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贈禮
子時更響,王琳琅拍拍身上的葉子,對溫元說:“我要回去了。”
溫元的頭髮都有些被水汽打濕,軟軟的貼在額頭上,喃喃道:“叔父他們明日才會回來。”
言下之意你不回去也沒事兒,再玩兒會。
“我冷。”王琳琅簡單回復。
溫元這才意識到此時還是初春,自己受得住寒夜涼氣,可是王琳琅是女孩子,着涼多難受,臉色有些紅,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光顧着自己了,我送你回去。”
王琳琅放心了一些,溫元真的只是個小孩子,不用太防備,也沒太有心機。
她利落的爬下樹去,溫元在後面半步處慢慢的跟着,沒有蟬鳴的靜夜,只聽到樹木的沙沙聲,和後面小人的腳步,小心翼翼,像是怕再惹她生氣,她想着忍不住嘴角上揚,也挺有趣的。
不多久,就到了王琳琅的小院,她知道溫元就住在不遠處,要不然也不能半夜翻牆爬樹,在門口向溫元告別,溫元有點害羞的笑了下:“你回去喝點熱湯,別著涼了。”
王琳琅應道:“好的,好的,你也早休息。”她不擅長應對別人的好意。
進了院落,她小心翼翼的在林微的門前望了望,確認林微沒有醒之後,才躡手躡腳的進了自己的屋子,門還是她走的時候半掩着,桌子前的紙筆都擺着好好的,窗戶關着,她長吁了一口氣。
嗯,果然不會有人來找自己。
不過以後要收好這些東西,叫人看到了,雖然不會有人信,總歸不好解釋。
她看到爐子上還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原來自己走的時候火都沒有滅,倒了點水,暖了暖身子,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被叩門聲叫醒,林微在外面問:“女郎,王恬郎君差人來說,咱們午時之後啟程往建康去,請您早些收拾東西。”
王琳琅迷迷糊糊里一下子清醒過來,今天中午就走!
她倒是也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衣服都是都督府上的,看都督對王恬招待熱情的很,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啟程。
說起來,需不需要跟溫元說一聲呢,畢竟小孩子會比較在意這些。
於是梳洗好之後,出門問正在打掃院落的林微:“林微,你知道溫使君的家人也在都督府上嗎?”
“溫使君?就是在船上遇到的溫泰真嗎?”
“是的。”
“我還真不清楚,女郎是怎麼知道他們家人在都督府上的?”
“聽侍女說的。”
“這樣,我去問一下,女郎稍等下。”林微放下手裏的掃帚,準備出去。
“哎,不用了,我就是好奇問下,冒昧去打擾也不好。”
林微笑了下,目光低垂,不再多問。十一二歲的少年一直不多言語,做事很知道分寸,從來不會讓人感到過分的殷勤或者冷漠。
王琳琅心想溫元就住在這附近,一會自己出去找下就好了,反正林微也不會像青娘一樣,總是拘束着自己。
用過飯後,跟林微打了聲招呼“去消消食,馬上回來。”就跑了出去。
她現在左右的院落轉了下,都沒有人,再往前走,隔了一個院落,聽到裏面有人聲,是個女聲:“小郎君,使君還在都督那裏,今日要為貴客送行。”
“是王家的郎君嗎?”一個童聲問。
“是的,怕是要過了午時才能回來,郎君先用飯吧。”
院子裏,溫元失落的點點頭,侍女告退後,他也不願意再吃了,好不容易有個玩伴,又要離開了,他想去跟王琳琅告個別。
正在想着,他聽到了石子打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噠——噠——,節奏緩慢穩定,而又不至於引起人太多注意,他眼神一亮,放下筷子跑了出來,果然看到隔着牆地上散落了幾顆石子,是從隔壁院落扔來的。
他和溫嶠二人住在內院,隨行的侍衛在外院,並沒有侍女跟隨,所以院子裏也沒有人看管他,他一步一跑來到隔壁院落,果然王琳琅正在樹下,依着牆,手裏抓了把石子。
“我看隔壁院子門沒鎖就進來了。”王琳琅看到溫元后扔了手裏的石子,拍拍手上的土。
“都督府那麼大,也沒有那麼多客人。”溫元走近去。“我聽說你們今天就要走了。”
“嗯,午時之後,來跟你告個別。”
“這麼快……”溫元心裏不捨得,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半晌道:“路上小心,好好休息。”
“嗯,天涯何處不逢君,以後還會再見的。”王琳琅看小孩一臉落寞,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安慰了下他。
“你說的對,啊,我有東西送你。”說著,溫元從腰間掛的一個荷包里,拿出一隻玉墜,是一條通透靈動的小魚,青碧顏色中有一線紅,整條魚就像是活了起來,遞給王琳琅,道:“送給你,見面禮,謝謝你當時幫我。”
王琳琅沒有接,說:“我也沒幫到你什麼,不好收你東西。”
溫元有點急,抓起她的手塞到她手裏說:“交朋友難道是為了幫忙的?你收下就是。”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沒有可以回贈你的東西。”王琳琅還是沒有收回手。
“下次再見面,你回我就是了,剛說了以後還會再見的。”溫元抬頭看着她,大眼睛濕漉漉的,目光卻很執着。
王琳琅覺着問題也不大,一個小玉墜,也不至於讓一個小孩子傷心,笑笑收下了。
“那就謝謝你了,日後再見,我得先備好禮了。”雖然她覺着天下之大,自己未必會再遇到萍水相逢的一個小孩。
“好,你多保重。”溫元安心了,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特別乾淨。
告別了溫元,和林微稍微收拾了下衣物,就差不多到午時了,有侍女過來領着二人出了都督府,來到車馬前,王恬已經等在那裏了。
王琳琅上去問好:“見過叔父。”
王恬似是喝了不少酒,雙頰微紅,眼角也帶了些紅色,襯的面色有些發白,倒是更有些洒脫的意味了,他斜倚在車邊,揮揮手,示意二人上車。
王琳琅心裏嘀咕,王恬也真是個怪人,從來不用人伺候,不僅沒有侍女侍衛,連個車夫也不雇一個,堂堂琅琊王氏的子弟,竟然自己駕車。
而且,現在的王恬,算是酒駕吧……
思及此,她又想起王恬擲劍殺人的樣子,似乎,是自己多慮了。
都督府的侍衛過來對王恬行了一禮,似乎是在說都督突然有公務,不能來相送云云。王恬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遠處,在王琳琅看不到的地方,溫嶠對王恬遙遙一禮,王恬坐直身子,微微點頭示意,二人沒有言語。
嗖一聲鞭響,車輪轆轆,王琳琅結束了這次意料之外的相遇,跟隨族叔王恬,去往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