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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好看的眉眼輕輕地垂着,帶着些易碎的荏弱,讓折鳶的拒絕有些說不出口。
自此之前,她從未見過他如此低聲下氣的脆弱,即便是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如凋零的花朵一樣消散在父親的懷裏,他也只是按捺住心口的痛楚,沉默又故作平靜地旁觀着。
僅僅在她面前的這一刻,他像是全然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擔和包袱,委屈地撲倒在她懷裏。
於是折鳶偏頭沉默了半晌,這才彷彿退讓似的輕輕嘆了口氣,“只能親額頭。”
赤司唇角一勾,轉瞬即逝便又被悄無聲息地撫平了。
他貌似乖巧地點了點頭。
折鳶捧起他的臉,少女半闔着眼眸,唇瓣便就要這麼溫柔地印上少年的額頭,就在這時,少年卻突然地仰了仰臉。
他一動,折鳶唇瓣落下的位置便由原來的額頭變為了同樣柔軟的唇瓣。
折鳶全然沒想到他會突然間抬頭,有些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詫異的神情,赤司的唇角一彎,唇瓣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嘴唇,如蜻蜓點水一般,而後便立刻移開了。
折鳶驚愕又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說不出話。
赤司的唇線輕揚,將額頭靠了過來,抵在了折鳶的額前,和她以無比親密的姿勢依偎着,如玫瑰一般的眼眸深深地,那一瞬間,他的聲音比夜風更加柔和:“說好了要陪伴我的,可不能反悔啊。”
折鳶驀地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你……”她眼神晦澀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地,一道凌厲的風聲從他們中間的上方破開。
“你這混蛋在做什麼啊!”斑炸毛地跳到他們之間,揮着自己的爪子,一臉戒備和不快地瞪視着赤司。
一夜未歸的招財貓直到凌晨時才姍姍來遲,一眼就看到了距離近到足以親吻的兩人相互挨着額頭,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簡直快要氣炸了。
夏目那傢伙也就算了,憑什麼他還要被這麼個半妖小鬼撬牆角啊!
斑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凶獸,半月的吊角眼也一下子瞪得渾圓,滿是冷靜的暴戾。
當然,這份暴戾是背對着折鳶的。
察覺到了斑的敵意,被迫與折鳶分開了一些距離的赤司將眼眸微微低下了一點,一人一貓便這麼相互對視着。
忽地,少年微微一笑,狀似溫和地開口道:“我只是在表達感謝而已。”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憨胖可愛的招財貓,神色看似柔和,眼眸深處卻一片冰冷。
“你的感謝就是這麼表達的嗎。”斑齜牙咧嘴的。
赤司輕輕地笑着:“既表達感謝,也表達我的愛慕,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傢伙還真敢說啊。”斑忍不住磨牙。
“畢竟,折鳶答應過我的母親——”赤司轉頭看向折鳶,臉上浮現出了疑似勝利者的笑容,“要好好照顧和陪伴我啊。”
折鳶:“……”突然感覺好後悔答應詩織阿姨啊。
在針鋒相對的赤司和斑中,折鳶只覺得身心俱疲。
她也嘗試過阻止他們兩個繼續彼此冷嘲熱諷,但不知道為什麼,但凡她開口后,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更加的囂張跋扈了。
折鳶覺得頭疼,乾脆便不去管他們了,回房睡覺了。
她忙了一晚上,精神上早是疲憊不堪,才將自己埋入柔軟的被褥中不多時,她便沉沉睡去。
聽到房間裏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在門外用言語相互挖苦的一人一貓便驟然止住了自己的聲音,彷彿是為了不吵醒折鳶一般。
斑還特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露着尖牙威脅般地對着面前的少年恐嚇道:“再敢靠近她,我就殺掉你!”
話畢,貓咪便跳到地上,拖着自己胖嘟嘟的身體鑽進了折鳶的房間。
“殺掉我……?”赤司用指尖撫了撫自己單薄的唇瓣,倏地一笑,“真有趣。”溫柔的笑容,帶着滿滿的興緻。
頭一次被別的妖怪下了這樣的威嚇,赤司非但不覺得受到了冒犯,反而覺得趣味盎然。
他對着另一個自己道,“果然,我的折鳶真是受歡迎呢。”
少年的語氣宛如感嘆,但隨即語氣一變,又輕輕的笑了起來,“不過沒關係,只要打敗他們,折鳶就是我的了。”
人類的血脈終究還是沾染上了妖怪的氣息,也漸漸的開始習慣了強者為尊的方式。
“你確定自己能打得過他嗎?”另一個赤司冷笑着提醒他,“論妖力和實戰經驗,你可不及他。”
“是嘛。”聞言,赤司微微地嘆了口氣,然而他面上卻不見分毫的失落,“那麼——”少年的眸光慢慢地閃爍着,“來合作吧。”
他這麼說著,聲音中帶着一絲蠱惑,“讓折鳶——成為我們的。”
也僅僅,只是他們的。
另一個聲音沉默了許久:“……成交。”
得到妖化時的自己的準確回復,赤司心情很是不錯。
他將放在濡緣上的茶具收拾好,而後便拉開了折鳶房間的障子,走了進去。
斑正闔着眼睛,在折鳶的枕邊閉目修神,軟軟的耳朵忽地一動,就聽到了一陣陌生腳步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抱着一床乾淨的被用被褥的薔薇發色的少年。
“你來這裏做什麼!”斑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
赤司彎着眸子,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熟睡的折鳶。
被掐住了軟肋,斑只能不情不願地低下了聲音,“滾遠點,否則我就殺掉你。”
赤司將手中的被褥鋪在折鳶的身旁,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好啊,我等着你來殺掉我。”
他倒是想看,他要如何越過折鳶殺掉他。
顯然,斑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招財貓惡狠狠地瞪着某個絲毫不受他眼神殺死必光、安穩地睡在折鳶身邊的臭小子,內傷不已,只恨不得用爪子在少年那張清雋的臉上狠抓幾下。
頂着大妖怪虎視眈眈的眼神,赤司微微一笑,溫和有禮:“那麼,晚安。”
然而這個笑容在斑看來,只有滿滿的不懷好意,讓他忍不住暗恨磨牙。
突然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整個人化成人形,就鑽進了折鳶的被子裏。
赤司:“……”
斑對着赤司挑釁一笑,示威般地向折鳶又湊近了幾分。
赤司的眼眸微微眯了眯,接着,他撐起身,扯着自己的被子睡到了折鳶的身邊,伸手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身。
斑的眸子頗有些錯愕地一瞪,隨即便是一陣咬牙切齒:“你給我放手。”
赤司唇角噙笑,眼眸卻冰冷一片:“你才應該放開。”
“放開!”斑壓低了聲音,從喉嚨里擠出類似野獸般的咆哮聲。
“呵。”赤司冷笑一聲,手臂更用力地緊了緊折鳶的腰身,直接用動作表達了自己的回復。
斑不甘示弱,也立刻伸手擁住了折鳶。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將折鳶夾在中間,雙手都環在折鳶的腰上,將她往自己的方向用力抱過來。
被腰間的力道一緊,折鳶有些不適地發出了一聲模糊的聲音。
聽到懷裏的少女的聲音,赤司和斑的手都不約而同地一松,折鳶這才覺得腰間一輕,那種把自己勒得喘不過氣的感覺消失了。於是她翻了個身,面朝了赤司的方面,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看到折鳶面朝著自己,赤司的眸色有着一瞬間明顯的軟化,而後他又抬起頭,對着斑一笑——無比挑釁的笑容,讓斑恨不得直接化做原型吞掉他算了。
可是不行,他知道面前的這個半妖的少年對那個小姑娘有多重要。
斑咬牙切齒,卻終究只能忍住了想和赤司打一架的衝動,冷哼了一聲,將自己的手臂虛虛地繞上折鳶的腰身。
這一次,他的力道顯然比上一次要柔上許多。
折騰了一晚上,兩隻凶獸總算是安穩地睡在了折鳶的兩邊。
他們睡得舒坦,但第二天醒來的折鳶卻只受到了滿滿的驚嚇,她險些以為是自己穿越了。
少女頗有些頭疼地揉着自己的額角。
在她的左邊,是一身風花雪月、俊美的宛如美玉流螢一樣的溫潤少年。
而她的右邊則是傲慢華貴、比高天原的神明更加出塵的青年。
折鳶被他們死死地擁在中間,髮絲與呼吸皆是曖昧地交纏在一起。
按理說,她應該有一種左擁右抱、妻妾成群的快感,但事實上,並沒有。她只感到了深深的無奈。
她嘗試着把兩人落在自己腰間的手移開,可是沒用。
她也嘗試着把他們叫起來,但是也失敗了。
這種程度還叫不醒,折鳶斷定了他們是在裝睡,正要直接一人一道符咒,突然地,她房間的障子卻被拉開了,赤司業慌亂道:“鳶小姐,少爺不見了,您——”
老爺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睡在一起的三人。
折鳶:“……請——”不要誤會。她的話還沒說完,障子又猛地被拉上了。
折鳶聽見老人家背着障子的呢喃聲:“哎呀,看來要去給少爺煮紅豆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