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章 我要主宰水
“又有人落水了!”
“你眼瞎啊,那是下河救人的!”
“危險,兩個都危險。”
“是呀,你看看水多急。”
“河面還好,底下有暗流,走水更厲害。這水就是推一頭鐵牛下去也要被沖走!唉,這小夥子可惜了。”
“掉河裏的小姑娘誰家孩子呀?”
“好像是衛生院唐醫生家女兒吧。”
“她老子原來在我們宏村當書記,現在去市裡當副市長了。”
“輪船碼頭不是有電話嗎,趕緊打派出所。”
“還要打衛生院,唐醫生知道了,要急死嘍!”
“下水救人的小夥子是誰?”
“這個面生,不認識。”
人群嘰嘰喳喳,很快分成了幾撥人,有人去打電話;有人去竹器店拿了長竹竿,沿河邊去撈,萬一露頭,伸根竹竿過去,還能救上來;更多人只是干著急,一點主意也沒有。
……
……
河水渾濁的像是大鐵鍋里燙豬刮毛的髒水,樹枝、亂草、爛木頭,以及淹死的各種家禽隨着水流起伏飄蕩,能見度差到了極點。
方遠在柳小曼落水的地方遊了幾個來回,卻始終找不到柳小曼的人。
他遊動的速度比水中的魚兒還要快,可時間的流逝更快。
“我像魚一樣又有什麼用?我還是救不了她!”
方遠越發焦躁,他不知道劉曉曼還能堅持多久,是不是能夠堅持到發現她。
方遠在水中穿梭,他睜大眼睛,努力在渾濁的世界裏需找綠色的希望。
“不行,還是不行,我真沒用!”
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她凋謝,他不甘心!難過、痛苦、焦慮、無助,咬噬他的心,他明明充滿了力量,此時卻無能為力。
方遠站在河底,任憑暗流衝擊,巍然不動,他緊握着拳頭,對着不可測的命運,發出無聲的咆哮。
此刻,他有一種衝動,他要將這吞噬劉小曼的河流掀個天翻地覆,他要成為河流的主宰。
靈魂在急速的波動,劇烈的震蕩,一個聲音在靈魂深處回蕩:設限解除,開啟記憶密碼……
這是方遠無法聽見的聲音,無法理解的語言。
剎那間,方遠感受到了水的委屈,這些簇擁他、包裹他的,由無數水分子組成的物質,向他傳遞了委屈的情緒。
它們是臣服他、服務他,聽命他的,它們不明白掌控者的憤怒從何而來,所以它們委屈又不安。
這是一種如夢如幻的體驗,方遠從來沒想到,無色無味的水還能有情感,更沒想到他竟然能感受到水的情感。
這讓他疑惑、新奇之外又萌發了希望。
怎麼去和水交流,方遠不懂,他的腦海中浮現劉小曼的形象,下意識的發出了呼喚——
我要看到她,我要找到她!
水一下變得清澈透明,所有的雜物瞬間被捲入了河底,方遠從來沒見過這麼乾淨的水,乾淨的就像不存在。
劉小曼?
劉小曼在那邊!
她在幾十米外的水裏浮沉。
方遠快速游到劉小曼身旁,伸出手攬住她柔軟的腰肢。
這樣做很冒險,水鄉的人都知道,救溺水的人最好不要離得太近,要是被纏上,搞不好救人不成反倒送了自己的命。
最好的辦法是遠遠一把頭髮,把溺水者揪上來,萬一被纏上,那只有狠心把其弄暈再說。
揪着劉小曼的頭髮把她拉上來,她該多疼呀,方遠不願意這麼干。
可他的手剛碰觸到劉小曼,劉小曼就像八爪魚一樣纏了過來。她緊緊抱住方遠,束縛了他的雙手,她的腿夾住他的腿,讓他難以擺動。
劉小曼的力氣一下變得很大,方遠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老媽用繩子牢牢捆住的豬。
救命稻草的諺語一點不錯,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也不肯放,何況抓住了一個人?
方遠被劉小曼拖累着,兩個人沉入了深深的河底。
換成另外個人來救她,估計要糟糕了。方遠一陣苦笑,最厲害的魚,捆住了尾巴也無法遊動。
揪頭髮他都不願意,更別說打暈她了。方遠抽出一隻手,牢牢扣住河底的硬泥,另一隻手抱着劉小曼,一點一點向河岸上挪去。
憋了太久的劉小曼終於堅持不住,慢慢張開了嘴。
我要乾淨的水!方遠再次呼喚。
一個清澈透明的水球包裹着他和劉小曼,隨着他倆的移動而移動。
方遠從來沒有離女孩子這麼近過,劉小曼的臉幾乎就貼在他的眼前,這一張無暇的臉,五官單獨看並不太過奪目,可組合在這張臉上,一切那麼完美耐看,溫潤如玉,淡雅似水。
方遠痴痴迷迷看着,一種叫幸福的東西,悄悄爬上他的心頭。
劉小曼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方遠驟然驚醒,對,她需要空氣。
沒有絲毫猶豫,方遠低下了頭,碰觸到劉小曼的唇。
一口氣、又一口氣……
劉小曼的表情漸漸柔和起來。
方遠的心裏沒有綺念,他做的很自然,甚至於有一種純潔的神聖感。
劉小曼清醒了,她睜開了眼睛但很快又閉上,兩朵紅雲飄在雙頰。
這個面生卻又幾分熟悉的人是誰?劉小曼需要空氣,可又抗拒這樣親密的接觸,慌亂羞澀讓她緊緊閉着嘴,側過了臉。
方遠感覺身上的束縛突然鬆開了,他趕緊雙腿擺動,向水面竄去。
……
……
唐醫生唐文麗站在河邊,盯着湍急的水流,緊抿着嘴,不發一言。
她是坐着派出所的三輪摩託過來的,又蹚水急匆匆走過了半條老街,身上的白大褂幾乎全濕了。
她是個矜持而清高的女人,因為丈夫的關係,她又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印象。
這個印象並不是沒來由的,實際上她內心裏也不太瞧不得身邊的人。
如果有一線救女兒的可能,她願意放棄臉面,跪下來求他們去救,可這樣的水勢,救人等於送命。
農村人大都熱心厚道,可最熱心厚道的人也不會為了她女兒,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既然不可能,那何必放棄臉面,讓人看笑話?唐文麗心裏刀絞一般的疼,她祈禱、她期盼女兒還活着,還能回到她身邊,撒嬌的時候甜甜的叫她老媽,生氣的時候噘着嘴叫她老媽媽。
“唐醫生,不要急,聽說有個小夥子下水了。”
“唐醫生,吉人天相,你姑娘沒事的。”
邊上的人,不斷地寬慰唐文麗。
這種情況下,寬慰是蒼白的,就連說的人也不敢相信,他們只是儘力想讓這個將要失去女兒的可憐人好受些。
唐文麗冷的像一塊冰,她耳朵里嗡嗡的,腦子裏也嗡嗡的,什麼也聽不清,她緊緊盯着河面,期盼女兒的出現,哪怕女兒……
……
……
“呼、呼……”
柳小曼大口的呼吸,她從來沒發現自由的呼吸是如此舒暢。
驚嚇害怕似乎成了遙遠的夢,回想水下羞人的一幕,她的臉紅的發燙,看着面前的青年,她眼神中帶着些許疑惑,又突然驚喜的叫道:“你、你是方遠?”
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方遠被劉小曼盯着,一陣不自在,等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才明白這段時間自己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我、我正好過來理會,後來、後來……”
他是為了救她才這麼乾的,可會不會被她誤以為是耍流氓?方遠低着頭,不敢看劉小曼的眼睛,好像他真的幹了壞事一樣。
濕透的連衣裙緊緊裹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美好婀娜的身形,隱隱約約還能看清內衣的輪廓和顏色。
“呀——”
劉小曼低頭看了一眼,趕緊雙手捂住胸口。
方遠帶着劉小曼向岸邊游去,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沉悶而尷尬。
“哎喲,自行車沒了,那可是我大姨給我的生日禮物。”劉小曼嘀咕了一句。
“我幫你去撈。”
方遠把劉小曼推到岸邊,一個轉身再次扎進了河裏。
“方遠,危險!”
劉小曼看着消失不見的方遠,驚叫起來。
她絕對沒有一絲一毫要方遠去撈自行車的意思,她只是覺得氣氛怪怪的,想尋個話頭消除讓她羞怯的尷尬。
“小曼——”
唐文麗不顧形象的跳下河,一把緊緊摟住女兒,好一會,鬆開又細細的看,“你這大姑娘家家的還瘋玩!”
把劉小曼拉上岸,唐文麗脫下白大褂披在女兒身上,問:“剛才救你的小伙怎麼又下河了?”
“媽,我隨口說了聲自行車還在河裏,他——”
唐文麗趕緊捂住女兒的嘴,把她抱在胸口。
救人沒關係,可要是為了一輛自行車出了啥閃失,她女兒會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
“媽,你幹什麼呀?”柳小曼掙扎着說,“讓我看着,方遠還在河裏呢。”
“小曼,救你的人你認識?”
“他叫方遠,是我初中同學。”
母女倆才說了幾句話,方遠就已經扛着自行車上了岸,對他來說撈自行車遠比救柳小曼要輕鬆得多。
“方遠,你這人傻呀。”柳小曼急匆匆跑過去,氣呼呼的幫着方遠擦去滿臉的水。
“嘿嘿。”方遠不好意思的笑笑,“這車很貴的,要八九百吧,再說還是你的生日禮物呢。”
“車比人還重要?真的是!”柳小曼跺跺腳,轉過身不理方遠。
生氣了?怎麼自己幫她把車撈上來了還生氣?方遠一臉茫然,他覺得女孩子就像性子多變的貓一樣,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