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陳勤森卸了阿大的手腕骨。
在幾個小弟推諉着不敢煽鄒茵臉的空隙,鄒茵已悄悄把手機從口袋裏抖落出來,她用勁把它蹭到身後,被綁起的雙手憑着觸感摁開解鎖鍵,然後撥通了陳勤森的電話。
她平時沒存陳勤森的名字,他的備註名一直是一個隨便的小點“.”,所幸排在最前面,這次倒救了一場急。不過陳勤森在看到她手機里的那個點時,原本尚可的臉色變得很無語就是。
因為地方離得近,當阿大那聲“綠帽子”話音那沒落,陳勤森就已經出現。同來的除了剛才那幾個哥們,還有何惠娟與她的男朋友鄭元城。幾個把阿大他們圍住,何惠娟就趕緊衝過來替鄒茵解了綁。
晚上的時候,陳勤森挨了老太爺還有陳茂德一頓訓。
Z城的宗族觀念很強,一個族裏一家有賺錢的門路,定會把全族的人帶着一起賺錢。因此村裏的人普遍做生意,不愛念書,能有幾個認真讀書的孩子,都是特別受偏護的。
陳宅空敞的一樓堂屋裏,木頭泛着沉朴的凝香,陳茂德諄諄的嗓音在回蕩——
“冤家宜解不宜結,上次的事情還沒解決好,你這次又卸掉他手骨頭。”
“自己惹來的事,叫人家鄒茵小妹替你下場。下回阿大再找她什麼事,以後誰來負責?”
“他倒是還敢。”陳勤森搭着一條腿坐在凳子上,胳膊掛了一點彩,管家正弓着腰給他包紮。
旁邊徐蘿蔔揉着大腿哎喲叫。陳茂德罰他做一百下青蛙跳,做不完不許站起來,他做到四十多下受不住,就把陳勤森給招了。
那天晚上的雞爪是陳勤森叉到阿大嘴裏的,阿大本來是衝著陳勤森過來,偏偏鄒茵正好站在他正前方。沒料到驚恐之下的鄒茵竟很彪悍,自己一個蒼蠅拍把阿大打悶屁,陳勤森也就水到渠成順水推舟了。
那個阿大是黃村人,背後還靠着一個在Z城混道的老大,就是個觸斗莽爭油鹽不進的野蠻仔。這件事可能還要老爺子出面,擇日和黃村的族正一起,去找那個老大來擺平,但那個老大最近在夏威夷度假,恐怕還沒那麼快。
角落的紅木樓梯旁,張氏把鄒茵拉到一邊,聲音溫柔而輕悄地問:“阿妹真的沒事?阿姨看你裙子後面帶點血的,你不用怕,出了什麼事都和阿姨講。這件事是阿森惹來的,真有個什麼損傷,我定叫他給你負責。”
鄒茵瞥了陳勤森一眼,想到網吧里的一幕,她是不要和他有交扯的。緊忙搖搖頭,說:“真沒事,是那個提前來了。本來以為還要兩三天,約好了惠娟去超市買衛生巾,沒想到。”
張氏又再確認了一遍,見鄒茵依舊十分肯定,這才安下心來,過去和陳茂德低語了幾句。
姑奶奶站在一旁劫後餘生般的拍拍胸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沒事大好。”
老太爺耳尖聽到了,就無喜無怒地說道:“君子言忠信,行篤敬,這是陳家的風骨。誰惹的事誰承擔,事情沒解決之前,鄒茵的人身安全,就交給阿森去負責。你好自為之。”
陳勤森自小在老太爺跟前見事,對他甚是謹省,聽完肅然地頷了頷首。鄒茵本想要推卻,但老爺子說一不二,說完已經拄着拐杖站起身,張氏連忙示意她噤語。
從那之後,鄒茵在很長一段的時間內,出門都得叫陳勤森陪着了。
高三年段8月7號開始補習,27號結束,中間休息五天再開學。暑假學校食堂里不供應伙食,因此還是要住家。
補習期間沒有早讀,上午八點十分上課,下午四點二十五分放學,中午一個多小時在學校宿舍里午休。那段時間,每天早上七點二十,陳勤森就準時出現在鄒茵的樓下摁喇叭,然後姑奶奶就打開門:“哦,是我們少寶來了,要不要進來用點早飯,糖糖她就來。”
姑奶奶分不清那些小弟普通話里的少保是什麼意思,她叫陳勤森從來都叫少寶,聽起來就像“小寶”之意,無端生出幾許親切來。
鄒太婆留下的體己不多,鄒茵的家只是個地皮四十幾平米的小房子,蓋了一層半。底下一層兩個屋,迎門就是小廚房,中間是樓梯間,再裏面是姑奶奶的卧房。二樓的半層是鄒茵的小房間,另外空的半層當做陽台,晒衣服,種幾盆小花草。因為房子小,用的都是木板的隔層,平時連下樓的木梯蹬蹬聲都能夠聽到。
陳勤森摁喇叭的時候,通常會往鄒茵二樓的窗戶看一眼,兩分鐘后鄒茵就下來了。
站在樓梯口的一個小掛鏡旁梳頭,她的頭髮很柔順,到肩膀上方一點的長度,平時在家放下來,要出門前便用發圈在後面綰住。胳膊隨着動作往上提,陳勤森就會在朦朧的光線中,瞥見鄒茵衫子裏露出的一彎嫩-白脊溝。
他就覺得嗓子眼干癢,有一種錯覺,想要把她從後面推倒在牆上捻住。
陳勤森便收回視線,回了姑奶奶一句:“不吃了,到地方再說。”
鄒茵從門裏走出來,姑奶奶站在門前囑咐:“一會陪少寶在校門口吃點早餐吶,他胃不好,還餓着肚子送你。”
鄒茵從6歲多起就是姑奶奶看大,對她的話一般都是聽的。
應一聲“嗯”走過去。
他的車很帥氣,是YZF日系摩托的最新款,純色的黑,質感如同一隻威猛的神獸。前座比後座略低一點,後座高高的揚起,削得窄而銳利,鄒茵爬上去都有些費力。
Z城的夏天酷熱,她一般都喜歡穿裙子,第一天坐他車沒經驗,半身裙下露出兩截小腿細細白白的,陳勤森瞥見了,嘴角一哂也不說話。
出村有一段路是下坡,他騎得很快,鄒茵就忍不住往下滑,整個人情不由衷地貼過去。聞見他身上一抹淡淡的男性香水,好聞又帶着原始的蠱惑。彼時鄒茵才發現有多尷尬,叫他半路上停下來,說要換個姿勢。
換了側坐也照樣坐不穩,又還是往下貼。馬路邊上,鄒茵臉上帶着紅云:“陳勤森,你騎慢點不可以嗎?風吹得我眼睛都看不見。”
陳勤森便諷弄地挑起他好看的眉:“騎快騎慢,還不都要蹭老子的褲-頭?是想看屌就直說。”言罷,抓過她的手在他腰肌上環住。那輛車似乎是專為情侶而設計,環住了腰倒是坐穩了,他後面也沒再調侃她。
他們誰也不提那天在網吧里的事。
每天早上七點20出發,因為不堵車,騎得快,七點五十不到就到校門口了。叫鄒茵陪着吃早點。他早上應該只洗漱了一下就出來,穿得很隨意,人本鞋,短褲,休閑散漫。鄒茵坐在他對面,就有不少路過的同年段同學往這邊看,好奇他們兩個的關係。
到下午四點二十分準時在校門口等她,看見她走出來,就閃兩下前面的車燈。
一張臉雖是十分英俊,但邪勁兒也是不掩,身邊的同學便會表情詭昧起來,笑着和她說拜拜。鄒茵在學校里是廣播員,成績好,人緣好,形象一直都很正,這時候的她腳步就不自禁有些尷尬。
陳勤森通常不會立刻就回去,在送她的第三天開始,他就按捺不住半路上拐去桌球廳了。在東圃路的拐角處剎車,然後叫鄒茵:“你進來等我幾盤,很快就好。”
這一帶什麼路子的人都有,鄒茵也不敢一個人等在外面,就只好硬着頭皮跟他走進去。
還算大的一個桌球廳,裏面謾笑聲伴着打球的嗑嗑響。那些人看見他進來,就招呼他過去押錢打球。
鄒茵坐在角落的空桌旁,乾等在那裏,唇紅齒白的,像一朵夏日百合。但他們對她一點兒也不顯意外,就好像事前打過招呼一樣,並沒人問鄒茵是陳勤森的什麼關係。鄒茵猜,他大概之前一定帶過不少,所以都見慣不怪了。
不過他們對她的態度倒是明顯正經許多,常在陳勤森上桌打球之際來找她說話。
他們會看向陳勤森說:“少保哥球技一流,上次斗球賽,附近十幾個場子都來了人。六十多桌,少保哥一個人獨戰群雄,很多女孩子興奮得尖叫,那個場面你是沒看到,很風光!”
“那當然,後面避-孕套也少不了多要一打……”旁的人插嘴搗蛋,被他煽了一腦瓜:“閉嘴,叫你胡說什麼了!”
陳勤森在那邊自顧自打球,濃眉之下的長眸瞄着球棒,顯得十分專註。聽到這裏,就會抬起頭問鄒茵:“要不要喝果汁?想喝什麼自己去拿,別光聽他們亂講。”
彼時眼睛裏除了一貫的桀驁,還有點柔和的情愫。
陳少保什麼時候討好過女人啊?
旁的便起鬨起來:“才剛開始就護得這麼緊。人家都是女管男,到你這裏倒着來,說幾句話都不捨得。”
陳勤森勾勾嘴角,也不解釋一句。周遭圍着他看球的女孩子,便向鄒茵拋來酸羨的目光。
這時候鄒茵就會催他走了。
通常打半個小時就回村,差不多到近六點的光景,路上有人看到打招呼:“少保又接鄒茵回來了。”
他就輕點下巴,踩住腳下的摩托打轉方向。
那段時間村宗族裏組織修路,祠堂每天都有做飯,陳太太張氏這邊也懶得開灶了,乾脆叫人去打幾份回來。陳勤森的車一般在陳宅里停下,反正兩個孩子一道回來,張氏也就為他們提早備了晚餐,就在陳家主宅的一樓飯廳里,陳勤森一份,鄒茵一份。
陳家的飯廳裝飾得厚朴奢華,鄒茵尚不習慣,陳勤森時有提醒她:“叉子不在那邊,要什麼我來給你拿。”
張氏和朋友在外面沙發上比對衣料,聽着裏頭靜悄悄的用餐,別家的太太就會說:“阿森最近都回來吃飯呀,很準時。”
張氏答:“是,以前不到半夜是看不到人的。”
別家太太:“有些男孩子不着家,找個會管的女孩子就規矩了。”
鄒茵每每坐在裏頭,聽了就想解釋點什麼。
但都找不到機會開口,張氏很即時地就把話略過:“哪裏,也就是最近剛好有事而已,過段時間還不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