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慕容御搖了搖頭,「他祖母不懂行醫,但擅長修容之術,曾經專為青樓女子修整容顏,後來嫁給楚太醫的祖父之後,夫妻兩人更是將治療跌打損傷和修整容顏的技術糅合在一起,到了楚太醫這輩兒,手法精妙,當真是舉世無雙。」
廉如意點了點頭,難怪那日她見了廉葭葭,險些沒將人認出來。
廉葭葭原本只是中上之姿,那日卻是容顏精緻,更有種慵懶嫵媚從骨子裏透出來,想來萬芳樓除了給她一身傷痛之外,還是教會了她一些東西的。
希望這些東西,能使她去往烏蘭之後少受點苦。
話題聊到這裏便沒有進行下去,夫妻兩人專註的陪着孩子玩耍。
慕容御則彷佛要將曾經缺失、和一家人在一起共享天倫的時間全都給補償回來一般,在年節里一直陪着他們。
壽王府上下和樂融融。
當然,和樂融融的並不只壽王府。
年節未過,先是聖上登基,緊接着是冊后大典,昔日的宸妃躍然上位。
喜慶的日子一個接着一個,京城上下也都一片歡欣。
在這君民同樂的歡快日子裏,前去烏蘭協商和親事宜的使者也趕了回來,與他一同到來的,還有烏蘭的一眾使節。
有朋自遠方來,平南朝乃友善好客之邦,兩國正在磋商締結邦交事宜,既然有使節前來,理當好好招待的。
皇帝在宮中宴請烏蘭使者,壽王夫婦也在陪同之列。
宴席當天晚上,廉如意在看奶娘哄睡了兩個兒子以後,才換上隆重華麗的吉服,同壽王一道前往宮中。
到了宮裏才知道,烏蘭所來的使者乃是烏蘭大皇子、三皇子與一位公主,而那位公主和三皇子更是前朝送去和親的公主所生。
這由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組成的使節團倒是有點意思,其目的恐怕不簡單,難怪皇帝會這麽鄭重的邀請官員、宗室前來陪同宴飲。
宴席設在朝華殿,慕容御同廉如意到來之時,受邀的官員幾乎已經到齊了。
眾人拱手向慕容御行禮,慕容御卻扭頭過來扶了一把廉如意,「小心台階。」
廉如意點頭,微微一笑。
兩人步入席間,慕容御從進門到落坐都未曾看過大臣們一眼,更不說向大臣們打招呼了。
被冷落的大臣們有些撇撇嘴,滿臉不屑,有些則神色泰然,心知肚明壽王是在避嫌。
廉如意掃視了一圈,見到爹爹和哥哥的身影都在,瞥見不遠處的宮柱之後有一道纖影一晃,她臉上不自覺綻放出笑容來。
「姊夫和姊姊也來了!」廉如意說道。
慕容御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果然見林仕元和廉欣娉一前一後的穿過眾人,走向自己的桌席。
林仕元也看到了慕容御,兩人離得遠遠的,相互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
自從慕容御回京並從宮中接回廉如意之後,壽王府便閉門謝客。
廉如意也是多日都不曾見過廉欣娉,今日終於見到,心中甚為歡喜。
只是兩人的席位離得較遠,也不好上前去打招呼,她沖廉欣娉笑了笑,便坐正了身子。
正在這時,殿外傳來朗朗笑聲以及嗓門很大的說話聲。
殿內官員雖多,卻是無人大聲喧譁,即便是交談,也都是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這突如其來的大笑和說話聲,頓時響徹朝華殿,引得群臣的視線都轉向門口。
只見兩位宮人滿頭大汗的領着一群身着異族服飾的人進入殿內,大冬天的,兩個宮人額頭上卻有着清晰可見的汗珠子,神色也頗為不自在。看來這烏蘭前來的使者似乎並不是那麽友好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壯魁梧的男子,他左耳上還掛着大金環,大笑之聲正是從他口中發出。
他身後跟着一位身材高?的女子,五官精緻立體,線條分明,身形雖瘦,卻不似平南女子的孱弱,而是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蓬勃的活力,只是她的臉色十分陰沉,讓人覺得她兇悍不好接近。
兩人走得很近,男子似乎嘰嘰咕咕的用烏蘭話在跟她說著什麽,她板著臉聽着,卻不答話,也不像男子笑得那般開心。
在他們兩人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還跟着一位少年,清瘦結實,眉目之間少了幾分烏蘭人的粗獷,倒是更具平南人的細緻。
他帶着一臉天真笑意的跟在後面,還對前面的魁梧男子說了句話。
那男子板著臉,呵斥他一句,他扁扁嘴,似有些委屈,卻沒說話,他身後跟着一群侍從樣子的高壯男子卻都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群人說話的聲音不小,所以殿中之人都可聽見他們的話。
只是他們交談時一直是用烏蘭語,廉如意眉頭輕蹙,她看得出來,走在最前面的魁梧男子應當就是烏蘭大皇子,他身後跟着的是烏蘭公主,而走在最後的就是三皇子,但對他們交談的內容卻聽不明白。
慕容御忽然貼近她的耳朵,「大皇子說,平南的人看起來都綿軟無力,難怪不敢和他們打仗,總是送公主去和親。三皇子勸他在皇宮之中不要大聲喧譁,對平南皇帝不敬。大皇子呵斥他是沒用膽怯的蠢貨。」
廉如意轉過臉來,微微詫異的看着他,「你懂烏蘭語?」
慕容御淡淡一笑,「師父帶我到過烏蘭,我們曾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不是說烏蘭苦寒,地廣人稀,以游牧為生嗎?他一個平南的皇子在那裏怎麽生活?
廉如意不禁疼惜的看着他,真不知在他年幼的時候究竟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
慕容御將她的手包在自己溫暖的手掌中,彷佛不用說,只用眼神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我只當好玩,跟着師父,也不甚困苦。」
聽着他輕鬆的語氣,廉如意卻心中一酸,反手握住他的手,「以後不管到哪裏,我們一家人定要在一起,總有我們陪着你。」
慕容御深深的點頭。
這時,太監高唱,「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都聞聲站起,坐在百官對面的烏蘭一眾卻無人起身,唯獨那十幾歲的烏蘭三皇子孤零零的站着。
烏蘭大皇子斜瞟他一眼,不屑的笑了下,又轉過頭去和妹妹說笑。不過說和笑都是他一個人進行,那位公主自始至終都沒有開過口,只是偶爾點點頭。
皇帝身穿一襲明黃的龍袍,緩步而來。
在他身後還跟着皇后及明月公主,倒是沒有廉葭葭,也就是如今嵐昭公主的身影。
瞧見百官時,皇帝臉上還略帶笑意,但當看見烏蘭使者竟只有一人起身相迎,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皇帝十分不悅,但未在此時發作,而是隱忍着在上座坐了下來。烏蘭蠻夷之地,他和這些未開化的蠻荒粗鄙之人有什麽好計較的?
見皇帝坐下來以後,朝廷派去烏蘭的使者立即擦了擦冷汗,向皇帝介紹,「這位是烏蘭的大皇子多多木吉,這位是烏蘭的公主塞西亞,這位是烏蘭三皇子阿魯保。」
多多木吉和塞西亞都是對皇帝行了烏蘭之禮,只有阿魯保有些無措的看了看哥哥姊姊,猶豫一番,還是起身對皇帝拱手俯身,行了中原的禮儀。
皇帝因此多看了三皇子阿魯保一眼。
那使者用烏蘭語對皇子和公主道:「上座這位就是我們平南的皇帝陛下。」
多多木吉笑着起身,用頗為生澀的中原話說道:「平南的皇帝陛下,我們遠道而來,沒有見過平南的風土人情,十分新鮮,此行除了要為父皇迎娶公主回去以外,還希望能多在平南境內遊玩一些時間,希望皇帝陛下不要見怪。」
皇帝見他說話還算客氣,點頭道:「我國乃好客之邦,既然烏蘭大皇子想要在我國遊玩,朕自會派人好生接待。」
皇帝的語調平緩,多多木吉一下就聽懂了,點頭笑道︰「多謝皇帝陛下。」
一開始的不快,隨着兩方的友好對話似乎和緩了許多。
皇帝不開口,眾人自然是不敢開始宴飲。
皇帝掃視殿中,淡然道:「烏蘭第一次派使者前來我平南,便是兩國友好邦交的第一步,今日眾人不必拘禮,儘管開懷暢飲!」說完,他舉起鑲嵌着珍珠寶石、鐫刻着花卉的三足金杯,對眾人揚了揚,放至唇邊,淺酌一口。
眾位大臣也紛紛舉杯。
烏蘭一眾人連那些侍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多多木吉更是向皇帝道:「皇帝陛下,你們這酒杯實在太小,在我們那裏,喝酒都是用大碗,更有勇士乃是抱着酒罈子喝,你們這小酒杯……」說著,他拿起自己面前精巧別緻的碧玉杯,嘖嘖兩聲,頻頻搖頭。
慕容御垂眸淺笑,道:「皇上,烏蘭地寒,時常靠飲酒暖身,不像我朝,飲酒乃是樂事,皇帝不如就允許他們用大碗喝酒吧,免得他們以為是我平南的酒不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