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第四百五十七幕 流向未來的河(中

第1130章 第四百五十七幕 流向未來的河(中

“這兒是什麼地方?”天藍有點兒茫然地看着那片浮動的星光,廣闊的景象正顯得令人震撼而壯美,銀色的光輝在天際匯聚成一條線——一條懸臂,宛若銀河。

它緩慢地流轉,攝人心魄。

她回頭問道。然而這一幕對於崔希絲來說並不陌生,作為工匠,少女時常要在魔導爐的行星引擎之中窺見世界的本質,星輝交織,正是如此,如同母親手中的毛衣針,以織線編織出這世界之後的景象。

但她也從來沒設身處地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妲利爾似乎有從昏迷之中蘇醒過來的傾向,睫毛動了動,詩人小姐正將手蓋在她胸前,貓人小姐發出一陣低沉的囈語。

“這裏是以太之海。”崔希絲怔怔地開口道。她也從未來此過,至少沒有親身來過——那不過是行星引擎之中摹擬出的景象,而真正的星海,正如此刻——

謐寧浩瀚得多。

它是世界的基石,一切的原初。

方鴴雖然親口和她說過這個計劃,甚至這其中的一部分她還出了一份力,但真正來到這裏,崔希絲仍舊感到有些夢幻——她回頭去對道:“不必嘗試叫醒她,這裏是物質之外的世界,妲利爾以這個狀態進入這個世界,她在現實中沒有醒來,在這裏也不會醒過來的。”

“那我就這麼抱着她?”天藍問。

“你大可以將她放在這裏,從本質上來說,這並無區別。”崔希絲答道。

天藍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做不到那麼冷血:“……那我還是抱着她好了。”

“你帶上她其實也無所謂,物質在這個維度本是沒有重量的。”崔希絲回過頭去,正看着那天際的閃光,溫潤的光輝久久閃耀,如同一顆發光的寶石。

那是羅昊最後的光芒,他堅如鋼鐵的意志正升起一輪奪目的太陽,發出刺眼的強光——並抬起頭來看着娜爾蘇妠,這位娜迦之神——鐵衛的能力於這片空間之中毫無意義。

但意志,卻可以豎立起一面高牆。

從而令一位神祇也無法逾越。

“——以太之海是星輝的世界。”

“在那裏物質與元素不過是幻象。”

滂沱的大雨沖刷着甲板,雨水形成多變的紋理,從木板的縫隙之間漫流而過,方鴴正看着箱子與羅昊二人,開口道:“在這次事件的最後我們一定會對上娜爾蘇妠,這位神祇一定是我們最後的對手。這個計劃是為她而量身定製,當計劃開始執行之時,我需要你們拖延住這位娜迦之神一定時間……”

“拖延住娜迦之神?”羅昊反問。

方鴴對兩人輕輕點了一下頭。

雖然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在那個世界之中,鋼鐵並非堅盾,意志才是利刃。

在那裏人與神之間並非相隔天塹,一切奇迹皆有可能。

連娜爾蘇妠也不得不止步,抬頭看着面前這一幕,這個面目可憎的胖子——她蹙起眉頭來,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高牆上輕輕一敲。

蜘蛛網般的裂紋從她指尖的一點上蔓延開去,高牆猶如冰雪般瓦解,像是碎裂的玻璃,冷冽而鋒利,化作無數閃光的碎片,紛迭而下,最後消散於無。

一柄劍刃正從扭曲的空間之中刺出,直奔她面門而來,但娜爾蘇妠甚至連看都沒多看那個方向一眼,一道影子便倒飛回去,最後化作箱子的形象,少年晃了晃站了起來。

漆黑的火焰正沿着他長袍向上吞噬,黑暗至聖的力量猶如跗骨之蛆,但箱子咬緊牙關彷彿沒事人一樣,拉下尖尖的巫師帽遮住自己一半眼睛,輕輕一撣長劍。

他向前一步,再一次遁入空間的裂縫之中。

而當次元門打開,狹長的劍光再一次映入娜爾蘇妠的視野之中:

“不知死活。”

她終於被惹惱,伸手一彈,一束火星將箱子與他手中的劍一起化作飛灰。

正如同石炭的雕像,隨風而逝,化作虛無,最後只留下一道堅定不移的目光,彷彿仍存在於虛空之中——目光藏於巫師帽檐下的少年,其沉沉的視線正注視着這位娜迦之神,他手中不存在的劍刃,仍指向前方——

那甚至令娜爾蘇妠皮膚上產生了輕微的刺痛感,劍鋒彷彿至最後一刻彷彿才煙消雲散,令她不由有些訝異地抬起頭來——是什麼樣的力量驅使人倔強至此?

她不是沒有見過眾聖之選。

但那個少年好像執意要倒下在她面前。

那鋒銳的意志甚至差一點讓她產生一個幻覺,要破開她的領域,在她完美的軀體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傷口——當然,幻覺僅僅是幻覺,即便是被天平的女士和光明之主聯手拖了後腿,這些凡人還是很難傷自己分毫。

娜爾蘇妠只是有些驚訝於對方的意志。

而那個該死的胖子何嘗不是如此,高牆正在坍塌,但對方並沒有後退的意圖,對方的意志正一點一點瓦解,變得支離破碎,但仍試圖塑起最後的牆壘,並將每一片碎片重塑……

令碎片形成牆垣,令鮮血流成河川,但也仍要阻擋她向前。

從未聽說過凡人可以困住神祇,哪怕是一個片刻,一個剎那,娜爾蘇妠伸手輕輕一推,羅昊的意志世界終於完全崩塌,只是她看着那個胖子只輕蔑地看向自己,然後向自己豎起大拇指。

輕輕向下一劃。

下一刻,他便化作白光消散。

縱使看不懂那個動作的含義,但其中包含的意義已不言而喻,娜爾蘇妠的面色已完全冷了下來。

她無法相信,自己竟連幾個蟲子的意志都無法摧毀,最後不過是用絕對的力量將對方從這個世界抹去,但她殺了對方,那又如何呢?她第一次從心中對自己的計劃產生了些許的危機感。

何況羅昊與箱子雖已出局,但現場還有一個人。

“你也要學他們,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但卻擋不了我分毫?”娜爾蘇妠眯起眼睛看向一旁的阿德妮,“你以為你們能留下我,但你們低估了一位神明真正的能力。”

“你怕了,娜爾蘇妠?”阿德妮從自己身後拔出一把匕首,將那黑漆漆的匕首反握在手中,抬起頭看着這位娜迦之神,神色平靜:“的確,我們只能留下你的本體,限制不了你的投影,但那又如何呢?”

“你們知道?”

娜爾蘇妠心中微微一驚。

“我知道,但他們不一定,”阿德妮搖了搖頭:“而且我還知道,即便你只是分身降臨,我們要與你對抗的把握也是微乎其微,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我從未想過這是一種可能性。”

“明智之選,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白費功夫,”娜爾蘇妠道:“讓開,我還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但阿德妮仍然搖頭。

她舉起匕首擋在自己面前:“我和他們並不是一路人,娜爾蘇妠,我從不相信奇迹會發生——但也有人告訴我,他可以戰勝你,縱使可能性微乎其微——”

少女抬起頭來,用明亮的目光看向這位娜迦之神:“但我還是願意選擇相信他們一次。”

因為她仍會信守承諾。

七海旅團已經完成了每一個與她的約定,率光之人從不會辜負那些與他們並肩作戰的盟友,自千年之前如此。

千年之後亦是如此。

……

博物學者小姐忽然之間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身後。

從那以太紊亂的震蕩之中,她已經默默感受到什麼,在前面的帕克與愛麗莎也不由停下來,都回過身來看着她,詢問道:“怎麼了,怎麼忽然停下來?”

“羅昊死了,箱子也是,”姬塔推了一下眼鏡,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還有另一道信息,應當是阿德妮小姐的。”

愛麗莎怔了一下,走了過來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擔心,這裏是星輝的世界,以太之海,團長為我們定下的決戰戰場。這裏洋溢着星輝,是死寂區的對立面,縱使是娜爾蘇妠,也無法在這裏留下我們。”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

“要我說根本不用擔心那麼多,”帕克聳了聳肩,“我們的對手又是一位神明,該死的我為什麼要說又?而且這一次可比上一次兇險得多,在那個計劃當中,我們所有人都掛的可能。”

他將十字弓扛在自己肩上,“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步那死胖子和箱子的後塵了。”

“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愛麗莎看着這傢伙氣不打一處來。

“自我安慰有什麼意義么,”帕克撇了撇嘴道:“你看,她說不定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他話音未落,一股冰冷的氣息便降臨在空間之中,只見姬塔面色大變,立刻打開自己的魔導書,但在那之前,夜鶯小姐便已經一腳將帕帕拉爾人踹飛了出去。

帕克只感到一股巨力襲來,自己像是個滾地葫蘆一樣在星空之中滾了好幾圈,等他眼冒金星地抬起頭來,才發現娜爾蘇妠已經從空間之中降臨,這位人身蛇尾的娜迦之神正一爪向自己抓來。

那一刻帕帕拉爾人只感到自己遍體生寒,明明平日裏彷彿有千般本事,但在這裏也無從施展,彷彿身體都僵住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的巨爪向自己蓋過來。

他張大嘴巴,大腦一片空白——雖然他也算不上什麼萌新,經歷過許多危機,甚至也不是沒有和邪神、巨龍打過照面,但都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麼無助,像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那甚至並不是一種比喻,而是從物理意義上周邊的空間被完全禁錮了,令他動彈不得,甚至連發聲都變得困難起來。

而正是那一刻,姬塔已經將手放在魔導書上,並吟誦出咒語:

“王車易位!”

娜迦之神回頭看去,空間彷彿在那一刻發生錯位,博物學者小姐在霎時之間與帕帕拉爾人交換了位置,而在換位完成的一剎那,帕克終於感到自己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之下。

娜爾蘇妠看也不看姬塔一眼,立刻轉身,再一爪向帕帕拉爾人抓去,但這一次有了反應的時間,空間之中打開一道陰影的裂隙,夜鶯小姐從中一躍而出,舉起匕首便向娜爾蘇妠刺來。

“快跑!”

同時,她向帕帕拉爾人高聲喊道。

帕克這才反應過來,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只不過看到愛麗莎在半空中被娜爾蘇妠洞穿身體的場景——他打了一個哆嗦,雖然明知道夜鶯小姐並不是真死了,但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只要仍有星輝,對方就可以在這附近的某座聖殿之中復活。

但事到臨頭,他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這些該死的帶鱗的怪物——帕克看到娜爾蘇妠轉身向博物學者小姐殺去,而對方沒人保護,多半凶多吉少。

姬塔一死。

然後就輪到他了。

帕克只感到自己胸前的通訊水晶微微一閃,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博物學者小姐最後向自己發來的消息:

“帕克,意志是身軀,思維是靈敏,沿着星光的路徑向前逃,將她引到——”

那個信息戛然而止。

“多此一舉,”帕帕拉爾人忍不住跳腳:“該死的,還有多遠?”

他一邊破口大罵這該死的計劃,一邊伸手探了探自己的心口。

在那裏,一縷蒼翠的光焰正在微微跳動着。

……

崔希絲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天藍,詩人小姐一貫幸運,可這一次也難逃一劫——娜迦之神扭斷了她的脖子,讓天藍像是折翅膀的鳥兒一樣躺在地上,再無生息。

再片刻,淡淡的白光便從對方的身體上浮現了出來,看到這一幕,崔希絲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至少這個戰場是有利於他們的,娜爾蘇妠留不下他們。

只不過一想到天藍直到最後一刻還在向那位娜迦之神擠眉弄眼的,她就忍不住有些好笑,雖然這明明應當是一個嚴肅的場合,可她現在也有些嚴肅不起來了。

她後退一步,一隻手擋在胸前,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黑暗至聖。

娜爾蘇妠也正看着這個人類少女。

片刻之後,她才冷冷地開口道:“是你自己交給我,還是我親自從你身體內取出來?”

崔希絲一言不發,她當然明白,自己的任何發言在此時已無意義。

娜爾蘇妠冷哼一聲:“冥頑不靈。”

她伸出手去,輕輕一握,彷彿隔空攥住了什麼東西,令崔希絲悶哼一聲,痛苦蜷縮成了一團——而就在娜爾蘇妠握住那東西的一剎那,面色不由微微一變。

她猛地抽出手。

崔希絲胸口射出一道血箭,少女視線模糊地看到那位娜迦的神祇從自己胸口拔出那件東西——一枚閃爍着光焰的水晶碎片,她眯起眼睛,只感到視野之中正在迅速變得暗淡下去,而只有那水晶之中奪目的光輝——

顯得如此耀眼。

“海—林—水—晶!”

而娜爾蘇妠手握着那血淋淋的水晶,臉色狂變,幾乎是一字一頓念出這個名字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與翡翠之星同源的力量,那麼蒼之輝,海林水晶無疑是其中之一。

更甚至,它們本來其實都是來自於蒼翠的碎片之中,兩者本就不分彼此。

事到如今,娜爾蘇妠豈能不明白自己上了方鴴的惡當,如果對方將海林王冠的每一片都分別交給不同的人,那她怎麼能確認真正的崇高之心在誰手上?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真捨得將海林王冠分散開來,交給身邊的每一個人,那可是考林—伊休里安的至寶,凡人世界的四聖物之一,更不用說其上還潛藏着蒼之輝的秘密。

娜爾蘇妠抬起頭來,冷着臉看着那璀璨的星光——是的,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如果那個叫做奧黛絲的女人真的已經前往核心區域,並在那裏消散那個最後的以太節點,那麼她的一切謀划都將煙消雲散。

而第三禍星將至,娜迦一族已經沒有下一個三十年的時間了。

但所幸,她仍有機會。

“海林王冠,”她冷笑一聲:“也好,既然你將它當做送給我的禮物,那我就讓你們看一看,一位真正的神明的力量應當是如何的。”

……

“第三枚——”

方鴴正默默看着手中一角黯淡下去的海林王冠,希爾薇德、彌雅、謝絲塔與奧黛絲皆立於一側,看着在這一幕,幾人目光都不由微微一閃,自然明白髮生了什麼。

奧黛絲這才開口:“艾德,謝謝你們……”

方鴴搖了搖頭,七海旅團並不是為了受人感激而來,何況計劃還遠談不上成功,不過只能說開了一個頭而已。

而接下來——

才是開始。

他看着手中的海林王冠——它本身由十二支水晶構成,但其實只剩下一半,令一半則在彌雅身上,因為以太之海中並不存在真正的實體,因此這裏的王冠其實不過是蒼之輝的投影而已。

自己在出發之前將海林王冠中的三支水晶分別交給愛麗莎、姬塔與帕克,崔希絲與天藍,目的正是為了分散這位娜迦之神的注意力,眼下每一支水晶皆已送到娜爾蘇妠手上。

那麼接下來,就是收網的時間了。

他抬頭看向奧黛絲。

“天藍,帕克和崔希絲她們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接下來將由我們來引開娜爾蘇妠,”方鴴靜靜開口道:“彌雅小姐——”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希爾薇德:“還有希爾薇德,你們和我一起,我們一齊去引開娜爾蘇妠。”

狼少女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艦務官小姐目光微微一閃,也滿意地對他一笑。

方鴴這才看向女僕小姐:“謝絲塔,由你來保護奧黛絲女士,我給你一個任務,你必須寸步不離奧黛絲女士身邊。”

謝絲塔微微一怔,不由下意識抬頭看向方鴴——女僕小姐向來沉默寡言,但這會兒少有地顯得有些猶豫——她再看向奧黛絲,之前對方告訴她這片土地與她之間的關聯,但她卻很難感受到那種實感。

關於那二十年間過去的一切,自己的身世,甚至是可能存在的父母,直到此刻都縈繞於她心中,令她有些恍惚。她當然明白,自己應當是陪同對方去幹什麼。

她早已忘記了二十年前發生的所有,但那段歷史,最終也要陪同這片土地一起掩埋在這片地下的遺迹之中么?

但她早就已經習慣服從,只停頓了片刻,便輕輕點了點頭。

“奧黛絲女士可能和你沒有什麼親緣關係,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算得上是你最後的親人,謝絲塔,”方鴴卻開口道:“我希望在這最後一段計劃當中,由你來陪伴她。”

女僕小姐微微一怔,不由抬頭來看着他。

方鴴卻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他當然明白沉默寡言的女僕小姐可能並非是其本來的性格,他又看向一旁的奧黛絲:“奧黛絲女士,謝絲塔就交給你了。”

奧黛絲微微楞了一下,她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走完這最後一程,束縛於蒼翠之星的龍魂就像是她的宿命,二十年間的一切都早已煙消雲散,而昔日誌同道合的舊友們,而今也只剩下回憶。

在成為龍魂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運彷彿就已經像是一條已經固定了軌跡得河流,只能流向那個已經逝去了的明天。

她只寄希望於自己的命運,最後仍能守護那些自己所珍視的人和事物。

但奧黛絲看向謝絲塔,彷彿又看到二十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日子,一切仍舊存在,那個小女孩也仍未長大——她想到了阿德妮,自己的女兒最後並未能陪伴自己走完最後一程。

但至少是她也好。

奧黛絲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與彌雅互視一眼,最後再看向希爾薇德,艦務官小姐正輕輕向他點了點頭。

一切皆步入軌道之中——

那麼,只剩下最後點燃燈塔的瞬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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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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