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小黑娃望着紫依,咧着嘴笑道:「阿寶不怕,阿寶知道阿姐會來救我的!」
杜恆言別過了身去,阿寶爬下床榻,過來勾着她的小手,默了一會道:「阿姐,其實今個和婉小娘子沒有關係,她好像也是來救我的!」如果不是婉小娘子那一聲吼,阿瓜可能已經被她們下刀子了。
紫依擰了毛巾,問阿寶:「那是珍珠?」
阿寶點頭,將她去廚房的事說了一遍,包括在靈犀閣門口看見了如非,跑到廚房,珍珠說阿瓜咬了她,說這畜牲不能留,她上去搶,就被廚娘扣住了,她氣得破口大罵,珍珠就過來扇了她耳刮子。
小黑娃說完,見阿姐臉色變了變,低着頭,搓着衣角問:「阿姐,我是不是又給你闖禍了阿?」
她是知道靈犀閣的那個小娘子才是杜家正經的小娘子,阿姐本就不受夫人待見。
杜恆言接過紫依擰好的布巾,輕輕地擦了小黑娃的臉,道:「沒有的事,阿姐自己會處理,阿寶的臉一會要上藥,阿寶一會陪阿姐用了飯,好好睡一覺!」
小黑娃乖乖地點頭。
午時廚房的事,很快便傳到了趙萱兒的耳朵里。
杜婉詞被打,不需她查,於媽媽就報到了她跟前,大致說了一番,末了道:「郡主,那小娘皮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竟敢對小主子動手,老奴一想到小主子那細嫩的麵皮,受那麼一下,心裏就堵的慌!」
於媽媽說著,掏出絹帕擦了擦眼角。
趙萱兒撫着胸口,顫着聲道:「將珍珠關進柴房裏,餓她三天,婉兒在她跟前,她都護不住!」扶着黃花梨的椅手起身道:「去靈犀閣!」
她嬌養大的女孩兒,自己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那母女兩真是她命里的孽障,一個克她,一個克她的女兒。
靈犀閣裏頭翠微正拿着濕帕子給自家主子敷臉,如非拿着小簸箕掃着地上的殘花殘葉。
趙萱兒氣沖沖地進來的時候,便見到女兒躺在大紅酸枝荷花貴妃榻上,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如非握着掃帚便跪了下去。
趙萱兒見婉婉紅腫的臉,閉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旁的於媽媽見郡主的麵皮隱隱在抽搐,沒一會兒聽主子喊了一聲:「婉婉!」
榻上半躺着的婉婉,心裏倏地一驚,忙坐了起來,一直背對着珠簾的翠微忙將濕帕子放進面盆里。
趙萱兒看着兩人手忙腳亂的模樣,不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婉婉,難道你還要幫着那小娘皮掩護?」
杜婉詞一聽娘親這語氣,忽地就有些不耐煩,「娘,是誰在你耳跟前多嘴!」說著,淡淡地看了於媽媽一眼。
於媽媽麵皮一漲,低着頭,後退了兩步。
趙萱兒見女兒情緒不對,緩了聲調道:「婉婉,你才是杜家的嫡小姐,她不過是死了娘,被我杜家收留的,竟敢欺負在你頭上!這一回便是你阿婆哭着鬧,我也得將她趕出府去!」
杜婉詞望着娘,半晌不語。
趙萱兒望着女兒冷淡的模樣,揮手讓於媽媽和小女使出去,坐在了貴妃榻上,自個用絹帕擦着眼淚,嘆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你王府的阿翁阿婆也是為你好,你是肅王府的外孫女,嫁到誰家都是低嫁!」
杜婉詞忽然覺得自個不認識眼前的娘親,木木地輕聲問道:「娘,那你當年何以執意要嫁給爹爹?」即便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室。
後面一句,杜婉詞沒有問出口。
趙萱兒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這話會從自己女兒的口裏問出來。捏着帕子的手,忽地便僵住了。
半晌,輕輕吁了口氣,面上帶了兩分寡淡的笑意:「我那日在茶樓上往下一看,你爹騎着馬跟在楊老將軍後頭,明明處在眾人之中,卻似珠玉在瓦礫間,我便一眼相中了!」
那時候她愛什麼,便能得什麼。便是良人,也是如此。
杜婉詞看着娘微漾着笑意的唇角,似乎沉醉在了回憶中,低頭撫了撫腰間繫着的白玉蝶形佩上垂着的纓絡,低低地問了一句:「娘,你也要婉婉嫁給太子嗎?」
趙萱兒輕輕握了婉詞的手:「娘聽你的,你若願意嫁便嫁,不願意嫁,便不嫁。」
趙萱兒的語調極溫婉,像七月潺潺流着的溪水,潛在了杜婉詞的心底,杜婉詞靠在她瘦削的肩上,淺淺地道了一句:「謝謝娘。」
趙萱兒抬手替婉詞撩起了兩綹垂散下來的鬢髮,「傻囡囡,你和娘說心裏話,你是不是看中了張樞相府上的小衙內?」
杜婉詞瞳孔驟縮,娘明顯是在試探她。
杜婉詞微微笑着,依在趙萱兒懷裏,喃喃道:「以前是喜歡,覺得長得真好看,可是近些日子,又覺得好像還是差了點。」抓着纓絡的手,微微緊了緊。
趙萱兒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柔聲笑道:「我們婉婉是大趙國最知書達理的女孩兒,長得又美,脾性又好,嫁給誰啊,娘都捨不得。」
趙萱兒說到這裏,話音一轉:「你王府阿婆讓你嫁給太子,也是想着你們一處長大,小的時候,你最喜歡跟着太子後頭跑,整個趙國也沒有比太子更尊貴俊美的郎君了,婉婉,你阿婆是想給你最好的。」
杜婉詞的心已然跌倒谷底,說一千,道一萬,原來娘還是希望她嫁給太子。
「娘,你們將我那般千萬般地嬌寵着長大,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因為疼愛她,希望她自由自在地、隨心所欲地活着嗎?
「王府的勢力已經讓整個朝野都忌憚,為何要犧牲女兒的姻緣?」杜婉詞頭埋在娘親的膝上,終是忍不住顫着聲問出了這一句縈繞在心頭多日的疑惑。
婉詞溫熱的淚落在她的膝上,趙萱兒眸中一涼,輕輕拍着她柔弱的背,婉詞說不喜歡張憲了,可是估摸還是喜歡的吧。
趙萱兒一想到母妃叮嚀她的話,縱使心上不忍,可是也知道騙不下去婉婉了,「婉婉,你與娘不同,十來年前,肅王府深受官家恩寵,可是,十來年,肅王府的勢力越來越大,官家早已在防範着肅王府。」
杜婉詞抬起頭,擦了眼睛,一雙略微紅腫的瑞鳳眼直直看着娘:「娘有沒有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肅王府造反呢?女兒又該置於何地?」
趙萱兒心口一跳,拿着帕子的手,忙捂了婉婉的嘴,眉目嚴厲道:「婉婉,莫要胡鬧!」
杜婉詞冷笑一聲,扭過了臉:「娘,婉婉累了,娘先回去吧!」
趙萱兒不妨婉婉會趕她走,一雙素來溫柔多情的眸子,瞬時噙了淚,握着婉婉的手道:「婉婉,娘不逼你,你若不願意,娘幫你和阿婆說,娘不逼你!」
兩行淚沿着柔~嫩的臉頰慢慢滑下,掉在脖頸里,杜婉詞點了點頭,卻是始終不曾扭過臉來。
趙萱兒起身出了靈犀閣,又忍不住駐足回頭望了眼,於媽媽在一旁小聲地問道:「主子,那明月閣那邊?」
趙萱兒眸子立即泛了一層冷色:「你去一趟肅王府找劉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