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老堂口三掌柜】
顧為西接口說，“就是換個工作，我覺得文物商店的倉庫工作實在是太憋屈你了。”
張自泓訝然失笑，“換個單位又如何？”
顧為西看着張自泓自嘲的表情，說：“張師傅西大考古系畢業就進了省博系統，當年和你同一批進入省博的同學最差的也是副研究員，混得最好的當了省博副館長。”
張自泓臉色微變，這不打他臉嗎？
顧為西不管不顧，自說自話道：“後來張師傅又調去省考古所，三年前有很大可能升任辦公室副主任，可是，卻被人頂了下來，然後，又被貶去省文物商店，擔任副股級倉庫保管員。”
張自泓臉色鐵青的瞪着顧為西，半晌，他頹然低頭，有氣無力道：“顧老闆年紀輕輕就身家千萬，又傳說有非常高明的鑒定水平，何苦來奚落我這個失敗者呢。”
顧為西淡聲道：“自嘲的確是自我保護的最佳手段之一。”
張自泓臉色難堪，嘴唇抽搐，哆嗦着說不出話來。他感覺今天自己不該多此一舉，跑來老堂口自取其辱。
本來碎瓷片出庫，就和他這個倉庫保管員再沒幹系。可是，他對顧為西產生了好奇感，特別是昨天董棟林講了一個下午顧為西的故事。
還有，他對顧為西寧願多出幾十萬去購買倉庫里的破瓷片殘器，心中是極其佩服和感概的，因此，他刻意搭手幫忙搬運。
誰知……
這個剛才他還無比欣賞的少年面孔一變，大肆嘲諷。
“我今天腳癢了，實不該來……”張自泓騰地站起身。
石江鋒董棟林石保平也有些驚愕的看着顧為西，他們想不出顧為西忽然變臉，極近嘲諷尖銳之詞。
顧為西放下茶杯，仰頭看着張自泓說，“對一個一事無成，半生潦倒的人來說，我今天不開口，難道就意味着以後沒有人這樣評價你嗎？”
“你……”張自泓氣的臉色通紅，“我自問沒有得罪過你……”
“但是，你換種工作，也許就能改變你的人生狀況。”顧為西站起身，彬彬有禮伸手道：“請坐，我還有幾句話要說，聽完你再做決定不遲。”
“換種工作……”張自泓似乎聽出了某種言外之意，但他還是堅持站着俯視着顧為西。他現在唯一的尊嚴就是他的身高。
“我和董哥的老堂口二十天之內就要開張營業，但我們缺少一個店鋪的具體管理人員。”
張自泓張口無言……這小子先抑后揚，前倨後恭，原來打這個主意，挖人？
“我知道，張師傅是人才，不論國企和私企都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但國私兩者用人之間有很大差別。比如你來了老堂口，重在做事，做人其次。但在國企和體制內，光會做事，不懂做人，也不得用；相反，會做人，不會做事的，卻有得用。而我們老堂口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張自泓總算拿回了一絲顏面，他不卑不亢看着顧為西說，“謝謝顧老闆看得起，只是我沒有離職的打算……”
顧為西笑笑打斷他的話，“先聽聽我給出的條件。三萬年薪帶年終獎，而且我們會給予骨幹一些虛擬股份，按每年百分之一遞增，年底分紅，滿五年可轉為股權激勵合約。未滿五年，前四年股份作廢。”
張自泓瞳孔猛縮，年薪三萬，差不多每月三千工資，比他現在的一百多工資高出二十多倍，況且還有個股權激勵和分紅，這不是不是意味着他一步走進富足家庭？
說實話，他不動心是假的，只是他好面子，他甚至後悔，要是顧為西沒提薪水條件前他答應就好了，現在人家提出這麼好的條件嗎，他再答應，以後讓他的臉往哪兒放？
顧為西心想，張自泓不好意思談錢，明明心動，卻硬着頭皮說不。也許正在這個時代人們的可愛之處，哪怕口是心非。但幾年十年後，錢無處不在，無處不談。
他繼續說：“在我們老堂口，講究的是實效，不會注重形式的東西。首先，你來了我們老堂口，騎在你頭上的爹爹婆婆就幾乎沒有了。是不是能更好的發揮你的能力……”
“就管理方面來說，我們和國營文物商店有本質上的區別。文物商店的存在的一個重要部分是為省市各博物館服務的，一小半才是面向市場盈利，作為國營店管理的目的是為了營造個人好的升遷空間，更多是為了一己私利去管理的；而我們的私人店鋪管理就不同了，我們是為了謀求店鋪在市場上有更多的發展前景，是為了打拚一番事業而去做好管理工作的。管理目的各異，這是因企業性質的不同造成的，也是目前大多數國企都面臨倒閉或破產的主要因素之一。”
張自泓不敢再聽下去了，他已經動搖了，他惶亂道：“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顧為西嘆了口氣，“張師傅，也許很多年後，你才恍悟，曾經有個機會放在你面前，你卻放走……世事往往如此，也許幾年後，你想回頭也已經來不及，即使你肯淪為劣馬，也不一定有回頭草在等着你。”
顧為西知道，實際上張自泓在十年後就開始出露頭角，二十年後，他甚至成為西陝文物圈的一面旗幟。
張自泓語言失措，“我還是……”
顧為西斷然道：“你來老堂口，這個店鋪的管理大權就屬於你。我不過問你的具體工作。”
所有人都瞬間失神。
張自泓首先向董棟林看去，他不知道顧為西究竟看中他那點？不惜當著董棟林的面挺他。這是要把董棟林扒在一邊的意思，讓我張自泓掌管全局？
董棟林前幾天就和顧為西交流過，知道他將在老堂口開業穩定下來后，春節前後將去京都開拓疆土。安西老堂口的基業是得找個信得過的有用的人才。
所以，他表情平靜。
石江鋒是個不爭權的人，也不怎麼擅長管理，他只是有點為董棟林委屈。
石保平現在的身份類似學徒，在這老堂口三大巨頭面前，沒有任何話語權。也不敢有什麼表情流露。
董棟林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他笑着對張自泓說，“泓哥，我們店接下來要做一個全省文物商店範圍內的殘瓷碎片收購工作。所以，你是這個店鋪管理的最佳人選。”
顧為西也說，“你有博物館和考古所和文物商店管理包括倉儲的一些列工作履歷，而我們老堂口不僅要有市場競爭，還要有合作機制。集國營和私企兩者的優勢，所以，我衷心的希望你能來我們老堂口，自由發揮自己的能力，從從容容圓滿自己的理想和目標，而不是要懷才懷到肚子大了，才急急忙忙生出來。”
“我……”張自泓幾乎想張口答應下來。能被人如此看中，又能滿足生活和家庭物質需求，還可以圓滿理想。
顧為西起身邀請道：“去我們的收藏室看看那些精美的殘瓷碎片，你再做決定。我相信，你會給出我們都樂見的答案。”
五個人走進收藏室，董棟林指着博古架上的拼湊殘瓷，驕傲的說，“這些都是你們商店當廢品出賣的……”
魂不守舍的張自泓一眼瞅到木框內的幾件瓷片，目光一凝，疾步上前幾步，脫口道：“乾隆粉彩八桃五蝠盤？”
“還有這個，釉里紅如意雲形纏枝牡丹菊形大碗。”董棟林說。
石江鋒說：“還有這件，乾隆青花纏枝花卉龍鳳爭珠圖雙龍耳扁壺。”
董棟林有意無意刺了句，“如果這些東西被扔進廢品收購站，是對我國歷史文化傳承的犯罪啊！”
張自泓慚愧得臉色發紅，自我批評道：“我是今年下半年才從商店採購銷售轉到倉庫的，兩個月前，我也曾下過決心，打算把這些殘瓷片好好整理一下，只是……”
顧為西笑着說，“你不必自責，這是你的工作環境造成的，在那樣的環境下，你如果成為另類，就勢必孤家寡人，好比千軍萬馬都朝着一個方向奔馳，你若單人匹馬掉頭而行，豈不被萬馬撞得粉身碎骨。”
說到這裏，顧為西若有所指道：“在我們這裏，所有的人都朝着一個目標前進。不管我們做古玩是抱着什麼態度，賺錢？樂趣？投資？炫耀？圓滿理想？但最終都會殊途同歸，那就是文化。讓喜歡它的人們體驗到古代文明深層次的精神享受，讓我們悠久的傳統歷史文化得到有效的保護和傳承。”
顧為西感概萬千道：“你們看這幾十萬殘瓷碎片，僅僅只是滄海一粟，在安西，還有縣市好幾家文物商店，如果放眼全國呢？哪怕只是一兩年的荒廢消耗，每天我們都在損耗國家的歷史珍寶，不僅僅只是瓷器類，還有我們忽視的民俗文物，不斷消失的遺址……都需要我們去努力！”
張自泓微微激動道，“我答應。”