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十章婚事不能自主】

近來京城裏熱鬧,楚王妃開了一個花宴,邀了張府的衛氏、林家的王氏、李中丞府上的舒氏等諸位夫人赴宴。

等衛氏回府的時候,已經是酉時初了,夕陽落下,一輪彎月開始往枝頭上爬。

進了府門,眼看着家裏西北角的廚房上頭冒着嫋嫋炊煙,衛氏一想到今兒個楚王妃有意將壽陽郡主許給子瞻,心便微微跳。

壽陽郡主今年才十三,而子瞻今年已十七,這一、兩年內勢必要議親,楚王妃這個時候和她透露話鋒,是想捷足先登把子瞻定下來。

楚王妃願意以王府貴女許嫁,衛氏心中自是十分引以為榮,只是一想到杜府的小娘子,心裏又有了一層遲疑,今日也只以「承蒙王妃厚愛,只是家中諸事都由良人作主,妾身不敢擅專」為由搪塞了過去。

按理說王府貴女比杜府生母不明的小娘子是要好百倍的,可是一來子瞻喜歡,二來那孩子也合她眼緣。

子瞻當年早產,也虧元嬸子搭了把手,子瞻這孩子,難道天生就是要給杜家做新婿的嗎?

衛氏正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便到了正院門口。

院裏今日沒隨衛氏出去的嚴嬤嬤站在院門外頭,見她過來,忙迎上去道:「夫人,衙內等了你許多時候了,在裏頭候着呢。」

「哦?子瞻可有說是什麽事?」

嚴嬤嬤回道:「衙內見夫人不在,便自己在裏頭坐下,添了好幾回茶,也沒見他喝,想來是心裏存着事呢。」

衛氏點頭,三兩步進了廳里,便見着了一身墨蘭長袍的兒子,坐在鐵梨木的交臂椅上,略皺着眉,用銀線綉着精緻雲紋的袖口裏似乎藏着什麽東西,他修長的手時不時要輕輕回捏一下袖子,像是在確保裏頭的東西還在不在。

衛氏不由有些好笑,上前兩步問道:「子瞻,你袖子裏頭藏着什麽東西?這在家裏頭,還怕丟了不成?」她這話一出口,忽地想到自己的生辰快到了,難道是子瞻為她備了生辰禮?

可是她的生辰又不在今日,不需要急着見她啊。

衛氏這般想着,望向子瞻袖口的眼睛便帶上了兩分期待,眸子裏升了點點暖意。

待衛氏坐下,丫鬟過來倒了一杯茶,又替張憲添了些。

張憲端起黑釉兔毫茶碗,茶蓋微微向外翻,卻是不喝。

一直盯著兒子的衛氏訝然,望著兒子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收了回來,抿了一口茶,眼裏籠了一層柔和的光,笑道:「今兒個楚王妃還戲說,轉眼一、二十年便這般過去了,眼看着你們這些小崽子一個一個都大了,她膝下的壽陽郡主眼看着也有十三歲了。」

似乎意識到衛氏要說什麽,張憲忽然道:「娘,我想向阿言提親。」說著,他從袖口裏拿出一封草帖,遞給了娘親。

衛氏眸光放在那張紫色的草帖上,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子瞻,你明知道我們不會同意你這個節骨眼提親,你卻自己備好了草帖?」

草帖自來由家中長輩執筆,子瞻竟自己備好了!

張憲垂眸,眼裏泛上些許焦慮,「娘,我不能再拖了。」他沒有時間了。

論和阿言的交情,他眼下比不過林承彥,可是他知道林承彥致命的缺點在哪裏。

他的家世和他個人眼下的前程,都是頂頂好的。雖然他們同樣出生於相府,但他眼下是太子的侍讀,爹爹正當權,娘親與杜家阿婆私交甚密。林承彥爹亡故、母落髮為尼,僅依仗一位年逾古稀的阿翁,且林家阿翁致仕多年,眼下朝堂中士子一脈的新銳勢力,多是自家爹爹這些年提拔上來的。

他和林承彥的庚帖一起擺在杜家阿翁、阿婆跟前,定然是他的勝算大些。

可是,這一切都建立在阿言還沒有對林承彥有朦朧情意的前提之下,所以他必須將原有的計畫提前。

他默無聲息地守着阿言這麽些年,眼看她將要及笄,卻猛然間竄出來一隻披着羊皮的狼,看似溫軟無害,可是那日在遇仙正店一對上,他便看出來林承彥對阿言的野心。

他是在扮豬吃老虎!

衛氏眼睛看向描金房樑上一對抱着繡球的小獅子,微微吁了口氣,揉着眉,有些無力地道:「子瞻,你是在拿你的前程換一位小娘子。」

眼下太子一口氣納了五位妾室,皆是肅王府左膀右臂的女兒,京城裏到處議論紛紛,肅王府必會有所動作,子瞻這時候上去觸肅王府的逆鱗,難保肅王府不會拿子瞻來祭旗。

衛氏想到這裏,眉頭越皺越深。恆言於子瞻,也不知是福是禍。

張憲彎身,給衛氏作了一個長揖,「娘若為兒擇婦,兒希望是恆言。兒自來只有這一件事,希望能如願以償。」

衛氏見他懇求,到底是不忍心逆了他的心意,擺手道:「你知道我自來心口軟,受不得你這一套,可是子瞻,便是遲上一年半載又如何呢?我已經寫信給元嬸子,她自是心中有數的。」

張憲長久不語,一雙清冷的桃花眼突然浮上一層笑意,「娘便當兒子娶妻心切吧。」

杜恆言汪汪的杏眼瞬間出現在張憲的腦海里,有時候走路迷糊眯眼的時候,真像一頭小豹子,而被欺負的時候,又像是一隻笨拙的小鵝。

她當真以為那些蜂、蟲能讓京中的小娘子們那般怕她?都是他三不五時在後面補刀罷了。

可是,看着她那般自以為得手的高興樣子,他也覺得十分歡喜。

他守了她許多年,已經十分急切了,便是沒有林承彥,他也等不了多少時日。

這一日,杜恆言回家時猶在玩着今兒個林承彥帶過來的一個盛着水晶蝦餃的汝窯天青釉碗,聽說這釉中含有瑪瑙,故色澤青翠,釉汁飽滿瑩亮。

杜恆言暗自思量,一個廚娘她是信慕俞買得起的,可是這汝窯中的極品,他剛來京中,怎麽準備的?難道是有人在打理慕俞的飲食起居?

說起來,慕俞在烏桕巷子的宅子,她也就那一日去過一回,現在也不知道佈置得怎麽樣了,明兒個可得去看一看。

剛到明月閣,就看到裏頭的小胖墩和小黑娃正拿着一個拳頭大小的線團在逗阿瓜玩。

阿瓜休養了些時日便可以跟着小黑娃到處蹦躂,就是廚房再也不敢去了。

見到杜恆言和紫依回來,紫雲上來接過紫依背上的書篋,笑道:「主子,阿寶和小郎君玩得可高興了。」

杜恆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紫雲臉上的笑一僵,忙答道:「沒,都好了,謝主子惦記。」

杜恆言點點頭,「沒事便好,你下去多歇歇,這裏暫且不用你伺候。」

紫雲疑惑地看了眼杜恆言,見她面上笑着,道了句,「謝主子體諒。」便扭身去了明月閣西邊的廂房。

小黑娃睜着一雙亮亮的大眼睛,等紫依去廚房端點心,爬到桌上,環着杜恆言的脖子,小聲道:「阿姊,你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杜恆言訝異地點了點小黑娃的小鼻子,「你呀,哪來這麽大能耐,什麽都知道。」

小黑娃嘟嘴道:「她和紫依輪流陪你去書院,昨兒個沒去,今兒個又沒去,我問她為什麽,她說今兒個有些不舒服,可我沒見她哪不舒服,一個丫鬟哪有這般多的事。」

杜恆言見她小小年紀卻分析得頭頭是道,奇道:「阿寶,你跟誰學的?」

「我以前常在巷子裏聽婆婆、嬸嬸們嘮嗑,她們就是這樣說的,當丫鬟的要守本分。」

小胖墩也在一邊附和道:「阿寶說的在理。」

正鬧着,嘉熙堂的凌嬤嬤過來,笑呵呵地道:「小娘子,老夫人喊你過去呢。」

小胖墩抱着阿瓜,上前一步問道:「嬤嬤,阿婆找阿姊什麽事啊?」

凌嬤嬤撫掌嘆道:「喜事,喜事,小娘子過去一看便知道了。」

杜恆言笑道:「嬤嬤竟也賣起了關子,我能有什麽喜事?難不成還能撿個縣主當不成?」說著,稍微整理了衣裙,跟着凌嬤嬤去了嘉熙堂。

嘉熙堂裏頭,杜老爺子、杜老夫人和杜呈硯都在。

見杜恆言款款地過來,元氏忙招了手,喚道:「阿言,快來。」

元氏今兒個似乎格外高興,面上染了幾分喜色。

杜恆言剛準備行禮,元氏便伸手將她拉入懷裏,「我的言兒啊,你可終於有一張草帖了啊。」

杜恆言耳朵一震嗡鳴,「阿婆,你說什麽?」

元氏將桌上一張紫色的草帖遞到她手心,望着她笑道:「你的第一張草帖,張相府上小衙內的,你看看。」

杜恆言心裏忽地墜到了谷底,草帖?張憲的?定是阿婆逗她玩的。

她彎了眼,輕快地笑道:「你可嚇死言兒了,說的和真的一樣。」她一邊說著,一邊拍着胸脯。

小紫銅爐里燃着忍冬香,散着淡淡的香味。屋子裏頭十分寂靜,門外廊下的鳥雀自顧自啄着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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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小閨秀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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