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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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在牆角的綉墩草上,顯得尤為蔥翠,紅燭搖曳的剪影映在窗子上,院內安靜如斯,只有溫婉的女子聲音透過未關緊的窗欞泄了出來,“...故遠而親者,有陰德也。近而疏者,志不合也...”
“...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去而反求者,事中來也...”
“...日進前而不御者,施不合也。遙聞聲而相思者,合於謀待決事也。”
江阮坐在凳子上,披着祁燁的外衫,就着燭光翻看着手裏的書本,然後一字一句將這晦澀難懂的語句讀了出來。
屋內男子散着一頭烏髮靠在床架上,一腿搭在床下,一腿隨意的曲起放在床上,微微闔着眼眸,耳畔是女子清脆悅耳的讀書聲,整個人呈現一種慵懶的狀態。
讀書的聲音不知持續了多久,只窗外的夜色越發深了,桌上的燭火弱了起來,江阮放下書本,拿起桌上的剪刀去剪那蠟燭過長的芯子,祁燁睜開眼睛,看向她的方向,突然開口,“明日便是初三了吧。”
江阮的手抖了一下,那蠟燭發出‘刺啦’一聲,芯子去了一半,那燭火頓時亮了起來,江阮放下剪刀,低低‘嗯’了一聲。
屋內有些沉默,初三便是太子與江靜嫻大婚的日子了,也就意味着明日江阮必得往魯國公府走一趟了。
江阮起身將衣衫搭在橫杆上,脫了鞋上床,小心的避過祁燁的腿進了床里,掀開被褥蓋住自己,自嘲道,“我若去了,江靜嫻不一定不高興,我若不去,她定會以此為由頭找我的麻煩,左右是不得好的。”說到這些,江阮對太子便頗有微詞。
祁燁也曲腿上床,在她身邊躺了下來,手在被子裏握住了她的,她坐在那裏為他讀了那麼長時間的書,手有些發涼,祁燁翻身側躺着,將她另一隻手也裹在了手掌里替她暖着,“明日我讓桓兒同你一起去。”江靜嫻的態度倒還是次要的,魯國公府對她倆這樁婚事的態度才是緊要的,雖已是木已成舟,但是他還是怕她爹會為難她。
“不用,不用。”江阮忙搖頭,“桓兒一個男孩子跟着我也不方便,我連漓兒都不要帶的,左右不過半天功夫,沒什麼緊要的,讓他幫忙看鋪子吧。”祁燁心中所思所想她也明白,只是這一關早晚要過,無論是漓兒跟着她還是榕桓跟着她,都改變不了什麼的。
祁燁閉着眼睛,感受着這讓人窒息的黑暗,自他眼睛看不見后,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怨憤他的無能,即便他落魄到要住茅草屋,要去街邊測字算命討生活,都不像現在這般因為無法庇護她而覺得厭惡自己。
江阮察覺到握着自己的大手越發用力,攥的她都疼了,抬眸看過去,只見他眉頭緊鎖,似是有什麼困擾着他,周身散發著一股無奈之感。
江阮心中一動,與祁燁之間,她總覺得有種奇妙的感應,就像此時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無助與自責。
江阮掙開他握着她的手,祁燁眉頭微蹙,下一刻江阮整個人偎進了他的懷裏,祁燁感受到懷裏的溫香軟玉,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裹在了懷中,下巴抵着她的發頂,似有若無的嘆息了一聲。
這一夜,兩人都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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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日子怕是這一年當中最好的日子了,這日的天氣也很好,天還未亮,江阮便聽到了喜鵲的叫聲。
江阮坐起身,撩起紅帳往外看了一眼,感嘆,“這喜鵲果然靈性,知道今日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一大早便報喜來了。”
祁燁也坐起來,翻身下床,邊穿衣衫邊道,“不過一隻鳥,不足為信。”
江阮輕笑一聲,“你不信這些?”
祁燁整好衣衫,回眸看她,淡淡道,“信與不信大多不過巧合而已。”
巧合?江阮挑挑眉,他自己便是測字為生的,說到底也是些信與不信的事情,此時他倒說這一切都是巧合了。
江阮募得記起來當日祁燁為江靜嫻所測的字,當日江靜嫻寫了個‘凰’字,祁燁說她‘鏡花水月,大夢一場’,因而惹得江靜嫻不高興,想起這些,江阮不禁好奇,“你那日為江靜嫻所測的字是何意思?”江靜嫻今日便要嫁給太子了,日後太子是要登基做皇上的,那她便是一國之母,自然當得起這個‘凰’字,又怎麼會鏡花水月大夢一場呢?
江阮皺皺眉頭,若非日後太子會厭倦了她,將她貶斥,想來在那宮裏步步艱難,想要長久的得到太子或皇上的寵愛並不容易,許是太子日後厭倦了她,所以才是大夢一場,江阮這樣想着,便覺合情理了。
祁燁摸索着拿起她的衣衫遞給她,“測字從來不如卜卦來的準確,字只能看表面,但這江靜嫻確沒有一國之母的福分。”
江阮點點頭,這江靜嫻今時今日能夠嫁給太子,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為皇太后是魯國公的妹妹,等到皇太后故去,這形勢便不一定了,畢竟太子的母后當今的皇後娘娘與魯國公府並無太多關聯,日後,皇後娘娘定是要為了母家着想的,這太子登基后這皇后之位花落誰家還真不好說。
江阮穿着衣衫,順口道,“等你閑下來,為我也卜一卦吧。”
祁燁站在床邊,沒有焦點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黑髮散落在肩頭,聲音溫潤,“你想卜什麼?”
江阮動作頓了頓,歪着頭眼睛眨呀眨,“你這一說,倒也難住我了,卜什麼呢,卜卦,無非是前程,姻緣,財運,我不問前程,姻緣也無從問起,那不如問一問這財運?”
祁燁聞言嘴角微勾,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卜卦之人從來無法卜算自己的命運,你是我的妻,我們之間的命運是相互糾纏的,更是無從卜起了。”
江阮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芝蘭玉樹的男子,眼角緩緩綻開一抹笑容,雙手環住他的腰身,頭埋進了他的懷裏。
她是他的妻,他們是相互糾纏的,她喜歡他說的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