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 10
Chapter10
霍廷易從二樓下來的時候,霍太太已經向小葉子傳授完了大半撩漢技巧,正是一副誓要幫她拿下王蟲胖的姿態。
遠遠看見霍先生,她立刻低下頭湊近小葉子,壓低了聲音:“這是不是小葉子和舅媽之間的秘密呀?”
“嗯!”小葉子一臉堅定地點點頭,大聲道,“不告訴婷婷舅舅!”
霍廷易走過來,在小丫頭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好哇,不讓舅舅知道……你們是不是在偷偷說舅舅壞話?”
小葉子捂住嘴巴,狡黠一笑,然後一骨碌從椅子上跳下去,像只兔子般一溜煙的跑遠了。
霍廷易在先前小葉子的坐的椅子上坐下,又眯着眼睛打量着霍太太面前那一大把馬薄荷,半晌沒說話。
注意到他的視線,霍太太立即將那一大把花拿起來舉在身前,扭過身子朝向霍先生,“好不好看?”
她頗有些得意洋洋,“蟲蟲和小葉子喜歡舅媽,所以送花給舅媽。”
“好看。”霍廷易從那一束花中抽出來一支,捏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老太太折騰了三年,請了二十多個園丁師傅才養活的心頭寶……你們全給摘了?”
向來伶俐的霍太太大驚之下,一時間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你你你、你說什麼?”
霍廷易又抬頭瞧她,“你讓他們摘的?”
“當然不是!”夏清時趕緊撇清責任,“是他們自己摘的!”
話一說完,她又凄凄惶惶看一眼霍先生,聽那語氣幾乎要哭了:“那現在……我該怎麼辦呀?”
霍先生的表情同樣很嚴肅,他沉吟一聲,然後表示:“走,先去看看剩下的花怎麼樣了。”
手裏的那一大束小紅花此刻已經成了燙手山芋,夏清時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簡直是為難極了。
霍先生已經向前走遠了,霍太太沒辦法,只得拿着那一大束花,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果然,霍先生說得沒錯,葉家宅子後面是一大片花圃,裏面種滿了各色花朵,花葉繁茂,生機勃勃,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
就在這賞心悅目的花圃正中,光禿禿的缺了一大塊,而邊角處僅存的唯一一株奄奄一息的馬薄荷昭示着它的同伴們已遭毒手。
夏清時欲哭無淚:“不就是馬薄荷嗎?到處都是,怎麼就這麼名貴了?”
“誰告訴你這是馬薄荷了?”霍先生回過頭來看她一眼,神色凝重“這是雜交出來的新品種,叫瑪瑙薄荷,學名是曼塔留蘭香,在北半球根本就長不出來……你知道老太太費了多大勁才養活的嗎?”
驚懼交加的霍太太被嚇得差點腿軟,她手上一松,那一大把瑪瑙薄荷“啪嗒”一聲跌落在她腳邊。
那三個都是三歲的小傢伙,老太太不可能跟他們計較,那麼要背這個鍋的,就只剩下她了。
“走。”霍先生當機立斷地下了決斷,“現在就走,等到過年再回來,那會兒老太太大概能消一半的氣。”
過年……霍太太被嚇得臉都綠了,就差“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認識這麼多年,霍太太十分難得地在自己面前顯露出了慫相,霍先生的心情突然很愉悅。
他的唇角短暫地勾起,但很快又放下來,他一邊往回走一邊道,“我去開車,你去找Joey,動作要快。”
眼下情況危急,霍太太也顧不得和那個小傢伙之間的恩恩怨怨,當下便跑出去找人。
三個小傢伙沒跑遠,就在大院裏的操場上玩鳥,遠遠看見她,蟲蟲和小葉子都興高采烈地招呼她道:“舅媽!快來!”
夏清時走過去一把將Joey抱起來,“舅媽要帶Joey回家了,我們下次再一起玩,好不好?”
胖蟲蟲疑惑道:“舅媽,舅是你的寶寶嗎?”
夏清時愣了愣,過了好幾秒才道:“是呀,你們也是舅媽的寶寶,對不對?”
先前一直賣萌的乖巧寶貝這會兒倒是很拎得清,胖蟲蟲將一顆大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我是爸爸媽媽的寶貝,不是舅媽的寶寶。”
夏清時失笑,她摸摸兩個小傢伙的腦袋,說:“下次舅媽還請你們吃芒果。”
後面傳來兩下喇叭聲,夏清時回頭一看,正看見那輛熟悉的積架停在不遠處。
她一路抱着Joey走過去,將他放進了後座的兒童座椅里,剛要關門,卻注意到了小傢伙腿上的一點異樣。
大概是小傢伙今天下午一直在花草堆里跑來跑去,這會兒他的兩條小腿上已經密密麻麻地佈滿了無數又紅又腫的小疙瘩,有蚊子咬的包,也有小蟲子咬出來的傷口。
Joey不明所以,還仰着一張小臉眼巴巴地看着她,眼底又重新堆積起了幾分討好的笑意。
不知為何,夏清時突然很想朝他發脾氣。
不會說話,永遠這樣可憐巴巴地看着別人,現在連被蟲子咬了也不吭聲,真是個活脫脫的傻子,被人欺負也活該!
越想越生氣,可夏清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
她伸手在他的腿上重重按了一下,又沒好氣的開口:“痛不痛啊?”
小傢伙的眼裏瞬間泛起淚花,他扁了扁嘴,有豆大的一顆淚珠滾落下來。
他吸吸鼻子,抬起頭來看着夏清時,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對於這姐弟倆之間的官司,霍廷易並不多加干涉,只是下車從後備箱裏拿了藥箱出來,往夏清時手裏一塞,“你坐後面,幫他塗藥膏。”
車廂里沒有人說話,她默不作聲抬起Joey的兩條腿,搭在自己膝蓋上,然後擰開藥膏幫他塗那些紅腫傷口處。
這麼一會兒,夏清時已經冷靜下來了。
她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對Joey那樣大呼小叫——她不是在生他的氣,可她究竟是在生誰的氣,連她自己也不大明白。
回到家裏,夏清時讓保姆帶Joey去洗澡,然後又轉向了霍先生,“我們談一下。”
霍先生敏銳地察覺到,剛才她對Joey的態度已經有明顯的不同——只要不是全然的漠視,那一切就都好說。
夏清時要同他談的,的確是這件事。
她自覺十分通情達理:“他現在沒有別的去處,我同意他暫時留在這裏。”
頓了頓,她又繼續道:“但是,一旦我找到了他更適合去的地方,你要同意把他送走。”
霍廷易頗有些無奈:“沒有誰比我們更適合養他了。”
夏清時重複道:“如果我找到了他更適合去的地方,你要把他送走。”
“清時。”霍廷易的聲音也沉了下來,他凝神看着她,語氣嚴肅,“你一直恨你媽媽拋棄了你和晏時……你現在要變成你最討厭的那種人嗎?”
“我沒有!”夏清時高聲反駁,但下一秒卻有些狼狽的轉過臉去,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深呼吸好幾次,終於將情緒平復下來,“我對他沒有任何責任……況且,他不是還有你這麼個好哥哥嗎?”
說完她便看也不看霍先生,徑直上樓去了。
“啪嗒。”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是Joey,大概是剛才被抱去洗澡時忘了拿他的小皮球,這會兒他全身上下只穿了條小內褲從浴室里跑回來拿小皮球,卻在聽見大人的對話后,將手裏的小皮球失手跌落下去。
“Joey,”霍廷易走到小傢伙面前,然後蹲下來,低聲道,“其實姐姐很愛你,只是她還沒習慣,我們都等等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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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天便是夏父的六十大壽,這正是霍夏兩家長輩見面的一個好機會——初次見面,場面既不太過嚴肅,但也絕不隨意。
夫妻兩人都是一早便起來了,確認了酒店地點后,霍先生便開車去接婆婆,而夏清時也先去了一趟夏家接晏時。
也許是今天要去外面參加宴會的緣故,晏時被好好打理了一通,常年穿着的那件舊帽衫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一身嶄新的西裝。
“誰給你打的領結?都歪了。”夏清時拍拍晏時的胳膊,他立即明白過來,順從地俯下身。
夏清時將那個歪了的領結解開,又給他重新打了一遍。
她鬆開晏時,後退兩步,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確認沒有一絲差錯了,這才拍拍他,笑道:“我們晏時真帥!”
晏時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倒真真是個精神利落的漂亮小夥子。
沈璐瑤不知什麼時候上樓來了,她看看晏時,又看看夏清時,然後笑道:“清時,你看,我給晏時定做的這一身西裝還行吧?”
“嗯。”夏清時笑笑,“挺好的。”
說完她便打算牽着晏時下樓。
“哎。”沈璐瑤跟在他們身後,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那個……小霍他今天沒來啊?”
“不知道呢,我也沒見着他。”說著夏清時甚至還四下看了看,似乎是在搜尋霍廷易的身影,“沈阿姨這麼關心他,那待會兒要是見着了他,記得和我說一聲啊。”
中國人講究過九不過十,因此夏父今年的六十歲整生日並未大肆操辦,而是只請了家裏親戚坐在一起吃頓飯。
夏曉棠的男友易霄也來了,夏清時牽着晏時下樓的時候,正撞見他被夏曉棠從房間裏轟出來,樣子挺狼狽。
陡然遇見夏清時和晏時,他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打了個招呼:“清時也回家了啊。”
夏清時朝他笑笑。
不一會兒,葉真真的短訊便如預料中的發到了夏清時的手機上——
“今天易霄來你們家了嗎?”
葉真真當了易霄這麼多年的備胎,平生最大願望便是備胎轉正,前陣子聽說了易霄和夏曉棠鬧分手,因為還不敢確定這兩人是真分手還是鬧鬧小脾氣,於是便借希望能通過今天夏父的生日宴會來驗證。
要是今天這種場合易霄都不出席,那這兩人就是鐵定掰了。
夏清時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來了。”
夏家其他人都是坐司機的車過去,只有夏清時是帶着晏時自己開車過去。
宴會十二點才開始,現在時間還早,因此夏清時忙裏偷閑,半路上在一家蛋糕店前面停了車,帶着晏時進去吃雪糕。
晏時一直都很喜歡吃甜食,這會兒左手拿一個香草雪糕,右手拿一個巧克力蛋糕,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好吃!”
“你慢慢吃,別急。”夏清時一邊拿着紙巾幫他擦嘴角,一邊笑着道,“好吃就多吃點。”
晏時舔着手裏的香草雪糕,“他們說,今天還有蛋糕吃。”
“不吃他們的蛋糕,晏時吃清清買的蛋糕就好了。”
晏時重新高興起來:“嗯!”
等到酒店的時候,他們兩人果然是最晚到的。
夏清時笑吟吟的解釋:“下次還是得跟着大部隊,我就比大家晚出門了五分鐘,結果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應該讓廷易去接你們。”她的話音剛落,就插進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放着媳婦不接,來接我和她媽,這算個什麼事兒?”
夏清時循着聲音望過去,發現說話赫然正是葉老太太。
她猛然想起那一大片被糟蹋的瑪瑙薄荷,當下就驚得連冷汗都出來。
迎着老太太慈愛的目光,夏清時坐立不安,她疑心葉老太太表面上和藹可親,其實今天是來尋仇來的。
葉老太太是上上賓,整個夏家都在忙着陪她老人家說話,夏清時扭頭去看霍先生,發現他的神色自然,並無異常。
夏清時心裏納了悶,最後索性借故出了包廂,給鹿小萌打電話。
“問你件事,瑪瑙薄荷是什麼稀有的品種嗎?”
“什麼瑪瑙薄荷,沒聽過。”
“學名、學名好像是曼塔留蘭香,這個你聽過嗎?”
本碩博專業皆為植物學的鹿博士在電話那頭斬釘截鐵:“沒有這種東西。”
夏清時心裏一沉,“好,我知道了。”
曼塔留蘭香,曼塔是薄荷英文Mentha的音譯,留蘭香也是薄荷……她真是個蠢貨。
那天三個小傢伙摘的,根本就是最普通的馬薄荷!
什麼瑪瑙薄荷!什麼稀有品種!什麼養了三年才養活!分明就是霍廷易編出來嚇她的鬼話!
她回到席間的時候,沈璐瑤還在不厭其煩地同葉老太太搭話。
她大概也是真的不把易霄放在眼裏,當著他的面,她便對着葉老太太極力推銷着自己的女兒,似乎恨不得能嫁給霍廷易的是夏曉棠。
“我們家曉棠,去年碩士畢業,現在在電視台實習,就在四台,她們主任說,下半年該安排曉棠上節目了呢。”
連夏曉棠自己大概都覺得尷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將手裏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出包廂了。
沈璐瑤依舊在喋喋不休:“其實我們曉棠上學時成績可好了,她高三那會兒已經拿到了醫學院的保送,後來還是她自己想學播音,我和她爸爸拗不過她,這才讓她去學了播音。要是她去學醫,那倒也好,上個月她過生日的時候急性闌尾炎,可真是把我給嚇壞了,那會兒我就想,要是家裏有個醫生,那可就放心多了!”
其實夏清時壓根就沒聽出這句話里的破綻來,可葉老太太卻是個妙人。
聽見沈璐瑤這樣說,老太太倒也不關心夏曉棠的急性闌尾炎究竟後續如何,只是微笑着道:“上個月過生日啊?清時是什麼時候的生日來着?哎喲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你們家的這兩個寶貝女兒,清時和曉棠,究竟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啊?”
夏清時聽見,愣了半秒,然後反應過來,她埋頭藉著喝湯的姿勢偷笑。
此言一出,夏父和沈璐瑤都頓住了,臉色很不自然,倒是冷眼旁觀了一整場的姑媽,這會兒終於氣不忿,笑眯眯地在旁邊同老太太解釋道:“她們倆是同年的,清時比曉棠早出生一個月。”
這話說得不算露骨,可背後的意思卻又昭然若揭,幾乎可以算作是指着沈璐瑤的鼻子罵她是小三她的女兒是私生女了。
果然,此言一出,沈璐瑤立刻老實了下來,訕訕的笑着不敢說話。
見她終於安靜下來,老太太很滿意,然後又轉向夏父,說:“他們兩個孩子不懂事,悶不吭聲就把婚給結了,但我們大人不能由着他們這樣,婚禮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