣竟然凝滯成實質。環繞在它周圍,漸漸收縮。相柳感受到巨大的危險正在迫近,一顆心狂跳起來,幾乎要衝出胸腔。它大吼一聲,現出了九頭蛇身的原形。張開血噴大口吐出裂風珠,圍繞着它的頭顱滴溜溜亂轉。
“誰?快出來!…是你嗎,周文?”
一連串古老地咒語響起,用相柳所不知道的語言,彷彿近在耳畔。又彷彿遠在天邊。那是周文,吸血獠王,他終於動手了!相柳幾乎可以肯定。它急忙把身體盤起來。拚命念動咒語,祭起裂風珠牢牢護住要害,準備迎接周文的突然襲擊。
空氣中慢慢浮現出周文的身影,淡得像一副水墨畫,隨風扭曲着。
相柳大吃一驚,驚呼道:“元神出竅,你…你竟然修鍊到這種地步!”妖怪族修鍊的最高境界,把不滅地元神暫時抽離肉體。遠隔百里,取敵人首級如探囊取物,那些古老的傳說在它腦海里一閃而過,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周文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眸,飄忽不定。他似乎在努力適應自己的存在方式,這給了相柳一線希望。它用力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裂風珠上,大喝一聲:“我以我血,換汝覺醒,疾!”話音未落,裂風珠化作一團黑影,朝周文的元神疾射而去,正對着他眉心中間地第三隻眼睛。
周文輕輕伸手一擋,裂風珠有如遇上了一層無形的阻礙,突然凝固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着,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相柳清清楚楚看見,裂風珠地表面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紋,它的心猛地一沉,不顧一切嚼碎了舌頭,把滿口血肉狠狠噴了上去,裂風珠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通體燃燒起黑色的火焰,四下里響起一片鬼哭狼嚎之聲,響徹雲霄。
周文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在說:“米粒之珠,也放光芒!”他的神情顯得很輕蔑,心念微動,伸出的手掌馬上化作三條火龍,張牙舞爪撲向裂風珠,你來我往纏鬥在一起。相柳不顧一切念動咒語,時不時噴出一口口血水,全力驅動法術,但力有所不逮,體內地妖力飛速流逝,轉眼間裂風珠上的黑焰就黯淡了許多。
周文已經失去了耐心,他的元神輕巧地繞過裂風珠,像輕風一樣拂過了相柳的身體。相柳在一瞬間失去了知覺,它低頭看見自己的皮膚被無形利爪劃開,血肉接二連三掉了下來,露出了白森森地骨骸,薄薄的一層隔膜里,心臟在跳動,腸胃在蠕動,鮮血噴出去,卻再也流不回來。它臉上流露出無窮無盡地恐懼,顫抖着抬起手爪,用力插進自己的腦子裏。
裂風珠“砰”的一聲炸開來,周文的元神漸漸變淡,消失在空氣里。
遠在幾十裡外的開明獸和鄭蔚不約而同感受到裂風珠的哀號,相柳已經罄盡全力,不惜自殘肉體,使出最厲害的法術,究竟是誰威脅到它的生命?難道又是周文?開明獸來不及招呼其它妖獸,把腳重重一跺,駕雲撲向妖氣肆虐之處。但是它還是晚了半步,相柳渾身上下只剩下森森白骨,一隻爪子穿透了自己的頭顱。究竟發生了什麼?開明獸倒抽一口冷氣,一顆心沉甸甸的,如同壓上了一塊鉛。
相柳在城外離奇地死去,死狀慘不忍睹,這消息傳回到G城,亢明子和迪迪都懷疑是周文乾的,但是他們沒有證據,周文從始至終一直跟他們呆在一起,沒有離開過半步。相柳的死對半妖人來說同樣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妖怪族伸出的橄欖枝被突然折斷了,從此兩個種族之間隔着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開明獸將滿懷仇恨,一心一意跟人類合作,拔掉眼中的這根毒刺。
十二個小時以後,進攻再度開始,並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發起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古老的城牆被夷為平地,戰士們像潮水一樣湧進城,在街頭巷尾浴血奮戰,一次次被打退,一次次又衝上來。與此同時,困在城內的奴隸們也奮不顧身,接連發動了三次暴動。他們被殘酷地鎮壓下去,鮮血染紅了大小監獄,屍體堆在城門口,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都沒有熄滅。
雙方都殺紅了眼睛,戰爭逐漸升級,人類軍隊動用了重型轟炸機和遠程火炮,把G城炸成了一片廢墟,妖怪族的戰士進行徹底的搜索,像篩子一樣把每一寸土地都篩了一遍。而半妖人躲在地下通道里,神出鬼沒,有組織地進行着游擊戰和拉鋸戰,不時突入敵人的腹地,在局部地區形成優勢兵力,吃掉他們的一兩個連。
三方的傷亡急劇攀升。
在這樣惡劣的局勢下,亢明子和迪迪開始考慮從地道撤離G城,大規模轉移到安全的山區去。但是它們遭受到又一個沉重的打擊,地道出口被嗅覺敏銳的妖怪族發現,它們在那裏埋伏了大批傀儡妖獸,如果不是周文警覺的話,半妖人將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抵抗,絕不放棄!
迪迪表面上依然對周文信任有加,但他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濃了。他甚至開始懷疑,周文居心不軌,地道的出口就是他巧妙地透露給妖怪族知道的,目的是把半妖人困在G城,這樣他才有奪權機會。
開明獸說過:“周文,你又何必趟這個渾水,放棄吧,半妖人不可能成為一支忠於你的軍事力量。”榕樹神說過:“你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和力量,恭喜你!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到的…”相柳也說過:“半妖人在你的領導下一定能走向繁榮和富強的,我們堅信這一點。”這些話背後都隱藏着一個意思,周文野心勃勃,他想把半妖人變成一支完全忠於他的軍事力量,變成他手裏的一顆棋子!
他究竟想幹什麼?
這個問題困擾着迪迪,他始終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