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祭奠

王子明那身並不合身的鱗片鐵甲救了他一命。

那個頭目的匕首雖然破開鐵甲鱗片，但是匕首刃也嵌在裏面，發不上力。王子明手中的鐵劍從他肋部捅穿，這一下算是咬了他的命。後來迴光返照，掙扎着起來又被龐煖策馬撞飛，當場斃命。

營帳內親兵在給王子明的創口抹一些綠糊糊的草藥。

“這是什麼葯？真難聞。”龐煖看那一團團綠色漿糊一樣的東西將王子明傷口處塗抹覆蓋，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將軍，這是土方。”士兵被龐煖這麼一問，有些緊張。

看到龐煖聽到“土方”的時候臉色一變，士兵連忙補充道：“俺十三歲時候被來鄉里遊獵的公子哥射穿了肩膀，俺娘郡中【五斗米道】道觀中求得符水和這個土方。真的有用。”

龐煖擔心的是王子明傷口感染，一命嗚呼，但是，現在這個醫療條件也不能指望更多了。聽這個士兵說小時候用過這土方，也只能硬着頭皮一試了。

“這次真是託了這身鐵甲的福啊。日後回到洛陽，我一定要打造一副頂級鎧甲防身。那些民夫呢？”傷口上面塗抹刺激難聞的綠色糊糊，龐煖看了都覺疼，王子明卻鎮定自若地聊天，頗有大將之風。

“都死了，沒有一個活口。十幾個人拿着匕首短刀，朝着陣型緊密的800人槍陣發起衝擊，全都被捅成了篩子。這些人都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看來是世家門閥豢養的死士。”

想起昨晚，那十幾個民夫手持短刃和匕首，朝着800人手持長矛，朴刀，大盾牌嚴陣以待的軍隊發起衝擊，竟然還格殺士兵5人。那種視死如歸的氣勢，讓人心有餘悸。

“死士?看到果然是洛陽那些門閥世家下的黑手。”

死士即敢死之勇士，這類人的培養成本極高。他們大多是是貴族選取性情冷淡的孤兒，從小進行專業訓練，培養成可以真正面對死亡，甚至享受死亡的亡命之人。畏懼死亡，是每一個人的本能，是一切生靈的天性。能坦然面對死亡，視死如歸人才非常稀有，萬金難求。

這在程善之的《擬古》詩中有體現。

“萬金買死士，一散無復還。”

親兵給王子明上完葯退下，王子明立刻綳不住了，傷口處抹上着綠油油的土方藥材，如同別點燃一樣，痛的齜牙咧嘴，手把被褥都給抓破了，身上狂冒汗虛

。王子明能抗下這個死士頭目的絕命一刺，除了因為這身鐵質鱗片鎧甲外，還有就是成為超時空將軍后的身體強化，在成為超時空將軍的一瞬間，系統就會默認給簽訂《超時空武將報名表》的生命，進行一次身體全面強化。

這次強化的程度，相當於將普通人身體強度提升到普通士兵的3倍至5倍被水平。

下午的時候，蘇烈策馬揚鞭的趕回來。

“怎麼樣？【蛇】出洞了嗎？”蘇烈翻身下馬，立刻詢問龐煖。

“成了。引蛇出洞，一網打盡。就是王子明狀態不好。”

兩人到達王子明修養的營帳，讓親兵和百夫長們退下。

一進去就聞到噁心的嘔吐氣味。

王子明半跪在地上，對着地面拋出來的土坑嘔吐。

“這是怎麼回事？”

“中午的時候，他說要巡視戰果。回來就這樣了。”龐煖說道。

中午的時候，親兵來報王子明，問他是否要親自巡視戰國，按照大漢軍功爵制的規矩，王子明有資格親自割下他手刃的死士頭目首級，作為功勛。

“他割了？”蘇烈看着吐得死去活來的王子明，問龐煖道。

“在3000士兵，2萬民夫面前，他不割也得割。回來的時候，臉色慘白。到了營帳就徹底綳不住了，已經吐了好一會兒了。”龐煖從陶罐中倒了一碗水，遞給王子明。

“我……可是我們中第一個殺敵，斬獲首級一顆的…嘔…漢軍以【斬首級功勛】為尊”王子明吐着，還忍不住炫耀一下。

王子明說的沒錯，大漢軍隊一向以軍功爵制晉陞為主要條件。

士卒能斬得敵人一顆首級，就可以獲得爵位一級及與之相應的田宅、庶子，也可以做官。斬殺的敵人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越高。如果能斬敵人首級五顆，還可以役使隸臣五家。總之，軍功的大小決定着將士們的“尊卑爵秩等級“的高低。

這套軍功爵制在漢武帝時期被逐漸完善，【賞罰并行，立功有賞，無功者罰】。

軍隊以伍為基本戰鬥單位，一伍之中如有一人戰死，其餘四人即獲罪。

如有二、三人戰死，其他人的罪名更重。

將功折罪的唯一方法是殺敵。

一人戰死，須殺敵一人。

二人戰死，須殺敵二人。

大漢和匈奴的戰爭中，大漢士兵要想得到“斬一首爵一級“的獎賞，必須是在斬殺敵人的數量中扣除了己方死亡人數之後，方能獲得。

這樣一來，士兵要想獲爵位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兩軍交戰，又是近身肉搏戰，想要在戰鬥中只斬殺敵人而自己不受損失，幾乎是不可能的。

將軍功勛統計，也是以全軍斬首數量計軍功，同時賞罰并行。

軍隊在攻城圍邑時如能斬殺敵人八千以上，野戰時如能斬殺敵人二千以上，就是全功。凡立全功的部隊，就對全軍進行賞賜。

其中將軍賞賜最重，計為首功，不過要和統帥軍隊損失的兵力懲罰相抵扣。

這也是李廣難以封侯的原因。

李廣驍勇過人，作戰勇猛，天下皆知。但生不逢時。

漢文帝時代不打匈奴，選擇和親匈奴。李廣雖然有平定七國之亂的功績，獲得赫赫威名，但是按照【軍功爵位】計算，斬獲首級遠遠不夠封侯。

等到漢武帝時代出征大漠草原，討伐匈奴的時候，李廣已經五十歲了。

又時運不濟，重要的四次大戰中，屢屢在草原戈壁中迷路導致誤期。

戰績是兩次全軍覆沒，一次迷路，一次無功而返。

按照這套【軍功爵位】制度，實在是沒有達到封侯條件。

.........

蘇烈從中嶽廟買回來不少好食材。

晚餐的伙食大為改善。

肉汁淋過的麥飯，今晚直接吃到管飽。熱騰騰的濃郁香蒜大醬湯。超大份的混合鹽菜，是用白菜，芋頭，蘿蔔，黃瓜，秋葵，腌制后攪拌混合而成。用刀切成細片的黃河鯉魚生魚片。網油包住吊上烤的一串串大豬肝包裹着韭菜。還有一頭油脂都溢出來的讓人直流口水的烤乳豬。

“今天慶賀除滅內奸，王子明手刃死士首領，位居首功！！乾杯！”蘇烈舉杯說道。

龐煖、王子明和在座的百夫長們，紛紛舉杯慶祝。

蘇烈將黃河鯉魚生魚片，沾着花椒和醬湯，吃的津津有味，他和眾人講述起昨日在中嶽廟聽到的商賈路人談話。

聽到巴蜀官位的賣家水漲船高，南陽郡的縣令官職因為戰事不利，價格暴跌。

王子明憤憤不平說道：“這樣下去，大漢帝國肯定要亡。”

百夫長張達看王子明這樣怒氣沖沖，頗為不解:“將軍，這賣官制度古來有之，並非從本朝開始。秦朝就有【粟爵粟任】之法，當今陛下賣官賣的是厲害些，但是，大漢四百年天下，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情敗亡。”

其他百夫長應和道：“是啊，只要打贏黃巾軍，清除佞臣宦官，國家自然會太平。”“我記得，在文帝時代，那個推動削藩的大儒生晁....晁錯，也是【入粟拜爵】的支持者。”慶和百夫長附和道。

“將軍喝酒吧，幾百年都這樣，不會有問題的。”百夫長王曾給王子明倒酒，笑着說道。

龐煖吃着油網烤大豬肝，喝了一碗濃郁香蒜大醬湯。一聲輕嘆：“天下大勢，王朝更替。其興盛也忽焉，其亡也勃焉。”

這些百夫長們說的都沒錯。

秦朝時候，商鞅變法中實行“粟爵粟任”，“納粟拜爵”的制度，就是以國家根據給國家交納的糧食的多少賞賜官爵。

漢朝時候，晁錯是力主“入粟拜爵”，他的這句話尤其有意思：“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

在商鞅、晁錯看來，爵位這東西是皇帝壟斷的。皇帝可以隨口創設，無窮無盡，沒有任何成本。

農民在土地上種植的糧食，是國家之根本。皇帝拿自己不費一文隨口創設的爵位，去換農民實實在在的糧食，有什麼不划算的呢？

大漢自從平定七國之亂后，納粟拜爵，拜粟拜爵就經常實行。

人們也就習以為常了。

恆帝、靈帝之前，歷代皇帝售賣的官職大多是榮譽性官職，實權官職比較少，賣官所得用於補充國庫。

例如：漢武帝時期就售賣官職，補充國庫財政的緊張，支持前線的匈奴戰爭。

而恆帝、靈帝這兩位敗家玩意兒呢？

不管實權官職，還是榮譽官職，一股腦的統統明碼標價，全部出售。就連全國最高軍事統帥——【太尉】的職位都可以賣，急功近利的短視和喪心病狂的貪婪，可見一斑。

而且，賣的都是國家官職，所得收入卻全部入自己的私庫，沒有一文錢進入國庫，這在法理上也是站不住腳。

大漢帝國，共歷二十九帝，享國四百零五年，有過貪婪的皇帝，也有過愚蠢的皇帝，但是，這片土地的百姓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有連續兩任又貪婪又愚蠢的皇帝。

周圍喧鬧着，百夫長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龐煖心中突然有些悲傷，將酒樽酒灑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祭奠這片土地不幸的人民。

祭奠那四百零五年來，那些勇敢跟隨高祖斬百蛇舉義，抗暴秦，奪天下；勤勞響應文帝景帝，男耕女織，重農桑，墾荒地。開創文景之治；一腔熱血追隨漢武帝大帝，戰四方，破匈奴；篤信道義，念及舊情，助光武帝完成光武中興，再續國運.......那些雄壯，勤勞，威武，炙熱，念舊，隱忍的大漢先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