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Chapter 72
Chapter72
掛了電話回到房間,霍先生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霍太太剛才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當然,從晏時走丟到現在,霍太太的全副心思都在找他,自然沒空關注其他。
唯一分走過她注意力的事情,就只有霍從熙從高樓墜亡這一件事。
霍從熙在用刀刺死康欣兒后,給夏清時發過一條短訊——倒也沒說什麼別的,霍從熙只是告訴夏清時,她突然就很想念過世已久的母親。
當然,那時夏清時忙着尋找晏時的下落,並沒有看見這條短訊。
等到夏清時看見這條短訊,已經是被警察請去協助調查的時候了——她是霍從熙生前聯繫的最後一個人。
先是震驚,但夏清時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對於這起案情,她並不知曉任何內情,但她將她所知道的都告訴了警察,包括霍從熙懷疑先前的那場車禍是容禹一手主導,包括霍從熙留下的那一串數字。
當然,儘管這些線索於案情的幫助並不大,但警方的調查結果還是很快便出來了。
這是一起沒有太多懸念的案件。
根據事發公寓內的監控視頻,當天下午六點,容禹的太太康欣兒來到霍從熙所在的公寓內,兩個小時后,容禹趕到事發地點。
在容禹進入公寓五分鐘后,霍從熙從十七層高的卧室窗台上墜落,現場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迹,目前已經被警方判定為自殺。
至於康欣兒……警方通報中提到,她的死亡時間被法醫初步判定為進入公寓后的十分鐘內。
換而言之就是,在康欣兒一進入公寓后,霍從熙便捅了她數刀直至她身亡。
而在接下來的近兩個小時時間內,霍從熙就在這間公寓裏,和這具屍體共處一室。
直到容禹出現,她當著他的面從十七層樓上一躍而下。
當然,容禹很快就改口供了。
警察在案發現場發現他時,他整個人一直保持着跪在窗檯前的姿勢,整個人似乎受了極大的衝擊,口中一直在不停喃喃自語。
而那時,就在這間卧室里,他懷孕兩個月的妻子,身中數刀倒在一旁的沙發上,他卻連半分關注都吝嗇給予。
那時他對着警察喃喃自語的是:“我沒有拉住她……”
只是才不過幾個小時后,在同他的私人律師見面后,容禹迅速改了口供。
據他聲稱,他當時在客廳里打電話,是在聽見巨大的動靜后才進的卧室。
當然,容禹的否認十分好理解:畢竟之前的兩個小時裏霍從熙一直好好的,卻在他進入公寓后的短時間內便跳了樓。
事發時只有他一個人在場,前一刻霍從熙才剛剛殺了他懷孕的妻子,論起作案動機來,容禹不是沒有。
更何況男女之間力氣相差懸殊,對於容禹而言,要將霍從熙扔下樓而不留下半點掙扎打鬥痕迹,不算什麼難事。
為了徹底擺脫謀殺嫌疑,“他根本沒有進卧室”自然是比“他沒有拉住她”對他更有利的證詞。
當然,容禹並沒有撒謊。
霍從熙墜樓之前,他的確打過一個時長半分鐘的電話。
有了通話記錄的印證,他的證詞看起來似乎天.衣無縫。
只是,容禹沒有料到的是,因為牽扯到經濟犯罪,從三個月前開始,經偵大隊便對他的私人電話進行了錄音。
在進入霍從熙的公寓目睹懷孕妻子慘死後,容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電話給他的助手,讓他過來清理現場。
不管從前他對霍從熙是真情還是假意,至少在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要保住她的。
當然,警方的辦案細節自然不會公佈到網上,因此,公眾對於霍從熙是否自殺,大都秉持着懷疑態度。
大家唯一能夠確認的是,在這起三角戀中,懷着孕的正室來到小三的住處,也許是會想要宣告主權,也許是想要警告小三,更可能是藉著孕婦的身份來對前不久剛流產的小三耀武揚威。
只是不管動機如何,最終死的人是正室。
先前霍從熙被曝出被容禹包養后,她的公眾形象便一落千丈。
等到後來她沉寂下去后,大眾對她的惡言才有所平息。
現在這樁惡性殺人案一出,網上關於案情的流言四起,可幾乎一邊倒的,所有人都在罵霍從熙死有餘辜。
這樣一個周旋在數個男人中間的女人,浸淫在名利場十數年,所有的光鮮都系在另一個女人的丈夫身上,所有的意氣風發背後,都是另一個女人十餘年的忍氣吞聲。
初戀和未婚夫重傷,初戀的妻子一屍兩命,只有她安然無恙。
毫髮未損的她卻因為這場唯獨避過了她一人的災禍而重新贏得男人的眷顧憐憫,懷孕的正房尋上門來,卻為她所殺。
沒有人會同情這種女人。
看到網上鋪天蓋地的誅心之論,夏清時也並沒有太大反應。
霍從熙大概是不在意這些的,夏清時這樣想道,若是在意,那麼從一開始,她便有太多的話可以辯解。
其實夏清時隱約能夠猜到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刺死康欣兒后,給她發短訊前,霍從熙曾經給自己的律師打過一個電話。
電話的內容很簡單,那便是霍從熙要求將自己名下全部財產都贈給小舒的父母。
小舒,便是厲堃那個在車禍中死去的妻子。
夏清時知道,康欣兒和那場車禍必定是脫不了干係的。
也許車禍背後的主導正是她,也許是她害死一個孕婦,一屍兩命,她卻不以為意,甚至還在霍從熙面前耀武揚威。
但她卻沒料到,這個在她面前一貫弱勢被動的女人,卻有殺人的勇氣。
夏清時與霍從熙之間的關係並不算親厚。
兩人交集不算多,可霍從熙這樣的結局就已經足夠叫她神傷……這是夏清時長到這樣大,第一次目睹身邊人的死亡。
念及此,她便愈發的擔心起了晏時來。
她根本就不敢想像,晏時被夏曉棠帶去了哪裏,如今的他又是怎樣一番處境。
就連球胖胖也在家裏鬧翻了天。
他是知道晏時哥哥自己走了的,起初他以為晏時哥哥是自己跑出去玩了。
第一天沒看到晏時哥哥,球胖胖美滋滋的將屬於晏時哥哥的那份巧克力雪糕偷偷吃了,吃過之後抹一把嘴巴,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覺得很滿足。
等到第二天還不見晏時哥哥,球胖胖便開始慌了。
他哭得淚珠滾滾的去找夏清時,說是晏時哥哥肯定是在外面迷路了,要她去把他找回來。
夏清時聽見,當下便抱着小皮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皮球不明所以,但在她的感染下,同樣“哇”的一聲,極富感情的一起哭了出來。
看着抱頭痛哭的這姐弟倆,霍先生實在是沒了辦法。
想着自家太太肚子裏還揣着他的小糖豆,哭成這樣實在是叫他的心揪得難受……
到底還是葉女士堅定,一巴掌拍斷了蠢兒子想要坦白的念頭,低聲喝道:“讓她急!現在越急到時候就演得越逼真!這你都不懂?!”
霍先生實在是不大忍心,他試圖同親媽打商量:“我看讓小皮球一個人急就挺逼真的……”
葉女士再次一巴掌拍過來:“你給我閉嘴!”
當然,比他們更等不及的,是夏父。
晏時失蹤的第三天,沈璐瑤那邊便傳來了消息,說是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晏時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哪怕有監護人同意,器官捐獻手術也是不能做的。
這台手術,沒有公立醫院敢做,但只要給足錢,還是有膽大的私立醫院敢冒着這個風險將手術接下來。
霍先生依舊是不急着將這個消息告訴自家太太的。
兩人這幾天來幾乎將全市大半的私立醫院都走了一遍,到了這天早上的時候,霍先生提前算好了時間,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是有人看見夏曉棠進出過這家醫院,懷疑夏父就住在這家醫院裏頭,將霍太太帶到了醫院來。
當然,此刻的夏曉棠還並未來到醫院。
她同晏時一道待在酒店房間裏說著話。
這麼幾天的時間下來,比起最初的瘋狂,夏曉棠冷靜了許多。
她知道自己是錯的,從一開始就知道。
可在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騙自己,夏晏時不過是個傻子,他的健康完好,難道就真的比夏父的命還重要麼?
都說生命沒有貴賤之分,可這怎麼可能?
人生來就有三六九等,他生來就是不完整的人,如果能夠讓更有意義的生命延續下去,這樣做又有什麼不對?
可夏曉棠很快便想起來了,他並非生來就是這樣的。
確切的說,是她害了他。
其實在最開始,她對他是心懷愧疚的。
在小學三年級以前,如果有誰家的孩子敢欺負晏時,那時的夏曉棠也是會為了他和別人打架的。
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後來她對他,怎麼就變成了那個樣子。
“可能是那一次吧……”夏曉棠垂下了眼睛,聲音變得很低,“你在家外面被別的小孩欺負,我本來是想要保護你的,可我一衝上去,他們就叫我……”
她的聲音愈發的低,過了很久,才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雜種。”
小孩子罵起人來,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
是夏清時。
是夏清時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母親是小三,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而她帶來的這個女兒,也並非什麼好東西。
“我又難過,又生氣。”夏曉棠的眼眶微微濕潤。
她和晏時在一起時,那些小孩便會大聲嘲笑着他們兩個是傻子哥哥和傻子妹妹。
年幼的她覺得憤怒又羞恥,轉瞬間又想起來,自己蒙受的這些羞恥中,一部分是拜他所賜,另一部分則是拜他的親生妹妹。
因此當下她便撿一塊石子,狠狠地砸在了擋在她身前、獨自面對那群不懷好意的小孩的晏時背後,她極力忍住聲音里的哭腔,只是大聲道:“大傻子!我才不是你妹妹!”
她那樣急不可耐的加入到欺負他的一派當中去,為的就是撇清和他的干係。
一個人改變,只需要很小的一件事。
夏曉棠亦是如此。
再往後,她從夏清時那裏受的所有氣,也從沒能夠從夏清時身上討回來。
經年累月,那些氣便全被她撒在了晏時身上。
夏曉棠看着面前的這個大男孩,雙眼泛紅,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哽咽:“晏時……你能原諒我嗎?”
晏時低頭坐在那裏,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地摳着衣袖上的紐扣。
夏曉棠明白過來了。
哪怕像是晏時這樣心智未開的大孩子,也是不肯原諒她從前的所作所為的。
就像晏時對如今的夏父一樣。
夏父生命垂危,他願意救他。
可這僅僅是因為晏時善良,而不是因為他還愛這個父親。
夏曉棠深吸一口氣,“晏時,對不起……”
晏時依舊溫順的垂着眼睛,不說話。
外間突然傳來門鈴聲,夏曉棠的身體一震。
是夏父的人來接晏時去醫院了!
就在這一刻,夏曉棠猛然意識到自己過去幾天所作所為的可笑之處。
她“嚯”的一下站起身來,按住晏時的肩膀,大聲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捐腎到底是什麼?”
晏時茫然的點點頭,“我知道。你和我說過的。”
“不是……”夏曉棠搖頭,“我是騙你的,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夏曉棠突然激動起來,衝著他大聲吼道:“人身上除了闌尾,沒有什麼其他地方是多餘的!你把你的第二顆腎給了別人,以後你自己身體出了問題怎麼辦?還有誰會給你一顆腎嗎?”
“你問我肚子被剖開是什麼感覺?我告訴你,就是和你見到的鴨子一樣,他們把你的腎拿走了,你原本長腎的地方就空蕩蕩的……一旦做完了手術,只要拿到了你的那顆腎,就沒有人會管你的死活了。你會被扔在手術台上,除了醫生,不會再有人多看你一眼!你的爸爸他也不會!”
晏時害怕的看着面前突然歇斯底里起來的夏曉棠。
外間的門鈴聲突然急了起來,然後是一陣急得像雨點似的敲門聲。
緊隨其後的,是房門被刷開的“滴”的一聲。
是了。
夏曉棠想起來了,他們也是有房卡的。
來人是跟在夏明泉身邊多年的張助理,更是他的心腹。
他看着夏曉棠,還是用從前的稱呼:“二小姐,都到這一步了,別再給夏先生多添事端了。”
說著,他便示意身後的保鏢將夏曉棠控制住,然後就要帶晏時走。
夏曉棠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拚命的掙扎着。
看着面前的這個大傻子,她生氣極了,含淚吼道:“你跑啊!你快跑啊!”
晏時自然是沒有跑的。
他走到夏曉棠面前,然後問:“棠棠,你說我可以救爸爸的命,這也是你騙我的嗎?”
夏曉棠不再說話,只是拚命的搖着頭,示意他不要去。
晏時伸手幫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又重複了一遍先前已經說過很多次的話:“我不怕疼的。”
***
和凌寬一道從房間裏出來,下到酒店大堂里時,肖霄沒想到在這裏居然也能見到那個大傻子。
大傻子沒瞧見她,只是跟在一個中年男人後頭,聲音頗有些可憐巴巴的:“張叔叔,我好渴啊。”
那個被他叫作“張叔叔”的人倒是十分溫和,好聲好氣的哄着他:“晏時乖,我們待會兒就要動手術了,醫生說了不能喝水的,你忍一忍,好不好?”
肖霄一聽,立刻起了滿肚子的疑問。
手術?他要動什麼手術?
那一行人已經往外走去,她腳下加快幾步,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上,身邊突然傳來輕微的冷哼聲。
是凌寬。
他斜睨着肖霄,似笑非笑的模樣:“你把我當死的了?”
肖霄反應過來,凌寬是沒瞧出晏時的不對勁來,大概只以為她是瞧見了好看的男孩子,一時失態。
肖霄突然就泄了氣。
是了,大傻子動手術,關她什麼事?不還有他那個妹妹操心么?!
沒準只是去割.包.皮呢。
對,割.包.皮而已。肖霄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這裏,肖霄心中突然又湧上來一股狠勁兒。
當初她怎麼以為的來着?
她以為夏清時那副態度,是因為覺得晏大傻子配不上她,所以才早早的切斷兩人之間的聯繫,以免大傻子受傷。
現在肖霄可算是明白過來了,在夏清時眼裏,哪有什麼她哥哥配不上的人?
夏清時分明是覺得她配不上她哥哥!
念及此,肖霄便咬牙切齒的在心裏冷笑道,一個大傻子,誰愛當寶誰就拿去當寶,她沒這福氣!更犯不上為了這個大傻子得罪金主!
當然,此刻的肖霄在心裏放話放得響亮,可不過三分鐘后,跟着凌寬進了餐廳的她,便忍不住開口道:“那個,我去上個廁所……”
凌寬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意圖,當下便面無表情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忍着。”
“喂……”肖霄弱弱的試圖反抗,“我真的急……”
他揚了揚下巴,“坐下。”
肖霄都要哭了:“那是我的一個朋友……”
凌寬冷笑一聲:“行,你今天要敢從這兒走出去,我保證,未來十年內,你的名字不會再在國內的演藝圈裏出現一次。”
肖霄不吭聲了,乖乖在他面前坐下。
她知道,凌寬並不喜歡她,此舉也絕不是因為吃醋。
他不過就是喜歡這種發號施令的感覺,喜歡別人戰戰兢兢、不敢違背他的模樣罷了。
侍應生很快過來,十分禮貌地問兩位客人需要什麼早餐。
凌寬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剛要說話,誰知剛才一直低眉順眼的肖霄,突然“嚯”的一聲站起來,一把奪過侍應生手中的玻璃水壺,然後將裏面的檸檬水“嘩啦啦”盡數倒在了對面的男人頭上。
她叉腰站着,小太妹的氣質重新顯現,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我X你個大XX,你XX真以為自己有多XX能耐是吧?老娘不XX你賺這XX的XX錢了!我滾你XX的!”
話說完,她反手一甩,玻璃水壺“啪”的一下應聲而裂,氣勢十足。
潑完金主,將金主買給自己的鉑金包扔在地上,狠命踩了兩腳后,肖霄將它撿起來,一把扣在了還在驚愕中的男人腦袋上,附送了最後一句“我X你X的”之後,飛奔出了餐廳。
不過短短五分鐘,剛才還在她眼前的大傻子這會兒已經不見了蹤影。
肖霄哆嗦着摸出手機,給夏清時打電話,聲音里還帶着新鮮的哭腔:“他他他、他怎麼了呀?要動什麼手術啊他?”
滿頭抓瞎的夏清時接到她的電話,同樣哭了出來:“你你你、你在哪裏見到晏時了?別哭了給我說話!”
一個小時后,做完全套術前準備,換好了手術服、躺上手術台正準備接受麻醉的晏時剛閉上眼睛,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紛亂腳步聲。
他睜開眼睛,一下子就看見流着眼淚朝他撲過來的清清,她的身後還跟着一群戴着大殼帽的叔叔。
為首的一個大殼帽叔叔聲音威嚴的開口:“現在我們懷疑在場所有人都涉嫌一起人體器官犯罪案件,麻煩所有人現在跟我們回局裏走一趟,手術台封存當作現場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