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並不平靜
被朱瑞德說中了,孟小冬傳籌備到定裝開拍,除了與梅蘭芳一派有過糾紛,絲毫沒掀起波瀾。
反倒是徐志摩笑傳網頁又多了一個答對四題的人,因為沒達到五題標準,想來是個無關緊要的故人,項東只是隨口一提讓螓螓知道有這件事。
守株待兔不管用,項東主動出擊,把孟小冬後人、故友尋了個遍,終於在孟小冬琴師王瑞芝的日記里,找到一段記載。
孟小冬隨身物品中,有一塊羊脂玉刻成的圓形禁步,鴛鴦交頸雕飾下的簍空處,巧妙鑲着一柄斧頭,不是極為熟悉親近孟小冬的人,只會以為那不過是形似,偶然的巧合罷了,但王瑞芝印象很深刻,禁步是孟小冬專程花了大錢找了當時最好的玉石師傅製作,後來送給養女杜美娟留念。
杜美娟因為婚事與孟小冬鬧翻后離開杜家,到孟小冬死後兩人不曾相見,這塊禁步跟着杜美娟的離去不知去向。
族譜記載,有名有姓,即使人在天涯海角,項東就有辦法把人找出來。
段二少是梅蘭花的好友,孟小冬與康慕河關係匪淺,在這段開頭轟轟烈烈,慘淡收場的愛情里,他們夫婦參與了一部份。
螓螓知道這塊禁步存在,女孩子家以斧頭做為玉飾,孟小冬是頭一份,怎能叫她不注意。
禁步的來歷王瑞芝在日記里說了。
當他問禁步花了多少錢時,孟小冬嘻嘻賊笑說:「我只管圖樣,取貨,不管錢的,這一刀我宰得可深的呢。」
那年頭賣房賣地捧戲子的豪客大有人在,王瑞芝以為是哪個公子哥為博佳人一笑一擲千金,或是杜月笙送的,沒放在心上。
後來王瑞芝侄子闖了大禍,惹了一個姓董的幫派大哥,王瑞芝求了杜月笙,杜月笙卻說愛莫能助,要他去找孟小冬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孟小冬要他將禁步交到那個連杜月笙都避而遠之的董大哥手上。
幾個小時后,侄子連同禁步全須全尾被送了回來,侄子問他從哪弄來這塊免死金牌?
因為欠下這一份情,王瑞芝才答應跟孟小冬遷居到香港,所以清楚記得禁步模樣與代表的意義。
前世孟小冬到京城發展時,這塊禁步從不離身,即便與梅蘭芳在一塊后也是。
推算回去,禁步是在上海雕造的,能讓孟小冬貼身收藏,又與斧頭幫有關,項東篤定送禮的人是康慕河。
動員公家人力,在幾天內找出杜美娟後人,花了一筆錢買下禁步,交給知名拍賣會進行拍賣。
名人遺物向來備受注目,禁步材質雕工又是無可挑剔,在大量媒體曝光宣傳下,拍賣當天會場湧進許多參與競標的人。
身為賣方,項東和螓螓早早來到現場,完成任務回國的樂樂也在,巴大得依照吩咐,守在一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仔細觀察所有的競標者,孟小冬不來則矣,來了,只要露出丁點異常反應,他就會將人揪出來。
朱瑞德不感興趣,到附近酒吧勾搭女人了。
在他答應不會對未成年少女,有夫之婦下手,螓螓鬆口放行,總不能強迫一個正常男人吃齋念佛,四大皆空吧,人家爸媽可是巴望朱瑞德傳宗接代。
管教跟念書一樣必須張弛有度,朱瑞德這些日子的表現可圈可點,螓螓可不想先前的努力付諸流水。
禁步登場了。
拍賣官介紹禁步的由來,出示文件證明后與底標后,開放在場的人競標。
考慮到孟小冬不一定在現場,或是沒資力標下禁步,項東必須將禁步標回來,讓釣餌發揮最大的效用。
項東的身份敏感,由樂樂代表出價。
標牌一舉將價錢抬高至千萬,遠遠超過底標,在場競標者紛紛將目光移到樂樂身上,唯有一個穿着小禮服,臉藏在黑色網紗底下的女人,目不斜視盯着台上的禁步。
「是她嗎?」
螓螓抓着項東手臂問。
「別急,看看她會不會出價?」
樂樂出的價碼明顯溢價,志在必得的人才會追價。
孟小冬瘋狂支持者還活着的不多,杜月笙家族早沒有這種財力,剩下的不是跟孟小冬有重要淵源,就是她本人了。
女人塗著正紅色口紅,勾勒出飽滿嘴型,襯托出她皮膚的白嫩。
在拍賣官預備敲下搥子宣佈得標者前,女人動了動嘴唇,輕輕地舉起標牌。
有競爭才有高潮。
拍賣官飛快地看向樂樂,他有預感今天的事務歷史記錄會非常精彩。
看都不看項東,樂樂故意將標牌舉得老高,等着那女人的反應。
女人也是個沒把錢當錢的主,無視周圍動靜,不理會競爭者繼續將標價往上抬。
一來一往,短短一分鐘內,標價超過兩千萬,拍賣官狂喜想:「乾隆年間,御制白玉瓜棱式羊首掐絲琺琅提梁茶壺賣了五千多萬,刷新玉雕拍賣世界紀錄,區區一個民初的玉件竟然快趕上一半價值。」
期待為今晚拍賣劃下完美震撼的句點,一方卻乾脆放下標牌,將禁步拱手讓出。
「遇上了托兒了。」
在場競標者竊竊私語,懷疑樂樂是人家聘來哄抬拍賣品的人,女人中了計,花了大筆冤枉錢。
「這樣不太好,萬一她真是小冬,還沒相認就害她虧錢,她會給我們好臉色看才奇怪。」
螓螓不能接受樂樂的做法,這不是對待老朋友的方式。
「越是這樣才不能繼續喊上去,兩敗俱傷不是更傷感情,她損失的,項東會補給她的。」
目的達到了,就要在在失控之前收手。
「萬一不是呢?」
財力雄厚的收藏家不會輕易將得到的寶物再讓出。
「我自有妙招把東西要回來。」
執行過將流落到國外的文物取回的任務,保全森嚴的美術館庫房,配備尖端科技、武裝警衛的私人寶庫都難不倒她。
「大大方方去找她不就得了。」
光看樂樂焉壞的表情只知道她沒打什麼好心眼,價高者得,標到是人家的本事,螓螓不准她動歪腦筋。
得標后賣家和買家各有一套交易手續要踐行,女人一時半刻走不開,他們有大把時間攔人,或是直接請拍賣公司引見。
但事情並不如螓螓想像中的順利,女人委託律師代為處理流程,提早一步離開。
收網之際,發現網子破了個大洞,任誰都會失望。
螓螓卻不驚不躁地拿起手機聯絡巴大得。
「你人在哪?」
「剛上延安路高架,女人的司機駕駛技術很好,我差點被甩開。」
巴大得奉命看好有嫌疑的人,絕不會有半點閃失。
「跟好了,我們馬上就到。」
車子、手機都有定位晶片可供追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做事縝密,舉無遺算的段二少不會犯這麼愚蠢的錯誤。」
前世今生,螓螓都沒懷疑過項東的能力,發自內心地信賴。
巴大得人一不見,螓螓就曉得,他們會再見到那個女人。
「要是把人跟丟了,砸了我的金字招牌,看我怎麼收拾他。」
日積月累而來的信任,項東既珍惜又驕傲,人活着不就是期盼被懂得,被相信。
「我呢?」
樂樂很重視螓螓對她的看法。
「妳不去當強盜可惜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這輩子的樂樂是徹底翻新,螓螓還沒辦法下定論,但很肯定她上輩子對身為女性的無力感積怨太深,才會凡事都想用武力解決。
抗議歸抗議,樂樂分得清輕重緩急,三個人馬不停蹄下樓取車,緊追着巴大得而去。
在延安路高架與南北高架交接,在知名龍紋橋墩處,看見巴大得的車。
螓螓從後座探出頭,半個身子橫在駕駛座中間,指着前方的車子。
「巴大得在那。」
她說話的同時,短而促的火光噴現。
「趴下。」
樂樂單手控制方向盤,用騰出來的手按倒螓螓,緊急踩下煞車,讓車子呈九十角打橫,承受暴雨般地槍擊。
不單是他們,巴大得的車也受到攻擊。
「帶螓螓出去。」
繼續留在車裏就是敵人的活靶子,樂樂壓低身子,比着前座的置物箱對項東說。
項東打開置物箱從裏頭取出一把手槍,上膛后,打開車門,將螓螓從車內拉出。
槍聲嘎然而止,若不是地上有流彈劃過的創口,輪胎因為高速摩擦產生的煞車痕與焦臭味,剛剛襲擊彷佛是一場夢。
巴大得貓着腰快速地跑來:「二少,夫人你們沒事吧?」
敵人不是衝著人,而是衝著車開火,兩輛車的輪胎全數報廢,失去移動能力。
確認對方撤退,螓螓平安,樂樂詳細檢查周遭情況,循着彈道找到敵人埋伏開火地點。
「PZeroCorsa級的輪胎,這財力不簡單。」
靠着輪胎痕迹,判斷出對方開得是頂級超跑,但超跑數量終究有限,比起尋常車輛更容易追蹤。
「警告的意味濃厚,有人不想讓我們找到孟小冬。」
對車不對人,意思再明白不過。
調閱監視器畫面,項東有把握在一個小時內找出車子的去向,問題是對方敢在交通繁忙的要道開槍,必然準備了撤退路線,反追蹤的手段。
為什麼?
「他們怎麼敢?」
因為驚慌而追撞的車輛,安全氣囊爆開,引擎冒白煙,刺耳警報器聲響動,身在其中,螓螓懷疑自己回到戰火四起的年代。
承平、法治時代,槍戰應該是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她以為這會是個和平寧靜的尋舊旅程。
結果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