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次日崔婉如便召集了一干年輕奴婢說了金珠的罪狀,下藥暗害同伴、誹謗女主人、勾引男主人等,然後宣佈將其杖二十、灌啞葯、毀容貌、發賣嶺南。
此舉狠狠震懾了別的暗懷鬼胎的美貌婢女,當然有人心裏暗罵崔婉如善妒容不得人,誰成想原本應當去軍營的三郎君卻從小書房踱步出來,親昵無比的站在了妻子身邊,拉着她的手環顧四周。
而後他冷眼俯視階下奴婢,陰惻惻的朗聲道:「按大齊律,良奸賤,良人有失體統,奴生子依舊是奴婢,想要一步登天母憑子貴的還得看我願不願意為其脫奴籍,都給我聽好了,我不願意,本將軍只愛自己妻子,從來就不樂意碰任何賤人,別跟她一樣作白日夢,否則悔不死你們!」
說罷肖陽便揮揮手讓人押着金珠扒掉褲子當眾行刑,他自己則拉着崔婉如去換了便於騎馬的胡服,出門踏青換換心情。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崔婉如頭一次正正經經的去郊遊,心中真是無限感慨,不,準確來說,讓她心情激蕩的更多是因為肖陽之前的那番話,哪怕只是一時片刻的虛情假意,也足以讓人動容。
「欸,這幾日好好玩玩,趕緊把騎術練好再學學擊鞠,隔些日子或許用得上。」肖陽懷抱崔婉如騎在高頭大馬上如此說著。
「啊?」崔婉如很是疑惑的問:「怎麽,家裏會有什麽活動?」
肖陽點頭道:「我外翁七十大壽,得回京城去,那地界不正流行擊鞠嘛,阿娘肯定會帶着你一起出門交際,可別失了我面子啊。」
一聽這消息,崔婉如頓時大驚,即便是被肖陽抱在懷中都突然滑了一下差點跌下馬去,話題跳太大了,剛才還在小院裏折騰家中的奴婢,如今馬上話題就轉到了京城去,肖陽的外翁那可是永安王,本朝爵位最高、最有地位的皇親。
哪怕是重活一世,崔婉如想到自己即將去見這樣一位貴胄心裏都隱約有些忐忑,這麽一過去就意味着自己將第一次真正邁入最上層的交際圈,再也不是圈養在家不見客的女眷。
禮儀什麽的是不是還得再學學啊,而且要讓一個單獨騎馬都還不利索的人去打馬球……崔婉如頓時苦了臉,這難度是不是太大了些呢,我能辦得到嗎?
一想到要去京城面見永安王,身為外命婦得去拜見太后、皇后,還要陪着婆母參加各種遊園會,又想到平樂郡王府上也須去拜訪,不僅要拉關係還得把握尺度不過分親近,崔婉如頓時覺得壓力巨大。
前輩子她先是被張氏刻意拘在家裏,後來又因為身分限制沒法正經出門參與交際,出門會客這事情,不是熟練工啊。
而且進入上層貴胄的交際圈後必然又會涉及到前朝派系問題,要了解各種糾結關係,還得在與人交往中長袖善舞不失了肖、崔兩家面子。
更可怕的是,崔婉如因少有參與各種活動那自然是不會那些時新的遊藝花樣,像肖陽說的騎馬擊鞠還有圍獵、蹴鞠、投壺,不管哪一樣都不會,通通都沒嘗試過,她擅長的也就是吟詩、作畫、下棋等文靜些的遊戲,可那一個貴胄圈兒卻流行各種慓悍的樂子……
「回家在屋裏練習投壺,先踢毽子再試蹴鞠,拉弓射箭這個自從嫁到肖家就一直練着,再過兩個月應該能見人了吧?那麽今日一定要學會騎馬。」崔婉如頓時給自己定下了目標,準備搞定這最首要的難題。
於是難得一次的出遊踏青,卻變成了她苦練騎馬技藝的一場酷刑。
連被逼當了一整天教習的肖陽都不由目瞪口呆的感慨,「你們兄妹其實骨子裏挺相似的,執拗、死磕、不達目的決不甘休。」
「哥哥能有個奮鬥目標不挺好嗎,他現在怎樣了?」崔婉如活動一下勞累一天後有些僵直的胳膊、腰肢,而後站在草地上拉着棗紅駿馬的韁繩,一面說話一面給牠喂着乾糧,認認真真的和坐騎交流感情。
「確實挺好,他這會兒在營里可出了大鋒頭,幾次考核都名列前茅,好多低級將領爭搶着要他歸入自己隊中,依我看這歷練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還差實戰和溫習兵書,不敢說春闈必能奪魁,但考舉人應當是不成問題。」肖陽笑着如此回答。
「舉人,還得有州縣的解試?」崔婉如一臉驚訝的望向肖陽。
「自然得有,預計在夏末時武舉的消息會公佈,秋末先在戶籍地進行選拔,而後才是來年的春闈。」肖陽理所當然的說著又奇道:「你們該不會都忘了這茬吧?怎麽可能直接就由尚書省考核,說起來,你哥哥的戶籍是落在哪兒的?」
「京城……」崔婉如一臉無奈,也就是說哥哥還得找理由在夏末之前回京城,然後才趕得上報名和解試,可問題是,「今兒是五月初二吧,已經入夏了啊,找什麽理由回去呢?若沒正當緣由父親一定不會同意。」
「這樣吧,我到京城後要行冠禮,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也沒至交好友,就請你大哥幫我托盤子當『有司』吧。」肖陽瞬間就想出了這主意,還很自得的點頭道:「嗯,理由很正當,時間正合適。」
「我還沒鬧明白呢,時間到底怎麽安排的?」崔婉如在說話的同時輕輕拍了拍小母駒的頸項,在肖陽的幫助下又上了馬,打算在回家前再蹓躂一圈。
肖陽呼哨一聲喚來了自己的黑色高頭大馬,躍馬而上緊跟在崔婉如身邊防着她出意外,而後他才侃侃解釋道:「六月下旬參加外翁壽辰,七月末我的冠禮,武舉的消息必然在這之前會公佈,時間恰恰合適,崔閣老不可能不準孫子去科考。」
「那倒是,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呢?」崔婉如最怕的其實是張氏的阻攔,比如裝病讓哥哥不能遠行之類的,必須得在武舉消息傳出來之前讓他離開,要真去了京城反倒沒事兒。
「得看天家那邊什麽意思,有了准信兒就出發,你現下就可以開始考慮隨行人員名單、收拾行李了,反正咱們是肯定得去的,就看大哥能不能跟着一路。」肖陽一面說話一面示意他的寶駒漸漸提速快行。
四郎則是肯定去不了,他戶籍是在邊地,得留在家裏準備秋季的解試,想考進士也得過了州縣的考核成為舉人才行。
「好。」崔婉如點點頭,琢磨着他們這等人家要千里迢迢的回京,確實不可能是兩個人一個小行囊的出發,僕從、護衛少說也得數百人,路上所需的衣物、用具都得幾大車,確實是該開始籌備了。
她正考慮着出行一事走神,卻突然覺得胯下有些異樣,定眼一看,自己騎着的溫順母馬居然跟在肖陽的公馬身側也開始了一溜小跑。
「欸?慢點、慢點啊。」崔婉如嚇得渾身一僵,死死捏住馬鞍不敢鬆手,至於韁繩那就算了吧,反正肖陽在自己身邊嘛,不管韁繩這馬也跑不了別的地方去。
「你放鬆些,別緊張。」肖陽哈哈大笑,一面催馬向前一面時不時的回頭照看崔婉如,引着她蹓躂到了一條淺溪邊。
等馬駒停下小跑後崔婉如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有閒情逸緻抬頭望望風景,舉目一望,只見一大片茵茵綠草叢中點綴着一簇簇的粉紫、奶白花朵,忽地一陣清風吹過,溪水蕩漾起圈圈漣漪,劍葉翠草隨風搖曳,雅緻花朵亭亭玉立間或又有清香撲鼻而至,讓人頓覺清雅異常。
「這是菖蒲吧。」崔婉如環顧四周將景色盡收眼底,不由呢喃道:「真好看,不愧為花草四雅之一,原本以為菖蒲只是尋常野花,現下看來它的風姿也不亞於蘭花、水仙和菊花,馬上就是端午了呢,正好摘點菖蒲回去掛門窗驅邪。」
「那倒不用,家裏連菖蒲酒都準備妥當了,今日得閑休沐,原本就是想帶你到此處看風景的,結果……」肖陽遺憾的攤了攤手,無奈道:「你就顧着學騎馬了,都快黃昏了才走到這裏,趕緊看啊,瞅兩眼咱就回家。」
他嘴裏這麽說著,卻扶了崔婉如翻身下馬一起走到溪邊,然後肖陽突然彎腰輕輕摘了一朵紫色小花,又攬着崔婉如肩膀認認真真的將其插到她髮髻之中,同時很是應景的低聲呢喃道:「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這是「澤陂」嗎?靠在他肩頭的美嬌娘既驚訝又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將昨夜裏的陰霾驅散了不少,這麽個純粹的武人居然也會念「詩經」呢,而且他如此之忙還能尋到這樣一個地方專程帶自己來看,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可是青天白日的在自己耳邊絮叨情詩……崔婉如臉頰不由微微一熱,趕緊環顧左右看看伺候一旁的僮僕、奴婢有沒有異樣眼神,而後她才顧左右而言他沖肖陽淺笑道:「你這麽忙,難得一次抽時間教我騎馬,自然要好好練習。」
「你指望學這一次就成一流騎手?」肖陽啞然失笑,搖頭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返京時路上還得走一個月,三千里,足夠慢慢教你了。」
也對,我真是發傻啊,都忘了路上時間長着呢,如此一想真是無語至極。
「欸,別故意打岔,你該回答什麽?」肖陽扳着崔婉如肩膀搖了搖,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情詩嘛就得一唱一諾,怎麽可能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