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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祭完赤司詩織后,折鳶便準備與神山五月和天邪之鬼離開了。
赤司征十郎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她也沒有什麼必須的理由再呆下去了。
折鳶擔心,自己再不回去,家裏的靈和妖們就要暴走了。
見她態度堅決,赤司征臣和赤司征十郎便也不強行挽留她們。
赤司業倒是一臉的捨不得。
老爺子一邊戀戀不捨地替折鳶收拾行李,一邊對着折鳶道:“鳶小姐怎麼這麼快就離開呢,我還有好多手藝沒為鳶小姐展示過呢。”
折鳶無奈地笑着。
見她不說話,管家爺爺於是又問:“鳶小姐下個假期還會來嗎?我聽少爺說,鳶小姐拒絕了他今年寒假的邀請呢。”
折鳶愣了愣,而後輕輕地笑了起來:“沒有啊。”
她道,“我還會來的。”在這個家裏,已經有了讓她在意的人的身影。
赤司業一聽折鳶的回答,頓時笑彎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折鳶見此,也是不由揚了揚唇角,緊接着,她就看到老人家忽地變得極為溫柔的眸光,“雖然夫人離開了,但是鳶小姐的到來,把這個宅子又變得像家了呢。”
這個為三代赤司家的家主操心不已的老人眼角沁出了些許模糊的淚花,“少爺能夠認識鳶小姐真是太好了。我想,這一定是夫人在天保佑吧。”
折鳶聞言,默不作聲,只是用指尖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口袋裏依舊燃着的蠟燭。
折鳶最後是被赤司家的車子送回去。
赤司征十郎一路將她送到赤司家的私人車庫。
然而就在她打開車門的時候,一直安靜地站在她身旁的少年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赤司君?”折鳶有些茫然地回過頭去,一個溫柔的吻卻迎面而來,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折鳶的眼瞳驀地一縮,偏頭就要逃開。
似乎是早已預料到她的舉動,赤司先一步用單手撐在了車窗上,攔住了她的去路,輕而易舉地將她困在了自己的懷裏。
他圈緊了懷中的少女,貼近了她的耳畔,語氣輕柔地開口道:“逃跑可不好啊。”
溫柔而紳士的少年,撕下了自己彬彬有禮的假面,露出了自己肉食者的真面目,“擅自闖進我的世界,把我的情緒攪得天翻地覆的,然後又不經過我的允許,一聲不吭地想從我的身邊離開——折鳶,你還真是狡猾啊。”
聽他語氣甚至帶着幾分笑意地說著這些話,折鳶不由愣了半晌。
片刻,她才斂神,“……如果我有做過讓你誤會的事,那麼我道歉。”鎮定道,“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給你一種我喜歡你的錯覺。”
“我知道啊。”少年慢慢地垂下目光,左眼中燃起淺淺的金色,“一直、一直都是我自己,在給自己製造一種錯覺。”
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彎起了唇角,“我可是,從來都不知敗北為何物啊。”
他抬起手掌,撫上折鳶的側臉,“所以,你要小心啊,折鳶。”
為了勝利,他可是會不擇手段的。
在這一刻,屬於貓又血脈的獵食者的咄咄逼人一覽無遺。
折鳶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認識到了溫柔的態度不足以拒絕他異想天開的念頭,她乾脆地拍開了他撫着自己側臉的手:“赤司君,我有男朋友。”
“啊,我記得,是那個叫做夏目貴志的人——對吧?”赤司不以為意地一笑,“不過我覺得他和我之間可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呢。”
話不投機半句話,折鳶索性直接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在回去的路上,折鳶頗為頭疼。
她覺得赤司征十郎的中二病根本還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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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鳶已經有快一個月沒回家了,雖然平時也有打電話,但一直沒見面,讓她也頗有些想念家裏的靈和妖們。
於是她拖着行李箱,才推開門,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屋裏叫了一聲:“我回來了。”
“嗚哇!鳶醬——歡迎回來!”
“折鳶折鳶!想你想你!”
最先撲上來的是瑪麗和栗子,兩個小傢伙從未離開折鳶這麼久的時間過,此時眼淚都涌了出來,掛在她的身上拚命地蹭着她的臉。
而後是一直等候在玄關口的巨骸怪,和距離玄關最近的紫。
“歡迎回來,姬殿。”
“小姐今天還是一樣光彩照人呢。”
聽到他們的響動,屋子裏的靈和妖們也紛紛站了出來。
當看到自家歸來的珍寶時,他們的臉上也俱是都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嗚哇,小姐終於回來了呢,婆婆我新做了好吃的櫻餅,一直都給小姐留着哦。”
“春子也有乖乖聽話,等着鳶醬回來檢查哦。”
看着面前擁擠的、與人類格格不入的異類們,折鳶一笑,回道:“我回來了。”
伽椰子接過了她手裏的行李箱,目光溫柔而愛憐:“累了吧,要上樓休息一會兒嗎?”
“不累哦。”折鳶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膚色蒼白的黑髮女人。
她用力地投入這個女人的懷抱,那一瞬間,安心感灌溢全身,折鳶忍不住笑道,“媽媽抱抱我就好了。”
“哎呀,真是的。”眾目睽睽之下,伽椰子的臉色帶上了些薄薄的紅暈,“不要突然撒嬌啊。”
她這麼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抱了一下懷裏的少女,臉上卻帶着受用無比的笑容。
瑪麗一臉羨慕:“瑪麗也想被鳶醬抱抱。”
然而沒等她落實這個想法,沉鬱蒼白的少年便已是先一步從后擁住了折鳶。
“姐姐。”他還像以前一樣,將自己的臉埋進了少女的肩窩處,輕輕地蹭了蹭,撒嬌般地開口道,“我好想你。”
折鳶眼眸一彎,從伽椰子的懷抱里撤了出來,抱住他:“我也很想俊雄哦。”
“啊,真是的,太狡猾了。”瑪麗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
折鳶哭笑不得,不得不又給了瑪麗一個擁抱。
她抱了一個,就有第二個,其他的靈和妖們也紛紛吵嚷着要抱抱,折鳶不得不一個一個抱了過去,抱得她手臂都有些發酸,借口累了,這才逃回了房間避開了之後永無止境的擁抱。
她將行李箱裏的東西都放回原位后,這才像是抽空了所有的氣力似的軟軟地躺在了榻榻米上。
折鳶翻了個身,仰躺着,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摸出了仍在繼續燃燒着的蠟燭,喃喃自語道:“妖怪鄉……到底在哪裏呢?”
妖怪鄉在哪裏呢,又要怎麼去呢?
折鳶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實在是——太想為那位溫柔的夫人做些事情。
長着碧綠蔥盈草木的公園裏,她隻身一人坐在長椅上,垂着眼眸靜靜沉思着,手中無意識地轉動着那枚白色的蠟燭。
這些問題她已經想了好幾天,也翻閱了不少資料和文獻,可卻都是一無所獲,但又不能直接去問老師,否則肯定要被追問究竟。
折鳶有些頭疼,忍不住地便嘆了口氣。
她嘆氣,耳邊卻傳來一道熟悉的笑聲:“哦呀,難得見你這麼為難的表情呢。”
折鳶抬了抬頭,卻見一身白色襯衣的小少年睜着一對紅藍的異色瞳眸,正托着下巴沖她笑。
“六道骸。”一看到那雙眼睛,她甚至都不必用靈力去辨別他身上的氣息,一猜便是他。
六道骸揚唇一笑,“是我哦。”笑容里還帶着些孩子天真浪漫。
“你怎麼找到我的?”折鳶一直都懷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設定了GPS,否則怎麼每次都能這麼準確地找到她呢。
小少年將食指豎起,往自己的面容前一送,故作神秘地一眯眼:“是——”停頓了半晌,他笑道,“是我的第六感哦。”
折鳶面無表情的,明顯的不相信。
六道骸顯然也沒打算讓她相信,唇角一彎,便指向了她手中捏着的蠟燭:“這是什麼?”
“沒什麼。”她不願多說。
“既然這樣。”六道骸伸出手,“那我摸一摸應該也沒關係吧?”
說話間,他的指尖便已是要觸上跳動的火花,“哦呀,真是漂亮的燭光啊。”
“別碰!”她忙拍開他的手。
少女微涼的手掌就這麼落在了小少年小小的手背上,啪的一聲響,她拍掉了他意圖觸摸引魂燈的手,也驀地惹得引魂燈的燈火無端地跳動了一下。
燭火幽幽地,映在兩人的虹膜上,而後逐漸扭曲成了一個幽亮的圓圈,緊接着,周圍的一切都被重重的霧靄裹住。
“哦呀,這可真是——”六道骸挑了挑眉,看着懸浮在周身的霧氣輕輕散去,露出了高懸的明月,“是幻境嗎?”
六道骸在這個突然變換了的場地上轉了一圈,口中低語:“嘛,如果這真的是環境的話,那我就真的只能說是技不如人了。”
因為在這裏,他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虛假的味道。
他將周圍的景色細細地端詳了一番,應該還是日|本。
反正站着也無濟於事,不如四處走走看看好了——何況,他還要去找另一個消失不見了的人呢。
六道骸這麼想着,便隨意挑了一個方向,向著前方走去。
周圍的黑暗隨着他不急不慢的步伐而漸漸褪去,而後,他看到了一家孤兒院。
少年並沒有多少善心,在看到孤兒院后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毫無興趣。
然而就在他準備走開時,突然地,一道踉踉蹌蹌的嬌小的身影卻驟然吸引住了他的視線。
他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驚訝,半晌,才從口中愣愣地擠出一聲:“……哦呀。”
六道骸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那個偷偷摸摸從孤兒院跑出來的小姑娘確實和某位巫女大人有着格外相像的面容。
他的興趣一下子就提了上來,跟上了小姑娘的腳步。
與折鳶容貌格外相近的小姑娘跑到了一個電話亭。
她搬來了石塊,一塊一塊地壘了上去,然後站了上去,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幾枚破舊的硬幣,投進了投幣槽。
接着,他看着小姑娘一臉嚴肅認真地按下了撥號鍵。
恩,她撥通了查詢台的號碼。
六道骸挑眉,站在了電話亭外,更是好奇小姑娘想做什麼了。
“那、那個。”小姑娘握緊了通了的電話,她似乎有些緊張,咬字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但卻仍是透着些許脫離了她這個年齡的清冷,“請問,你是不是那個什麼都知道的人?”
連聲音都與那個巫女大人如出一轍,相似的很。
六道骸這麼想着,而後靠在電話亭外,聽着小姑娘的聲音磕磕絆絆地道:“有人告訴我,這個號碼的人什麼都知道,所以、所以,我想問……我想問,我的爸爸媽媽,是誰?”
六道骸一愣。
“他們是不要我了嗎?”她又問。
小姑娘的語氣平淡得毫無起伏,彷彿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漠不關心似的。
六道骸回過頭去看她,小姑娘不起波瀾的側臉就這麼靜靜地倒映在電話亭的玻璃窗上,她沉着腦袋,長長的眼睫就像只蝴蝶,合攏了黑色的蝶翼,憩息在她深藍色的眼眸上,掩去了她瞳眸中所有的情緒。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說了些什麼,小姑娘垂着臉,低低地應了聲。
她就那麼捧着和自己的臉一樣大的話筒頓在那裏,片刻,她才顫了顫手指,叩上了電話。
她把自己的額頭靠上冰涼的電話機,聲音浮遊地呢喃着:“怎麼都找不到他們……那他們一定是,不要折鳶了吧。”
六道骸怔了怔,而後似有若無地笑了一聲:“原來如此。”
他明白了,“這是她的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