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適才男子對戰皆是赤手空拳,拚的更多是力氣,觀看起來也更加刺激熱血。
女子卻用兵器,且兩人一時不相上下,對峙膠着。
內行人自然能看出門道,外行人卻是看不出熱鬧,一時不少文官都開始交談飲酒。
此時,忽聞殿上一靜,尚不知發生了何事的人們抬眼看去,只見塞西亞的長鞭纏住了廉如意的纖腰。
眾人皆是一驚。
廉如意卻身姿急轉,她是故意使那長鞭緊緊纏在自己的腰上,藉力旋轉着,剎那間來到塞西亞身邊。
塞西亞的鞭子尚不及收回,冰冷的劍刃已經貼上了她的脖子。
見狀,多多木吉憤怒的拍案而起。
塞西亞臉上卻不甚在意,「我輸了。」
「承讓。」廉如意拱手道。
瞬息之間反敗為勝,便是不懂門道的外行人此時也是熱血沸騰,紛紛起身喝彩。
廉欣娉略有些詫異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廉如意沖她粲然一笑,回到慕容御身邊坐好。
廉欣娉自然是不會知道,廉如意前世為成為慕容丘助力,曾苦練功夫。只以為妹妹以往與她比試時皆是有所保留的謙讓,不由得在心中嘆息,妹妹果然長大了,早就不是那個驕奢浮躁的小丫頭了。
平南朝接連兩勝,皇帝大悅。
多多木吉臉上不似剛進殿時那般狂傲,板著臉狠狠瞪了眼塞西亞,坐在一旁的阿魯保臉上浮現出隱隱擔憂的表情。
塞西亞自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她身上的氣息一直陰沉得彷佛古井深潭。
嵐昭公主此時笑着向廉如意揚了揚酒杯,像是在恭喜她一般,只是她掛在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深入眼底,她微微上挑的眼角冷厲似霜。
多多木吉不知道自己喝了幾罈子酒,此時有些頭重腳輕,暈暈乎乎的。
正如慕容御所說,平南朝的酒和烏蘭的酒大不相同,烏蘭酒口感濃烈,酒勁兒卻小,重在暖身驅寒,而他們此時所飲的香雪酒酒香馥郁,口感綿長,後勁兒極大。
多多木吉第一次有了喝醉的感覺,酒勁兒上頭,他亦有所察覺,便放下手中的酒碗,沖皇帝說道:「多謝皇帝陛下熱情款待,我們已經吃飽喝足,現下要回驛館去了。」
多多木吉原本中原話就說得不利索,這時候舌頭更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說話間還夾雜着烏蘭語。
皇帝皺眉,聽得不甚明了。
塞西亞看了皇帝一眼,揚聲將他的意思轉述。
皇帝這才點點頭,「來人,將烏蘭使者送回驛館去。」
「等一下!」多多木吉卻抬手,又說道︰「我們此次來,主要目的是為了迎親的,嵐昭公主我們已經見到了,如今便請嵐昭公主隨我們一同到驛館去吧!」
他大概也發現自己醉得舌頭都捋不直了,這句話索性便用烏蘭語說。
塞西亞皺眉看他,知道這於禮不合,不肯翻譯。
多多木吉卻似笑非笑的瞪她一眼,又低聲用烏蘭語說了句什麽,塞西亞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僵着臉將他適才的要求翻譯出來。
皇帝有些不悅,雖然嵐昭公主不過是個替代品,但怎麽說代表的也是平南朝的臉面,豈能說送出去就送出去?
嵐昭公主聞言卻起身對着皇帝盈盈下拜,「烏蘭大皇子說的有道理,嵐昭遲早要嫁到烏蘭去,早一些接觸熟悉烏蘭民風,對烏蘭有所了解,也好為朝廷和烏蘭的友好邦交做出貢獻。」
皇帝略看了嵐昭公主一眼,既然她自己都同意了,那也沒什麽好糾結的,於是抬手允了。
多多木吉目光放肆的在嵐昭公主臉上掃過,嘿嘿一笑,緩緩站起,還未邁步,卻是身子一晃,一旁宮人要上前攙扶,他還一把推開,搖搖晃晃的走上前。
「我在驛館等着公主大駕。」說完,他大搖大擺的向殿外走去。
塞西亞沉着臉,也站起身向外走去,路過弟弟阿魯保身邊的時候她放慢了腳步,微微瞥了他一眼,但阿魯保還來不及說什麽,她又提步追着多多木吉走了出去。
烏蘭的侍從也走了一大半,剩下十幾人都喝得有點醉了,談笑說話甚是放肆,不過眼睛倒是時不時的瞥一瞥坐在他們前面的三皇子阿魯保。
阿魯保仍是笑得一臉天真,端起酒碗,起身對皇帝道:「我與哥哥姊姊久居烏蘭,不知平南朝禮儀,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寬仁的皇上多多恕罪。」
阿魯保的中原話也是說得相當流利,完全聽不出烏蘭口音。想來前朝公主是沒少教自己兒女中原話的,也許他們的母親期盼着他們終有一日能回到中原。
阿魯保身量修長,眉清目秀,在長相上和平南人無太大區別,又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態度溫文有禮,臉上還一直掛着天真和煦的笑容。對比其餘烏蘭人,這位三皇子幾乎是瞬間就贏得了朝華殿中所有平南人的好感。
皇帝抬手笑道:「你們遠道而來就是客人,朕怎麽會計較這些小事呢!」
「多謝皇上,我先乾為敬。」說著,阿魯保仰起脖子,一碗酒咕嚕嚕就下了肚。
他坐了下來,朝坐在對面的慕容御舉了舉酒碗。
慕容御也拿起酒杯,兩人遙遙對飲一杯。
阿魯保似乎還想和皇帝再多說幾句,可他身後那幫烏蘭侍從的笑罵聲卻越來越大,使得在場之人都紛紛皺眉。
皇帝臉上亦有不悅,起身道:「諸位作陪烏蘭三皇子,朕不勝酒力。」說完,他就帶着皇后施施然的離開了。
皇帝一離開,嵐昭公主也起身走了,離開之前,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廉如意,臉上一直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那一襲火紅的裙衫耀眼而奪目,隨着她起身離開,不知帶走了多少視線。
廉如意似乎終於明白為什麽幾次見面,嵐昭公主都穿着如此紅艷的衣服,那如火焰一般耀眼的顏色,也許是她在提醒自己,廉葭葭已經死了,如今的嵐昭公主則是浴火重生的鳳凰。
主座上如今只剩下明月公主,她似乎也喝多了香雪酒,臉頰透着微醺的紅暈,視線在平南朝一方的宴席上掃來掃去,似是在尋找誰,又像是無意識的梭巡。
看着皇帝離開的背影,阿魯保臉上還掛着靦腆的笑,但若是仔細觀察卻可以發現,他端着酒碗的右手正微微的顫抖,就像在隱忍着強烈的怒氣。
他還想再多說上幾句話,給平南朝的皇帝和大臣們留下一個好印象,可他豈會不知道背後這群侍從根本是故意氣走皇帝的。
他放下酒碗,深吸一口氣,拱手對對面的平南官員們道︰「多有失禮,萬望海涵,今日酒足飯飽,多謝諸位款待。」說完,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步出朝華殿。
他身後的侍從們也都扔下酒碗,大大咧咧的跟着他向外走去。
廉如意扭頭向後看去,姊姊適才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如今皇上和烏蘭使者都走了,他們也可以離席了。
「走,到宮門外等着你姊姊和姊夫吧。」慕容御在她耳邊說。
廉如意點點頭,畢竟這裏人太多,也說不上話,便起身和慕容御手挽着手離開朝華殿。
壽王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外,太傅府的馬車也在不遠處,當林仕元扶着廉欣娉欲上馬車之時,壽王府的馬車車窗打開了。
「姊姊!」廉如意的臉出現在窗邊,臉上略有擔憂。
林仕元扶着廉欣娉上了壽王府馬車,自己則等在馬車外。
為了給姊妹兩人說話的空間,慕容御也跳下馬車,同林仕元閑聊起來。
車內,廉如意十分關切地握住廉欣娉的手。「我看姊姊臉色不太好,可是哪裏不舒服?」
廉欣娉的手柔軟溫熱,聞言低頭淺笑,臉上略帶紅暈,已不復在殿中那般蒼白,倒是一時看不出哪裏不妥。
「沒有,叫你擔心了。」廉欣娉低聲說。
廉如意仍舊不放心,她分明看到與塞西亞公主比試前,姊姊面上有為難之色的,該不會是有什麽隱疾,姊姊想要瞞着自己吧?
見廉如意仍舊一臉擔心,廉欣娉終是忍不住噗哧一笑,「是要給初一添個弟弟或是妹妹啦!」
「啊?」廉如意一愣,也跟着笑起來,「太好了,恭喜姊姊了!」說完,她想起上次姊姊懷孕時林夫人逼着姊姊給林仕元納妾的事。
上次是拉了悅書當擋箭牌,平白耽誤了悅書,這次又該如何呢?
「那林夫人她……」廉如意話沒說完,相信廉欣娉也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現在有初一纏着婆婆,還有月姨娘時不時的給她添些麻煩,她倒是不管我們院子裏的事兒了。」廉欣娉在她耳邊低聲道。
廉如意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也許是前世因為她的關係使姊姊婚姻不幸,在她心底留下很深的陰影,所以這一世她格外緊張姊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